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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说彼平生 ...

  •   在看似怪诞不经的世象里,身处其中的人们那些不知所谓乃至颠三倒四,不合常理乃至自我毁灭的言辞和举措中,若要深究,其实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定是有其内在的逻辑和情感推动力。可饶是如此,终究是少有人从一出生就放弃自己,这种自杀式的生活方式——仿佛这世界万物的生长规律不是一心向上攀附,而是遵循地心引力,下坠,下坠,再下坠。

      斑深知少女其实是在撒谎。因为他早就从闲言碎语中得知她来自于"合掌",一个静谧,并且数十年来一直免于战乱的村落。按照常理,她只身一人,背井离乡,却沦落至此,即使真实的故乡贫困凋敝,却也难免一再放任自己,向记忆中无忧无虑的童年与净土回溯——青山环阻,小路横斜,山花开到漫然无际,在那里孩童总是与成人擦身而过,仿佛与成人世界有无形的屏障……以此照亮往后数十年漫长不堪的辛苦人生路,从而自我原寡和自我慰藉。说到底,连一点好的记忆都不肯留给自己,人又是为着什么活在这世上呢?

      他兀自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恍惚之间,对方已经被人叫走了——人是不能这样滥用自己的联想的,仿佛你就生长在那片土壤,身处于那样的境遇,途经他经历的一切岁月——尽管那当中没有你,你踏着他的每一个脚印跋山涉水而来,仿佛你就是他。人不能和自己的大脑开这种玩笑,尤其动用各种危险的修辞譬喻,从而身临其境——因为共情,就是爱。

      叫走阿炎的正是那天初见时和她一起的那位少女。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原是琉璃姬大驾光临。她说琉璃姬不过如此,也没比旁人好看到哪里去。席间更是矫揉造作,连一点荤腥都不沾,想来是为了保持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好勾三搭四。对方淡然道说不定那只是因为她是个戏痴,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花痴。她接着解释道,啖以肉食则生痰,食瓜果则声脆,兴许她只是有职业精神罢了。前者不服气,又说她那两嗓子哪里值当那么些钱。对方却道,我若有钱,我也捧她。前者自讨没趣,只好极言奉承,说是亲眼目睹那琉璃姬美貌不及对方万一,望求得认同。岂料对方只是冷言以对:"你再怎么出言诋毁,她在我心里也是奉天承运的大美人。"

      这一句真是掷地有声,气得前者当场就不作声了。斑奇怪她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一个怪癖性子来,对看重自己的男人恶意揣度,倒是对众女嫉恨的琉璃姬出言回护,你简直不懂这是怎样一种人生情怀。明明按照她的出身见识阅历样样都不该,即使是哪个大名的公主,从小该是够娇纵了,也没见得像她这样——倒是颇有几分风骨,至于寻常人家女儿左顾右盼、顾影自怜,低眉含羞的风情,她则是半分没有。问题来了,一个游女,全无风情,却有风骨,你不知道这是要拿来干什么。

      突然间,斑意识到,今天一天有关她的念想未免来得有些太多了,他及时制止了自己,将思绪引回了往日的轨迹——如何与柱间共商和平大计。

      他所不知道的是,阿炎这些天来已经被各种碎嘴给包围了。本来嘛,出身于风月场所的女人自是操心风月事——他们早就将阿炎盘问得不耐烦了。"忍者……第三十七遍了……" "我怎么知道……" ——总不能说叫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吧。"不可能的事!"……总之,这件事很快就成了笑谈——忍者、空有武力、还是无名之辈,在这些人眼中是没有价值的。

      其实也不怪柱间会对她产生莫可名状的亲切感——她神情中时而流露出霸道与专横,让人似曾相识,下结论时或是突然不耐烦打断他者的谈话,其语气间的冲动与烦躁,让听者无不为之所动——这像是斑,尤其年少时心性不定的斑,简直就是一块辣姜糖。而后者自童年起,就奠定了柱间大半生对亲密关系的定义,其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与之相比,即使是扉间这样的骨肉至亲——不可谓不与他共生死同理想,却终究不及前者在微时与他相遇,理解他,并且达成少年间最珍贵的同谋,一起与世俗为敌,从而开辟出新的天地来。然而柱间却很难凭自身意识到这一点。

      说来这又是一大憾事了,但是之前早说了,世上之事,不是非此不可,而且非此即彼,有空缺就必然有所填补。此时此刻柱间正压好自己的赌注,开始焦急地等待开局。

      "你有没有真正赌过?"他的好友斑曾经如是问。

      "当然,怎么会……"他这样说。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真正'赌'的精神是什么吗?"

      "诶,那是什么……"他摸着头。

      "我是说,当我在'赌'的时候,我必然是想赢得点什么,但真正让我兴奋的,却是我有可能会因此失去什么的念头,这就是'赌'的真正精神,就好像不会受伤的战斗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番对话?柱间不懂自己。

      骰子落定,他的脑袋乱得像一锅粥,突然间,像是不受控制的,回响起这对白接下来的一句。

      "大多数人行着最残酷之事,却连残酷的基本精神都不懂得。"斑淡然地接着道。

      四周热闹喧腾,他却感到十分茫然。

      如果此时他能站在阿炎旁边,听着她和仙枝谈论情感际遇之事,或许他会灵光一现,找出这两者相似的核心之处——不是什么说话的口气和眼神,那些尚且来得太表面了。那时,他会忽然意识到些什么。

      素月流辉,槐影满窗,对坐无眠。

      "听说你谁也不打算跟。"仙枝的口气中尽是戏谑。

      她一手托着腮,双腿叉开简直不像女人的坐姿,顾影萧然,她缓缓开口:"这世上,你又能一直跟着谁呢?"转眼又瞥见那个正在听她们墙角的小厮,复又轻笑了一声:"又有谁能一直跟着你呢?"

      一个念头——它正是在此时击中了仙枝,在那之前,她早就隐约感到阿炎这个人身上有蹊跷,如今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她眼见她坐在那里,只留一个落寞的侧影——然而这寂寞竟完全不同于烟花女子的寂寞——对花对月对影,倒也应情应景——她之寂寞,一如独行传中人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说彼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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