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爱天颜[百味胭脂弄]》冥灵

3、三、美人玉带羹

　　说起齐朝阳喜欢吃小艾家的菜和吃过的菜式，其实不算稀奇，因为往上数，朝阳的爸爸年轻时候也狠狠蹭过小艾家的饭，只是那时招待他的是小艾的外婆。小艾爸爸是上门女婿，据说若不是中间发生了些状况，可能当初和小艾妈妈结婚的会是齐朝阳的爸爸，但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就是不喜欢齐家爸爸，姻缘没有成，所以只是邻居。
　　做一世的邻居，齐家爸爸已经没福气再尝小艾家的菜肴，念念不忘的菜是小艾妈妈新学厨艺后初试牛刀的一道汤羹，用的是西湖莼菜和稽山竹笋做了一碗羹，莼菜如带笋似玉，煮羹的是正值妙龄的艾家妈妈，可不就叫“美人玉带羹”么。
　　齐家爸爸念念不忘它清雅的味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偷偷讲给了齐朝阳听，朝阳告诉小艾，小艾再问妈妈，妈妈只是笑笑，妈妈说，不论是什么羹，只要她会的小艾将来也都能学会。小艾想那好吧，等将来，说不定要亲手做给齐朝阳喝的，先卖个关子好了。
　　小艾不着急，但她不知道原来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当时她隐隐约约知道妈妈和齐家爸爸的过往后，常有偷偷比较过齐家爸和自家爸爸，齐家爸爸是单位里的技术研发人员，是个文化人，带金丝边的眼镜，穿笔挺的工作制服还夹一个公事包。相比起来，爸爸就普通多了，皮肤不如人家白皙，只是高壮一些，又因为总是能吃到妈妈煮的好菜，长相更显得敦实。爸爸性格很稳，小艾小时候觉得爸爸就像一座高大的山，坚实的城墙，或者温暖的壁炉，爸爸教小艾学自行车的时候，只要他挡在身后，她就永远都不怕摔。小艾后来很努力的分析，觉得爸爸可能一百件事有九十件比不上齐家爸爸，但仅仅凭在爸爸身边心里就很安定这一条，就觉得他比谁都要好。
　　小艾分析的没有错。齐家爸爸后来在厂里出了事情，齐家妈妈和他打架，从家里一直追吵到弄堂里，别提多难看。但这种事，小艾家永远都不会发生，永远不会。
　　很久以后，妈妈告诉小艾，当初外婆为什么看不上齐家爸爸的事情，因为外婆说，在饭桌上吃菜，盘里堆着，筷子上夹着，嘴巴里嚼着，喉咙里咽着，眼睛还要盯着盘子和灶头的男人是不好要的。
　　人人都说小艾外婆是一个传奇的人，行事如神，还传说她以前被国民党的高官请去过，特别给大官和洋人的晚宴上做菜，洋人是个伪“中国通”，自以为见多识广好刁难中国人，听说当晚的女厨师很有本领，便要考考她，于是同外婆讲一定要吃“红楼宴”里的名菜，还点了名说要吃一道叫作“玉带红袍”的菜，硬说是《红楼梦》里王熙凤最喜欢吃的菜。小艾外婆一听就说好笑，王熙凤又不是穆桂英，哪来的玉带红袍呢，王熙凤爱吃火腿炖肘子倒是可能，说什么玉带红袍，必定是外国人促狭要捉弄人。小艾外婆料定他也没有吃过这道菜，只是随口乱讲，便自己将那道菜设计了出来。菜里用的是一只巴掌长的大活虾，搁在小锅煮的沸水里，沸水中烫着一束切口整齐的金针菇，活虾汆了水，一下被烫的抓挠起来，将金针菇抓的牢牢的，煮熟后装在盆里，浇上味汁，虾壳通红，金针菇滑软如玉，洋人一看到这道菜立刻就没话说了，果然是红袍佩玉带呀，洋人冲着小艾外婆直竖大拇指。
　　这些传说，小艾听的时候有些后知后觉，她想像不出当时的场面究竟有多么隆重。小艾是弄堂里的姑娘，但心思又不像那些姑娘一般精细，她有点糊涂，但这或许又是她显得可爱的地方。

　　在小艾心里，这辈子无论听什么样的传说可能都比不过一个传说来的神奇，那是唯一一个故事很有趣，但妈妈讲着却很用心很认真的传奇。
　　妈妈说，那是很古老的年代，是小艾外婆的外婆还要再以上辈份的人发生的事，在中国内陆上有一个神秘的不为人知的种族，这个族类的女子世世代代都是神厨，几乎是什么样的珍奇美味菜肴都会烹煮，料理何等的食材都手到擒来，甚至她们总有办法收集到比普通厨师更多的食材和食方。但是族类的女子懂得烹饪并不是为了扬名和利益，她们都只有一个很单纯的目的，一种相当顽固的不能改变的观念，那就是煮得一手好菜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满足。因为让心爱的人满足这句话很难对孩子解释，所以小艾妈妈用一句很通俗的话对小艾说，煮好菜就是要把心爱的人喂胖胖。
　　那真是族类最特别的风俗，族里姑娘的夫婿后来都越长越胖，一心享用美味，起初姑娘们都以此为荣，但后来时代变化了，男人太过不思进取也成了问题，如果用美食守住心爱的人，让爱情矢志不渝，但又让男人不会肥胖到不堪并且不贪图口腹之欲，成了姑娘们烦恼的新问题。当然这些要对小艾解说起来还很困难，所以小艾妈妈说，小艾只用记住两点，一是将来学会厨艺不可以忘记学习的初衷，不要以此去换取功利，而是让心爱的人感受幸福；二来凡事都有节制和适度，让心爱的人幸福也是一门学问，和厨艺一样都要慢慢研究。
　　好吧，其实仅是这两点对小艾来说还是有些深了。
　　小艾想像中最憧憬的是传说中那个族群的神秘宫殿，宫殿华美尤若天宫，四处是白色玉石的雕像，雕刻着美若天仙的女子，而所有男人的雕像都是胖胖的，像一个大沙发。四处是轻纱和羽毛，柔软的好似云朵，那样的地方才叫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