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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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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靖裳进来时,月倾情便与他擦身而过往外去了。
见了这个皇朝的最尊贵之人,他也不过是一瞥,连个招呼都不曾有过。
龙靖裳也并不理会他,只在他开门避开前说了句:“记得你的身份,朕并不是约束不了你,不过是给你三分颜面,你也别过分了。”
月倾情并不答话,微微一顿,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对于龙靖裳的出现,凤竹心可说是全然的惊愕,是意料之外的事。
凤竹心并不是认为龙靖裳找不到她,事实上当她回到燕城,她就有了被龙靖裳找到的认知。
可是,太快了。
昨日傍晚到了迎来楼,今日中午龙靖裳便出现在这里,她本以为龙靖裳便是知道她在迎来楼,也得有个几天的日子才是。
再者说,凤竹心也从未想过龙靖裳会亲自来见她。
她有些愣神。
龙靖裳却似有些怨气,他敛眉跨步而来,道:“既然已经脱险回到燕城,为何不直接回宫?”
他这明明白白的便是质问了,凤竹心也收拢了眉头,压抑着心头涌起的不满,尽可能平静道:“我不过是谨慎行事,之前出了些状况,况且……”
“况且?”他勾唇一笑,嘲讽似的哼了声,抱胸道:“况且什么?朕的皇后娘娘,你不会不知道宫里不见了皇后,会有多大的风波吧?”
凤竹心抬眼淡然的瞅着他,说:“我又如何能晓得,这场风波不是你要的?”
“哦?”他低头转着拇指的玉扳指,并不看她,道:“不知,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
“宫中戒备如此森严,被人如此轻而易举的下了迷药,从宫中带走了一个皇后,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未曾惊动。”她盯着龙靖裳微垂下的脸,不见他的神态,却被他这般漫不经心似的姿态惹恼了,她咬咬牙,恨恨道:“更何况,凤鸣宫就紧邻着锦绣宫,若不是有人别有居心,谁能从锦绣宫中带走皇后而不惊动任何人!”
这是凤竹心早在被那人掳走时便已了然于心的,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是被龙靖裳给利用了。
龙靖裳也并不讶异她的猜想,他知道她是了解他的,自从她坐上皇后的位置以来,他想要她作的每一件事她都做到了,或许需要他的提点暗示,却从来不需他多说一句,便可心领神会。
他弯弯向上的唇角似是欣慰,凝视着凤竹心说道:“你明白朕想做什么,不是么?”
“你太抬举我了,龙靖裳,很可惜,我并不明白。”凤竹心看着他错愕掩饰不及,抿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可你这般利用我,你不觉得你太决绝了么?”
龙靖裳被她含怨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惊,不由得退了一步。
“朕……”他说不出话来。凤竹心如此反应,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他感到无措,唯有看着她的眼一点点被怒火点燃,亮得逼人。
“我知道你必定有缘由,毕竟我这所谓皇后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合你心意、要叫你满意,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不是么?”她笑得有些冷,对着龙靖裳道:“将我推出去,总归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你身不由己,你也不一定愿意,是不是?”
龙靖裳觉得凤竹心相比起过去,越发得锐利了,最后那几句显而易见的嘲讽,他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叫人心中堵得慌。
他想,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并且还是气极了。
此时她的眼中是滚烫的怒,脸上是冰冷的怨,嘴角抿得极为僵硬,仿佛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般,正强忍着什么。
龙靖裳毕竟是龙靖裳,慌乱只是一闪而逝。前因、后果,不过是刹那间已在脑中百转千回,他几乎是立刻便有了决断。
“既然你不明白,朕便与你说明白吧。”他语带叹息,目光宽容。
见凤竹心并不答话,他便慢慢的说道:“这事,得从月倾情入宫时说起。你当时猜得并不错,敛翠宫中那宫女的尸首是我派人做的,目的,想当然是想要引出那些蠢蠢欲动的妃嫔,你该知道,当时的情形下,既然是同样会有事端发生的,与其等待别人动手,倒不如朕自己出手。”
“这事我并非不知。”凤竹心接口道:“当时你叫我静观其变,为的便是离间傅家与钟家的关系,好方便你个个击破,你料准了戚红绫会在背后挑唆,更早知道钟艳与惊雷惊风的关系,你摸得如此透彻,其实除了最后因我而放了惊风一命,可以说你所要达到的目的,全部都达到了。”
其实有许多事,凤竹心也是在事后才慢慢理出些头绪的。
例如她第一次见到月倾情时,他们口中那在她之前去敛翠宫的妃嫔,他们口口声声的说不愿与她们有干系,必定是之前有人与她们说了什么。
而那个早一步去了敛翠宫的人是谁,再回想往后的情形便一清二楚了。
本是咬准了要找月倾情麻烦的妃嫔,忽然将矛头对准了宫妃与月族侍卫的奸情,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了什么,而后宫妃嫔中与月族可说是有干系的人,一是戚红绫二是钟艳。何以那时候华修媛谁的屋子不去,偏偏去了钟艳的屋子,谁的屋子没‘凑巧’找到了男子衣物,偏偏就是钟艳的屋子被找到了?钟艳自然是清白的,可陷害的人为何偏偏选中了她?同样是与月族有些干系的戚红绫,按理说她无论是容貌还是出身,更不用提那身出众的华贵之气,哪一样不比钟艳招人眼红,要说陷害栽赃,逮着如此机会的妃嫔若能在这二人之间择其一,应该是抱成团的对付较有威胁性的戚红绫才是。
可最后为何却是钟艳变成了矛头指向?这后宫之中敌视戚红绫之人也是众多,为何大家都联合起来去对付起了钟艳?
若是那天早凤竹心一步去了敛翠宫的人,是钟艳的好友傅兰,那便说得通了。
已经有的小辫子,总比凭空变出一个来要容易,顺水推舟这事人人都会。
所以说,明着龙靖裳是除去了身为傅家的党羽中势力最大的钟家;暗地里,傅家为了自保,便也就不得不与钟家翻脸了,生生的眼看着自己少了个世交与最好的帮手。说白了,虽不知傅兰之前去敛翠宫是为何,但傅兰与钟艳两人都不过是龙靖裳离间傅钟两家的牺牲品,而惊雷那条命则是无辜被搭进去了。
而如此一来,也不难明白,为何当日钟艳对‘朋友’二字如此恨恨,傅兰是让她伤透了心,几乎绝望了吧。
龙靖裳并未注意到凤竹心的黯然,继续又说道:“此事并未如此结束,你当知道,朝中权臣之间相互约束,手中的权利几人都是相差不远,可钟家的事之后,傅左相在朝中便再无往昔那般风光了。朕原就想着借着哪个权臣再将傅家也给除去了,却不想出手的人竟是朕万般防备的荣王。”
荣王,便是戚红绫的父亲,他早年征战在外,可谓是皇朝最得力的一员猛将。再加上戚家这武将世家,自开国以来便代代都立下战功无数,到了这一代的荣王,势力更是如日中天,与傅左相位列几大权臣之一。
说到这荣王,龙靖裳忍不住神色转冷,显然是说到了心头大患,道:“朕本以为傅左相是年纪大了,犯糊涂来了个狗急跳墙,却没想到刺杀一事却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使力,若不是朕出宫时察觉到了些少蛛丝马迹,还真就借着刺杀一事顺道就收拾了傅家,倒是合了那荣王的意了。”
是啊,按这人心高气傲的性子,便是于他有利,他也不乐意顺了自己心头大患的意,必定是找了其他法子来个两全其美,凤竹心心想,这所谓的两全其美,结果或许是令人满意的,可这过程总免不了是有所牺牲,那么这样看来,牺牲的那个,便是她了。
想到这里,凤竹心便将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问道:“那掳走了我的凌云寨,暗地里是荣王的势力么?”
“不错,他能背地里搞鬼,朕自然也做得到。朕就是要他以为朕在怀疑傅左相与他,朕既然寻不到切实证明是他们中何人是刺杀的主谋,那么他自然就会拿出自己的势力做些什么,再将罪过都推到傅左相的头上。能令人信服又合情合理的罪名,最简单的两个字:叛国。”
她有些听明白了,可是……
“绑了皇后给别国作人质?”凤竹心不信服,绑了龙墨羽都比绑她一个皇后有道理,这朝代女子并不值什么,要做人质,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弟弟更合适。
龙靖裳只回道:“你以为月族就不想让月倾情回去月族么?”
这下凤竹心就明白了,原来是交换……不,是让人误以为是交换。荣王这招高明也称不上是有多高明,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头,可按龙靖裳的说法,也不难想象他在背地里搞了多少鬼,才逼得荣王做了这么一票。
凤竹心忽然很想冷笑一声,想他机关算尽,用尽了力气与智谋和那荣王斗法,不管他们斗法的结局如何,这中间要牺牲总归不会是他们自己。
她嗤笑道:“那么现在这样,就是你要的结果了么?”
“不,凌云寨朕早有安排,原本你晚上被人从宫里掳走,第二日当日天,待你们一到达凌云寨,官府的人便该前去围剿……”
然后便是恰好就出了皇后,又查实这凌云寨中的人都是荣王麾下,再往下荣王便是不处斩也再无回天之力,傅左相当然是他的同谋,一下除去两人,这就是龙靖裳所打的如意算盘。
“可你没想到,其中也会出差了错,也许是荣王做了什么手脚,也许是谁办事不力,事实是,官府是之后一日才围剿了凌云寨的。”凤竹心抬头看着他越发没了笑意的脸,道:“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么?你就没有想到过,万一其中有了什么差错,我会如何?”
“朕想过,所以朕特意让路仰去宫中掳走了你,他是朕手下的人,会保你的安全。”龙靖裳握住拳头,认真解释道。
凤竹心心道,难怪那人一路将她背的好好的,又特意在城门口停留到白天,原来那人是龙靖裳的手下。
还真是什么都算好了,荣王要对她动手一事,他果然是早早就已经了然于胸了。
“可他能保的不过是我路上的安全,你就没想过回了凌云寨之后么?”凤竹心先是讽刺,忽的灵光一闪,又恍然大悟,道:“你并不知道惊风也在凌云寨中?”
龙靖裳挫败不已。
他是智谋过人这不错,可他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岁的年纪,说句俗话就是,荣王吃得盐巴都比他吃的米多,堂堂一个征战无数用兵如神的将军,又在朝廷中与左右二相两只老狐狸斗了这么多年还立于不败之地,岂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也难怪龙靖裳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是朕掉以轻心了。”他叹道。
“是啊,可为我为了你的掉以轻心,却几乎就丢了性命。”是悲亦是怒,凤竹心只要想到当时几乎濒死的情形,便又是一阵后怕,她说:“你将我当作了什么?你将人命当作了什么?我是你的伙伴,我可以容忍你将我当作棋子,却不能容忍你随意摆布我的性命!”
“我并没有……”他说得着急,连朕的自称都在一急之下忘记了。
“可我的确为此而险些丢了性命。”她高高的仰头看着他,叫他看得清楚,她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
龙靖裳呼吸一窒,路仰之后并没有再见过凤竹心,这伤……他是半点不知情的。
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心中迷茫了起来。
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唯独这一次,打从在锦绣宫中再看不见那个总能令他感到无比宁和的身影,他竟感到一丝类似于后悔的情绪了。
他从不愿去假设什么,因为假设总是假设的,凭空想象的那些事,若无法成为现实,他便从不去浪费那多余的时间。
可是这一次他却常常会想,假若当时没有凤竹心送去那样的境地,假如说他换一种方式去与荣王周旋……当时事情已然走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他的那些‘假若’,真真是无用的。
况且他自己也明白,如今若事情再重来一遍,他的选择依然是相同的,当时的状况,对他而言并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身不由己是么?可是龙靖裳,今日若你我的位置互换,我说一句身不由己,你便能轻易释怀了么?”凤竹心凝视着他黯然的眼,说:“我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在帮你,同样是利用做棋子,可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