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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五 ...

  •   荣王之女,也就是戚红绫即将册封贵妃的消息,很快就流传了开来。
      凤竹心在迎来楼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没有宫里的勾心斗角,也没那些妃嫔们明了是请安、暗地里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心计,她看书逛街,晚上偶尔拉着宁雅同睡一铺,几乎忘了这样的日子也是有个头的。
      那天之后,龙靖裳便没有再来过迎来楼,凤竹心倒不意外,毕竟皇帝出宫本来就不是一件寻常事,何况还是天天进进出出,再说龙靖裳现时还未掌权,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多少束缚绑着他。
      有时回想起,凤竹心会觉得那日的龙靖裳与过往不同,他分明是如此眉飞色舞的与她说起荣王种种,说到最后与荣王达成了共识,戚红绫晋封四妃之首的贵妃,而荣王离开燕城,对龙靖裳而言这是占了大便宜,这桩买卖看似是龙靖裳吃了亏,可凤竹心知道离开了燕城,从此以往荣王便是离开了朝廷,或许有权,但其势力只会被龙靖裳一点点的削去。
      凤竹心不解荣王的做法,如何说荣王都是让龙靖裳吃了大亏的人呢,何以最后却被龙靖裳暗地里将了一军?
      凤父为人古板,对儿女的教导更是严谨,他只愿本分的做本分的事,朝中那些争权夺利他素来都是敬而远之。是以,凤竹心这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儿,对于朝中那些私欲的部分,竟仅止于上辈子由书上与电视上看到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古往今来,再大的权势,又何尝比得上自己女儿能生下皇室血脉的诱惑力大,那不但是光宗耀祖,若是个男孩,说不定还将会是未来的皇帝。
      再想想龙靖裳的面色,那眉宇间的神色,确确实实是飞扬的,有一些自满与得意,又好像是得偿所愿的欣喜,可后来呢?凤竹心想,她是不轻不重的给龙靖裳泼了盆冷水。
      龙靖裳不是生气,尽管当时他少见的大声斥责了她。
      ——凤竹心,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朕!
      凤竹心越想越觉得,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龙靖裳的眼中似乎隐隐闪烁着一些受伤。
      他会受伤么?她又做了什么令他受伤的事?就算她说了些或许他不爱听的事,可龙靖裳会在意么?
      凤竹心怎么想都觉得那应该是错觉,因为她认为,像龙靖裳那样的人,是很难被人伤到的。
      龙靖裳在连续三天后没有再出现,宁雅是知道的,也感到有些疑惑的。凤竹心从她隐约的犹豫中可以感觉到,她大约是猜到了龙靖裳的身份。
      但宁雅本就是个极识大体的女子,在迎来楼这一年来所接触的人也是形形色色,自然是多生了一副心眼,她清楚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是以,尽管知道她问了凤竹心绝不会隐瞒,但她还是一字不提,就好似她从来不知道龙靖裳这个人曾出现在迎来楼一般。
      这两天,凤竹心总会在下午拉着月倾情去街上走走。
      只不过……
      “哟,姑娘你家相公可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啊!”卖绣品的大娘如此说。
      “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呀。”卖绢花的小姑娘羡慕不已。
      “姑娘啊,要不要买支珠钗。”卖珠钗的大婶将珠钗给她带上,便招呼着月倾情去看,“公子你看看你家娘子,是不是很漂亮?”
      当时月倾情沉默的看着凤竹心,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对凤竹心来说,被人当面‘你家相公’如何如何、‘你家娘子’如何如何,很无奈,也很窘。
      后来她与月倾情回到客栈,对宁雅说起这事,被她一语点破:“一男一女的在街上走,当然是成了亲或是快成亲的了,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兄妹。你说说,你叫人家怎么想?”
      凤竹心一想没错。
      这时候除了必须养家糊口的女子,一般女儿家是不上街的,更何况还是和个男人一起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没人跳出来骂他们不知羞耻就已经不错了,误会他们是小夫妻也是正常。
      不过,为何认为他们成了亲还要叫她‘姑娘’呢?凤竹心看着镜子里的脸,心里一阵闷闷,她看起来就小得叫人叫不出‘夫人’两字么?
      于是第二日,当年迎来楼前小小的桑若小公子的少年版便再次出现。宁雅是习以为常,因为过去她去看她时就总是男装的模样。倒是月倾情,也不知是不是凤竹心与宁雅的神态都太自然,还是凤竹心的男子装扮太让人震惊,他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
      但男装到底是方便,与月倾情走在街上,两个谪仙般的少年,瞩目是自然少不了,可不用被人一口一个‘你家娘子’‘你家相公’什么的,凤竹心逛得越发的舒心。
      月倾情看她轻快得好似跳跃般的步伐,嘴角便不由得柔软,微微的上扬。
      ***
      “拜帖?”
      康王府门前,穿着灰色布衣的仆人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少年,虽然都不是什么顶好的料子,但这人在康王府做事,多少也是有点眼力的。
      只瞧着这两个少年,递过拜帖来的这一个肤若凝脂、粉雕玉琢,微微含笑已是气度雍容,淡定自若的神气叫人拒绝不得;而立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冷峻少年,不说他那天人般的容貌,那一身的清冷孤傲就不容小视。
      他犹豫了一下,心道这两位究竟何方神圣虽不知道,却是万万得罪不得。
      便收下拜帖,道:“二位公子,我家王爷近日抱病在身,已然谢绝见客。小的先将这拜帖收下,二位公子不妨将住处告知,他日王爷痊愈,也好上门去请。”
      那门前的少年眼睛闪着灵动,似乎并不讶异得到如此答案,只气定神闲的说道:“在下便是来探病的,你且将那拜帖呈上,你家王爷自会见我。”
      仆人将信将疑,可这少年年纪虽小,语气柔软客气,就是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叫人不能拒绝。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王爷身边侍奉多年的童书面前了。——他这等身份当然不可能直接见得了王爷,有事也是先跟管家或贴身侍奉王爷的童书禀报。
      童书在康王府虽不是府里的管家,可便是管家,也要敬他七分、让他三分。这仆人对他自然也是又敬又怕,抖着嗓子把一大早敲门的那两位少年的事说了一遍。
      “拜帖呢?”沉吟片刻,童书伸手问。
      “在这。”恭敬递上。
      童书拿到手上并不急着打开,反是疑心的看了许久,又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除了墨香,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
      按理说,呈给主子的东西,做奴才的不经主子许可,是不可自行打开的。
      虽然这拜帖便是看过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但童书这般自幼服侍忠心耿耿得近乎偏执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许久之后,他问:“你可问过那二位公子是何人?”
      “没有,小的说让他们留下住处,那小一些的公子却说,只要递上了拜帖,王爷自会见他的。”
      童书琢磨着那句‘自会见他’,那公子就如此确信?好歹王爷也是王爷,这天底下能如此笃定王爷会见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想到这里,不由得正色了起来。
      又问道:“那两位公子是怎样的样貌?”
      仆人想了想,说:“那两位公子,年纪小一些的公子,小小的脸儿,眼睛不顶大,鼻子小小的,嘴也是小小的,身子也是小……”
      “等等!”童书一连听了几个‘小小的’,终于忍不住喊停,说:“你说得具体点,比如是长脸还是圆脸,个子大约多高,身板如何之类的。”
      仆人又使劲想了想,摸了摸头,说:“这个子……他在台阶下头,我在台阶上头,不好说,大概不太高;脸不是圆的,也不是长脸,下巴是尖尖的……童爷,那两个公子都跟神仙似的,我没敢多看……”
      童书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改明儿应该和管家说说,这王府的下人真该好好去读两本书,连个人长什么模样都说不好,幸好还看出这两位‘神仙似的公子’不寻常,没把人直接给赶走。
      真是只长见识不长脑!童书在心里骂了声。
      “行了行了,说不清楚也就别说了。”他无奈,心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龙墨羽前几日因为凤竹心的事急得吐血,原就是伤势未愈,这下更是外伤又内伤,伤上加伤,还大大的损伤了元气。按御医的说法,这伤现如今是可大可小,龙墨羽如今还年轻,照料修养得好,就好似一场小风寒,好了便好了;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比如再次吐口血或是受了风寒什么的,这病根可就难治了。
      在这休养生息的节骨眼儿上,童书自然是知道他家主子不宜见客,可这来人的身份显然不简单,万一是什么不可不见的人,又如何是好?
      那仆人的眼力确实不错,见童书阴晴不定的脸色,便说:“童爷,不然,把这拜帖呈给王爷瞧瞧是谁……”
      “这来路不明的拜帖能随随便便给王爷吗?”以往哪家上了拜帖,总是自报家门,他们才知道该不该呈上,可这……童书握着拜帖,说:“你再去门前问问,问他们姓甚名谁。”
      “是,小的遵命。”
      那仆人顶着个大热天,快步又到了门口。
      见门前的两个少年还站在那儿,便连忙又从门里头出来,恭恭敬敬的问道:“小的敢问二位大名。”
      年纪略小的少年掩嘴一笑,说:“你去了这么久,就来问我这么一句啊?”
      “公子……”
      “那拜帖还没给你家王爷看吧?我就知道,童书那性子……”少年撇撇粉嫩的嘴,说:“算了,你就跟童书,我姓桑,我叫做桑若。”
      这少年正是凤竹心。
      自从前两天扮了男装出门,凤竹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少年装扮是最稳妥的。
      登门造访康王府,也是早有打算的事,只是凤竹心想得简单,全然忘了这王爷之尊哪是说见就能见的,这才被拦在了门口。
      递上拜帖的时候她都没想起来,直到这仆人来问她姓名,她才突然想了起来。
      待这仆人又急匆匆的回去给童书回话,凤竹心瞪着当着她的面缓缓合上的大门,一跺脚气鼓鼓的对月倾情埋怨:“你怎么不提醒我,早知道开始就报上名字去了!”
      这大热天的,又得等上好一会儿,凤竹心的脸都晒得有点红彤彤的了。
      月倾情嘴角又是一动,似笑又非笑。然后他脸上一派平静,眼里少有的染上些迷茫与无辜,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皇朝有这样的规矩。”
      凤竹心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这会儿被月倾情回了一句,只觉得稀奇得很。
      的确,月倾情这人素来冷清,苍凉得连说话也总是带着萧瑟的,可是很明显,与凤竹心在宫外的这几天,他是有所改变的。如果说凤竹心是因为放下了在宫中为自保而不得不为之的戒备,从而恢复了些未进宫前本属于凤嫣然的灵动,那么月倾情,便是渐渐的有了些十七八岁少年的心性。
      他是一个少年,本就当是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凤竹心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环境造就了那个凉薄的月倾情,但她看见月倾情表露出越来越多的情绪,尽管只是那么一丝丝的、隐隐的,她还是感到很欣喜。
      凤竹心承认自己是有些小小的虚荣心,这么一个冷清又好看的人,在自己的身边慢慢改变,怎么说都是令人感觉有些骄傲的。

      另一边,童书听了回话,那拜帖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童爷?”
      “快,快请她进来!”童书扯着那仆人,又一阵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周遭的其他人:“你们快去准备茶水糕点,茶叶要用府里最好的,糕点要松软、甜而不腻的。还有,还有将正厅……不不不,还是直接把人请来见王爷吧。现在什么时辰了?……对,午膳也得快去准备。香炉呢?快去焚香,要清淡雅致的。”
      随着童书一句句话,这康王府就立马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
      可怜那仆人歪着头不明就里,却听童书一声怒吼:“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
      “……啊啊,是!是!小的立刻就去。”
      “等等!”童书喊住他,严肃道:“给我恭恭敬敬的,像对待王爷那般对那桑若公子,明白没有?”
      “是!小的明白!”
      ***
      皇宫中,龙靖裳坐在一侧,侧前方是端着茶杯徐徐而雍容的太后。
      他左手靠着一旁的小桌,支起的手握拳贴在脸颊上,身子向左斜,看起来懒洋洋的,又有些捉摸不透。
      太后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时轻声斥责了一句:“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母后,朕这么坐觉得挺舒坦的,这也没外人,何必这么计较。”龙靖裳笑得很轻浮,又好似抱怨般的说道:“说来,母后你这一大早的将朕叫来,就为了叫朕陪你喝茶?”
      “倒也不是,许久不见了,母后也想与你说说贴己话。” 太后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拭了拭嘴,又开口说道:“哀家听说,你这几日夜夜留宿在锦绣宫。”
      “朕在锦绣宫睡得不错,朕最近挺喜欢那儿的。”龙靖裳随意的说。
      太后瞅了他一眼,道:“依哀家看,皇上与皇后感情好,那是天下之幸。竹心眼看也十五了,比不得进宫时那小娃娃似的模样了,你突然喜欢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龙靖裳依旧是那个姿势,但笑不语。
      但太后本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她稍稍做了停顿,又说:“母后知道你的性子,胡闹了些,可分寸却是知道的。”
      “母后的意思是说,朕睡在锦绣宫还是错了?”
      “留宿在锦绣宫倒是不错的,但一连数日留宿,那就是大大的错了。”好似是被龙靖裳那始终是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太后眉头一收,话锋变转了,道:“你那皇后也忒不像话了,皇上由着性子,她也跟着闹么!”
      “若母后只是想说这个,那朕便走了。”龙靖裳作势要起身。
      “等等。”太后揉揉额头,说:“哀家知道你不爱听,可那荣王家的女儿也是要封贵妃的人了,你总不能不闻不问。哀家还听说,她进宫至今,你还从未招寝过她。”

      龙靖裳由慈安宫出来,一回到凤鸣宫便沉下了脸。
      “戚红绫去过慈安宫?”他侧头问常禄。
      “依奴才所知,并没有。”常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过这两日前去慈安宫的娘娘们倒是不少的。”
      他冷笑一声,旋身坐下,道:“她们还真当朕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主意,朕倒要看看,谁先第一个跳出来。”
      “皇上……”常禄神色犹豫。
      睨了他一眼,龙靖裳嘴角还是微扬的,问:“怎么?”
      “皇上,有些话,奴才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这么说了,想来又是朕不爱听的了?”龙靖裳旋着玉扳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说来听听。”
      “这些天来,妃嫔们来锦绣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可总是以皇后贵体抱恙而打发了娘娘们回去。可皇上夜夜留宿锦绣宫,皇后娘娘不见任何人,连慈安宫的请安都不去了,知道的是娘娘人不在宫中,时日一久,不知道的就难免闲话,到时只怕会让人认为,皇后娘娘是恃宠而骄,非但不将其他娘娘们放在眼中,连太后都不看在眼里了。”
      话落,常禄小心翼翼的看着龙靖裳。
      龙靖裳沉默许久。
      常禄的思量,他又何尝不知道。
      他早该将凤竹心接回宫中的。
      在与荣王达成协议的当日,他便该让她回来的。
      可他开不了口。
      如今的凤竹心对他总是三分冷淡七分漠视,他在她的面前,也好似他是不存在的。
      龙靖裳害怕这种感觉,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凤竹心这样的态度。
      她不会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离开宫里,冒着多大的风险出现在迎来楼,更不会明白,哪天他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吃他为她带去的小菜。
      她吃菜的动作好像是被人逼的,明明是御厨所作的美食,她却好似在吞世间最可怕的毒。
      那不是在吃东西,那是折磨。
      她或许以为,是他在折磨她,却只有龙靖裳心里清楚,是她在折磨他。
      她让他终于知道,揪心,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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