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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三 ...

  •   凤竹心看着他久久无语,她想龙靖裳总应该懂得,她话里的意思才对。
      可她显然是高估了龙靖裳,他的确是不懂,甚至是不解的。
      这时候的龙靖裳就好似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他对凤竹心的话也是沉默许久,不明白,不理解,他思索许久,以他二十年来的逻辑思考,他不明白凤竹心的所谓底线。
      所以他问:“你的底线?钟艳死后,你也并没有对朕提过什么底线。你的底线是指你自身的性命之忧么?可朕说了,那是意外,惊风的出现朕事先并不知道。”
      “若是知道呢?”凤竹心不与他争辩,只问:“若是你知道惊风也在凌云寨,你便不会任人将我掳去了么?”
      不,当时既然龙靖裳做了这个看起来很无情的选择,就真是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了。凤竹心知道,而龙靖裳也知道,无论凌云寨里有什么人,凤竹心都是会被送到虎口边上去的。
      龙靖裳叹了口气,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凤竹心的怒气。
      “竹心,能做的朕都会做,朕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你的安全,这样你还不满意么?”他不懂她还想要如何,他后悔过,可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他以为她懂的。
      “满意?龙靖裳,我在你的心里究竟算是什么呢?仅仅只是一颗棋子?就算是,难道说身为棋子的我,就不是一个最最平常的人了么?还是你是真的认为,有人被你送去那种境地还能够无怨无悔、半点不怨你么?”凤竹心感到不可思议。
      不是么?龙靖裳有片刻的呆滞。
      所谓君要臣死则臣不得不死,这天下间但凡是读过些书的人便知道这个道理,君王等同于朝纲、更等同于这个皇朝天下,难道说,为君而死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龙靖裳想了想,凤竹心并不是他的臣子,当然无需为他死,他也不想要她死。
      在凤竹心不在锦绣宫的几夜,他发觉曾经令他如此眷恋的气息竟荡然无存。他那是才确定了,他所有来自于锦绣宫的情绪,果然都是出自于凤竹心这个女子。
      没有她坐在梳妆台前,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他从未尝过如此滋味,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为她的失踪勃然大怒,他恐惧她的不见踪影,更为她眼中的怨怒而心慌无措。
      他很早以前便知道,凤竹心于他,已经是太过重要了。
      在那个锦绣宫中遍寻不到她的夜里,他便知道自己会为了她而失去冷静,因此……或许这次的决定,除了身不由己,恐怕也有些许是想借此让自己证明什么的私心在里头。
      最后,他以自己几日来的心情,如实且确切的证明了。
      龙靖裳对凤竹心,此时已是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他凝视着这个面色苍白、因为脖子上的一道深深的黑紫色淤痕而更显得狼狈的女子。龙靖裳并不懂自己为何而深陷、因何而自拔不能,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在何时而失去这种感觉。
      但经由此事,他也知道,至少现在,他不能失去凤竹心这个人。
      他希望她能在锦绣宫中为自己打开寝宫的门,希望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他想亲近她,尽管每次她都是薄怒的样子,但他喜欢看她因薄怒而发亮的眼。她沮丧或无奈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拍拍她的脸颊,他不喜欢看她那样的神情,喜欢她被拍得有点红红的脸颊,看起来软软嫩嫩,引人上前去咬一口似的。
      “你不是棋子。” 凤竹心不是棋子,在他的心中,她绝不是一颗棋子。龙靖裳想,他怎么可能只是一颗棋子,她是他的皇后,是站在他身侧的女人。
      凤竹心张张口,却发现心中什么想说的话都没有,好像对于龙靖裳,她想说的、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现在,她感觉无话可说。
      这时候的龙靖裳并不是平常那个挂着多情面具的帝王,他的嘴角并没有那戏谑的勾起,眼中也不是游戏般的笑意,褪下面具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青年。
      他也会迷茫,也会不解,纵使他天纵英才、是个天之骄子,龙靖裳便是身为帝王,说到底也是逃脱不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他终究是个人。
      可同样是个人,凤竹心说的,与他说认为的,偏偏又是截然不同的。
      “十几年前,闯入宫中的刺客曾在走投无路之下挟制了朕。”龙靖裳回想起这件事,神色很平静,只是有点疑问的看着凤竹心,道:“那时便是母后一手促成了朕被那刺客挟持,事后父皇整整半个月都夜夜留宿在母后的寝宫,而朕也因此而更被父皇重视宠爱。这样的结果,不好么?”
      凤竹心听得哑口无言。
      是宫廷之中从来没有亲情,还是亲情在宫廷中的表现方式总是不同寻常,龙靖裳说起这件事时这般的神态,理所当然的认为就该如此,结果不好么?结果自然是好的,对宫中的妃嫔、皇子来说,获得皇帝的重视与宠爱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过程呢?
      难道说,龙靖裳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在当时,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或许会遭遇危险,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没命?就算是安全了,可龙靖裳的心里,因此就没有留下什么阴影或是伤痕么?
      至少在凤竹心看来,龙靖裳如今所不能理解的事,便是他最大的可悲之处,同时也是太后身为母亲,最大的失职之处。
      她无权去指责任何人,她觉得太后不对,觉得现在的龙靖裳的想法有错,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事。
      凤竹心只觉得,自己总算是弄懂了,龙靖裳为何能够做出那些事请,如今又为何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在她看来,这样的龙靖裳其实是很可怜的。
      不由得,连看着他的目光都带了些怜悯。
      “龙靖裳……”她欲言又止,不知该与他说什么才好。
      龙靖裳只当她还是在生气,便认真的对她说道:“你还是不懂么?竹心,朕说了,朕无意害你,惊风的出现的确是朕的失算,可朕若是早知道了,必定不会让他动你半根毫毛。”
      此时凤竹心已经无力与他争执这一点了,只能说他们是两个全然不同的环境之下长大的,思想与逻辑,几乎是无法合在一起。
      龙靖裳有龙靖裳的道理,她也有她的坚持,能如何?她区区一个平常女子,还能将他二十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改变了不成?
      她叹了一声,再不想多说什么。
      只问道:“那么,如今你又有何打算?这一次出宫,是来催促我回宫的么?”
      龙靖裳犹豫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你若不想回宫,倒也无妨,待朕将事情都处理完了,你再回宫也不迟……”
      说话间,眼中又隐隐闪过露出了一道锐光。
      凤竹心看在眼里,心知他准她不回宫,这十有八九是想借着这一点做出什么文章来。但她并不愿多管,就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日龙靖裳走后,月倾情竟没有再出现。
      凤竹心心中一阵疑惑,又立即想起了龙靖裳对月倾情的话,便猜想着:他会不会是回宫里去了?
      也不知是心烦意乱还是因何而起,龙靖裳走后凤竹心的心中就始终是平静不下来。
      要说龙靖裳,她对他本就没有多少好感,但一个人相处得久了,总是不免生出些情感来。再者说龙靖裳在她心中也算是同伴,他们虽是互相利用,可她并无法决绝,她一直是认为,在他们互相利用的期间,他们是能够和平共处的。
      龙靖裳这次做的事,真的是伤到了凤竹心的心,她甚至有种被自己所信任的同伴背叛的感觉。
      可今天与龙靖裳面对面的见了面,她又觉得与这人生气怨怒的自己,真是没意思到了极点。
      而自己过往在不知不觉中对龙靖裳的信任,也是可笑到了极点。
      他们除了各自的目的是有过共识的,其他的所有,都各自有各自的衡量。
      凤竹心觉得自己与龙靖裳计较,可就好比是对着一头牛,无论你弹有多么好的琴艺、弹的曲子是多么的优美,它又能懂得什么?再反过来说,一头牛对着你叫了半天,你又能听懂它在表达什么了么?
      因此凤竹心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她不愿意再与龙靖裳计较了。
      可偏偏龙靖裳不愿意,他知道凤竹心并不释怀,就好似是怕她跑了一般,翌日中午他就又出现在了凤竹心的眼前。
      常禄提着食篮恭恭敬敬的跟在后头,龙靖裳本身就是个满身尊贵之人,穿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衫,身上的玉佩挂件虽不多,可哪一样不是极品。纵然是在这富家公子们常来常往的迎来楼,他这一身行头也足够让人目瞪口呆了。
      凤竹心自然是不知道龙靖裳来时造成了多大的骚动,只是当龙靖裳自顾自的敲开了她的房门,她愣是被他的出现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朕让宫里的御厨做了几样你往日里爱吃的小菜,你也出宫几天了,想必外头的饭菜你吃不习惯。”他嘴角勾的如同清风般温和,抬手让常禄打开食篮,又说:“你看看,还想吃什么,我明日再送来便是。”
      凤竹心全然摸不着头脑,也不及反应便被龙靖裳拉着在桌前坐下。
      “你怎么又来了?”冲口而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句话问得有些伤人。
      “你住在这种地方,朕怎么能放心得下。”他看着她叹了一声,疼惜般的轻笑,又是无可奈何般,说道:“依朕看,还是让人来护着你,直到你回宫吧。”
      凤竹心自打回过神来见到如此的龙靖裳,戒备就好比是雨后的春笋,死命的向上冒出头。
      昨天的龙靖裳固然令人难解,可贵在真心,并未作假。
      但时隔一日,再次出现的龙靖裳又仿佛是回到了平常的样子,至多不过是少了些轻谩的嘲讽,多了些轻柔的温软,可一望到底,那也不过是虚假的做作,他的眼里更多的是事不关己般的漠视。
      他又想要做什么?
      凤竹心收紧了眉头,看着龙靖裳多少有些苦大深仇似的苦涩。
      “你便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她不愿再猜,直问道。
      “目的?”龙靖裳好似不解,让嘴角的弧度又是扬了扬,笑道:“朕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想让你安心、安全的在宫外呆一段日子,如此而已。”
      凤竹心抿嘴不语,盯着他的目光是全然的不信。
      龙靖裳仿佛对她越发冰冷的神情视而不见,又说:“朕昨日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宫外不安全,所以,朕派了人过来,让人陪在你身边护着你,你看好不好?”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怕我一个人在宫外会照顾不好自己,所以也打算让月满来服侍。”她心中冷笑,到头来龙靖裳还是龙靖裳,他从来不曾信过她,将监视说得那般温存婉转,当她真看不出来么。
      “朕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出宫并不太方便。可你若当真想念她,朕也不妨将她调来。”
      “不,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凤竹心拿起筷子,慢丝条理的吃着。
      宫中的小菜总是精致的,龙靖裳所拿得这几样,还真是她往日里最爱吃的,可有些时候,纵使美食如何美味,也是食之无味。
      其实午膳宁雅已经送上来过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吃完了。
      可凤竹心还是吃了些,直到真的吃不下了,才放下了筷子,说了句:“谢谢,我吃完了。”
      龙靖裳之前好似在想什么,反应显然要慢了片刻,问:“明日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凤竹心很想说你明日别来了,但这话她说不得,说了他也未必会听,只能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又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桌上的盘子大部分都是满的,凤竹心大都只是吃了几口,也没见她哪个菜是明显多吃了些,龙靖裳扫了一圈,示意常禄将盘子都一个个放回食盒收好。
      回头,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明日,朕会带些糕点来,也不急着用膳之后吃。”
      凤竹心怔了怔,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幽幽的散发着一些清香,道:“这是生肌化瘀的伤药,记得要用。”
      凤竹心没有伸手去接,龙靖裳也并没有递过来,他将药瓶轻轻的放在桌上。
      便低声道:“朕不能离宫太久,就先回宫去了。”
      “哦。”凤竹心闷闷的应了声。
      “月倾情现在在宫中,今夜我会让他出宫来。你若想要出去,便待明日以后再说吧。”龙靖裳方才要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与月倾情的容貌都过于招摇了,出了这房门,最好稍作遮掩为好。”
      见到凤竹心又低低的应了一声,龙靖裳才好似终于放心了,带着常禄走了。
      凤竹心原以为他会来与她说些什么,结果也只是送了菜,又告诉她侍卫的事……她执起药瓶,凑近鼻子闻了闻,很香,但并不浓郁,轻轻淡淡的,是她素来喜欢的类型。
      不免为方才自己露骨的敌意而感到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被人轻轻一碰就竖起尖锐的刺的刺猬,未免伤人伤得太过无理了。
      龙靖裳固然是有错,可他所作的都是他认为正确的事,如他所言,他从来不是有心要害她。她无法谅解,可她无权指责,他们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其他人,本就是她自己的衡量,旁人又何须为她的想法而改变自己。
      毕竟已经不若方才进宫时的懵懂了,凤竹心想想前因后果,觉得自己只是情感上接受不了龙靖裳的冷酷决绝,既然是自己的问题,也不必让龙靖裳来承担责任。
      自己接受不了,便不需去接受。
      无法接受,就忽视吧。
      那个人既然本身就是如此,便也谈不上什么欺骗背叛。
      说到底,他们从来都是陌路人,等几年后她出了宫,龙靖裳也不过是记忆中的一个过客,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又何必如此庸人自扰。
      区区几年,忍忍就过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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