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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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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凑巧,宁雅正想着要让店小二出去给凤竹心请个大夫回来,迎来楼就住进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男子。
据店小二的说法,这人两年前曾在迎来楼住过些日子,年纪轻轻就救治了不少百姓的疑难杂症,还心地极好,对些穷苦的百姓,看病还是分文不取。
凤竹心听宁雅说有这么个人,还真是感觉有些好奇了。
追问了宁雅两句,宁雅也是一无所知,哭笑不得的答道:“两年前,我可并不在迎来楼中啊,不早被你凤三小姐给捡回去了。”
凤竹心撇撇嘴,抢过宁雅手里的活,说:“系衣带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干不了。”
宁雅干脆的拍掉她的小手,轻责的瞅了她一眼,阻止道:“别动,你脖子上淤青没退,低头系衣带不方便。”
凤竹心由宫里穿来的那身衣裳,昨夜就被宁雅差人拿去洗了,如今换上的的这件,还是宁雅亲自跑了趟买来的。
其实宁雅还是觉得对凤竹心很不好意思,毕竟宫里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就算凤竹心不在意,可也是习惯了穿着布料上乘的好衣裳的,这市井中能所买到的最好的,只怕也会叫她穿得不舒适吧。
过了一会儿,宁雅的手已经灵巧而熟练的将她的衣着打点妥当,最后为她的头发梳了个简单的样式,一个略带病容的大家闺秀就大功告成了
宁雅递给凤竹心一面铜镜,凤竹心左看右看,镜中的女子有一张很娇小的脸,巴掌大的骨架,细致圆润的下巴,灵动的眼睛很是透亮,唯有一点,这两边的脸颊虽已经褪了肿,可那微微泛着浅青色的脸色,看着却更加可怖。
“宁姐姐,你把我打扮得再漂亮,这脸也是见不了人的。”她把镜子还给宁雅,说。
“等大夫来了,给你抹些伤药马上就会好的。”宁雅见她好似很在意,便又捧起她的脸细看了一会,安慰道:“是有些青了,不过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而且比我昨晚见你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了。”
等她们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店小二敲了门,说是大夫来了。
宁雅去应的门,然后她领着一个大约二十四五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衫,深蓝的腰带上系了两块玉佩,步子迈得有些极慢,嘴角挂着清淡有礼的浅笑,他进来时两手空空,也不见身后有为他提着药篮,不像是个大夫,倒更像是个入朝的文官,有书生的书卷味,却更多的是一种看透世故的漫不经心。
男子先是来到凤竹心床前,有板有眼的抬手弯腰做了一个鞠,问道:“在下黎仁,敢问姑娘是哪里不适?”
凤竹心听他的声音,便是不由自主的一震,抬眼时以掺了些惊心,不想见了这自称黎仁的男子的面容,她又是一愣,心情由震惊转为惊呆,一时之间也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了。
“姑娘?”黎仁轻唤了声。
“黎公子,我不过是受了些伤,还有就是……”她目光闪烁,把手腕送到他的面前,道:“还有什么,黎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黎仁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执起手为她把脉,便道:“说来也是,是在下问得多余了。”
“黎公子是从桓阳来的吧,想必也该听说了凌云寨被官府剿灭的事。”
“……”黎仁顿了顿,又抬头看着凤竹心时很是赞叹,道:“在下原是心存侥幸,倒不知凤姑娘却当真如此聪颖,竟是一眼看穿,在下佩服。”
“我并不是聪颖,我只是只记得你的声音。”凤竹心看了看他身后满脸不解的宁雅,慢吞吞的说道:“你的声音,我听过两次。第一次,我被人从宫里带出来带进了凌云寨,当时背着我的那人遇见了你,你与他说了几句话,我记得,他叫你黎兄弟。第二次,我觉得自己将死之时,又听见你叫惊风去喝酒。兴许是特别记忆犹新,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当时那人。”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更何况是声音,凤姑娘就不怕错怪了好人?”黎仁瞅着她,似笑非笑的。
宁雅在一边总算是有些听明白了,回过神来立刻就上前挡在凤竹心面前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说……难道说你与掳走竹心的人是一伙的!?”
“宁姐姐……”凤竹心无奈,拉了拉宁雅的衣袖,好容易才让她迟疑的退开了几步,却依然是戒备敌视的目光。
黎仁见状,直摇头道:“没想到啊,我也就那么偶尔做了一次坏事,可就再也翻不了身了。瞧瞧我现在就是想替人诊病,都被人当贼似的瞅着。”
凤竹心没理他的故意挑衅,只是淡然的直言道:“黎公子,你确实之前与那些匪类混在一起,他们绑了我去,让惊风险些杀了我。而你,若我猜得不错,那将我迷晕、至今依然叫我行动不便的迷药,是出自你手吧?”
“凤姑娘,你如此蕙质兰心,在下真是小瞧了你了。”他也不反驳,自自然然的就默认了。
“我知道,你对我并无恶意,甚至你还三番几次的想要帮我。”凤竹心看了看宁雅,说:“宁姐姐,这人是帮着那些人的不错,却是当真对我没有恶意,今日的这所谓巧合,也是为了我身上残留的迷药吧?”
黎仁见凤竹心转向他的目光,毫无疑惑与犹豫的坚定,她就如此确信自己的猜测么?他依然是默认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又如何如此确信?”
“那么,我猜错了么?”她浅笑盈盈,凝视着他,胸有成竹。
屋内沉寂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宁雅的呼吸窒了窒。
而面对着她的黎仁,嘴边逞强的反驳竟生生的卡在喉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尽管衣着并不华贵,却掩不住其雍容的气度。
或许这是这两人头一次体认到,这娇小而略显狼狈的小女子,是堂堂皇朝的一国之母。
黎仁低头一笑,道:“真没想到,还记得当年在凤府门前那个小小三姑娘,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要说眼前这人,他在外一直都是自称黎仁。他本姓黎名阳,字心秋,家中世代从医,也是颇有些名望的家族,可他,却不知为何去了晓知先生门下做起了学问。
凤竹心与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二哥凤皓然师从晓知先生,送别时这黎仁就在晓知先生身边慵慵懒懒的抱胸而立。那时凤竹心之所以对他多看了几眼,只因了凤皓然对他很是仰慕,总三不五时的说起他这位黎师兄如何如何,这才叫她对他的印象略为深刻了些。
因此方才黎仁走近她,令她看清他的容貌时,才叫她猛地惊呆了。她是做梦都想不到凤皓然最仰慕的师兄竟然会与那些匪类扯上关系。
可再仔细想想,黎仁在惊风要吊死她时的出声催促,的确是有些疑点的。不管当时他是存心还是无意,她之后的确是没被惊风吊死。
况且,就如凤竹心所说,黎仁此番就是为了她身上残余的迷药而来。
他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的锦盒,又从里面拿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药丸,递给凤竹心道:“你身上的迷药还有大约七八日的药性,这粒药丸可解迷药的药性,你但且服了吧。”
凤竹心将药放入口中,本以为是苦的,却不料非但不苦,反是满嘴的清香怡人。
“黎公子为何要帮那凌云寨做事?”她问出自己最大的不解之处。
“并非做事,不过是还了一个恩惠。”黎仁知她还是不放心,便索性说得明白,道:“我不过是提供了他们迷药,倒没想到他们是掳了你来。也幸好并未铸成大错,否则我可是愧对对皓然小师弟了。”
送黎仁出去的时候,宁雅的神色还是有些古怪。
凤竹心也没在意,心里还是多多少少了解宁雅心中所想的。
或许本性是不变的,可人多多少少还是变了,过去那个凤嫣然是无论如何都再回不去了。
晌午,宁雅还需要去忙碌迎来楼的大小琐事,她本还有些担心凤竹心一个人在房中寂寞,特意找了不少书籍过来。却不知她前脚刚走,眨个眼的功夫月倾情便来了。
月倾情也并不多说什么,照旧是搬了张椅子坐下,从宁雅给凤竹心找来的书籍中随意翻出一本,安安静静的捧在手上。
凤竹心打从上午服了黎仁的药,果真是立见效力,此时身体已与往日差不多了。
她看着月倾情的侧脸,他在这坐着,就好像是错落凡间的仙人,总是有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
“倾情……”
月倾情抬头看她,不应声,只是静待下文。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前在宫中,不过是几杯茶的交情。”凤竹心顿了顿,好似疑惑的想了想,才又说话道:“倾情,当时你怎么会出宫一路找到我?我知道你这一路找得很辛苦,你就没有想过,值不值得么?”
月倾情听她说到‘值不值得’四字,眉间已细微的收了收。
他看着她,淡漠的眼中隐约徘徊着些许的温情。
“想救你,便救你,值得不值得,又有何相干。”
月倾情就是如此,所谓一鸣惊人的大约就是他这种。他从来无需多言,往往只需要一句话,便能令人茅塞顿开,或是无言以对。
也说不清他这话究竟是让凤竹心茅塞顿开了还是无言以对了,凤竹心忽然觉得哭笑不得倒是真的。
“你过去到底是如何长大的?”她张着眼,对月倾情东瞧西瞧,这人的模样是顶尖的,可这性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能养出这么一个人来。
“在神殿里长大的。”月倾情淡淡道。
“神殿?”凤竹心一愣,却是没想到月倾情竟会透露自己的过往。
“要听么?”月倾情将书搁在腿上,抬眼问。
凤竹心自然是点头说好。
月倾情的身上有许多令人感到神秘与不解的地方,无论是他在月族中的身份、还是他那身显然高人一等的武功。更不用说,他那时究竟是为何会被错认为公主送入宫来——这一直是凤竹心最大的疑问。
不巧的是,月倾情不过方才张口想说什么,突然又目光微变。
他迟疑的看了眼房门,对凤竹心唤道:“竹心……”
“什么?”凤竹心不解他为何突然又不说了。
“……门外有人。”
月倾情将书摆回原处,自己轻轻的移到凤竹心身边三步远。
凤竹心心中忽然觉得一阵不安,小声问道:“会不会是宁姐姐与店小二?”
他轻轻摇头,只说:“他没敲门。”
站在门前不敲门,这人就绝不会是宁雅或是店小二了,他们只需要敲敲门说声,凤竹心自然就让他们进来了,何需在门前站着不动。
想到这里,凤竹心与月倾情对视一眼,那此时门外的这人,会是谁?
心中都是有些紧张了。
毕竟,他们两人的身份是本不该在宫外的,一旦被人什么知道,必定就是一番风波。
此时,敲门声就‘咚咚’的响了起来。
确定了是来找他们,那么之前在门前那站得好一会儿,就更显得可疑了。凤竹心想着,起身瞅着门口,犹豫着,也没上去应门。
她望了眼月倾情,却见他眼中的戒备。
果真,觉得可疑的并不只她一人。
也难怪,现在比不得以往的时候,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只希望,是他们白操心一场了。
咚咚的敲门声敲的并不急,不紧不慢的速度,好似从容,又好似犹豫,可也是声起声落的不曾间断的敲了好一会儿。
凤竹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小心谨慎的问门外的人,道:“是谁?”
“是……是我。”门外之人回应的时候,中间显然是有一个字被含糊了去。
可全心关注的凤竹心与月倾情听明白了。
那人一共应了四个字,第二个字说到一半便被含含糊糊的咽了回去,之后才补了之后的两个字‘是我’。
而那第二个字……
他们都听见了,是‘朕’字。
普天之下能用这个‘朕’字的人,只有一个。
那么门外的人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是龙靖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