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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皎皎明月 ...

  •   时夫人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自家女儿迷恋的居然是另一位。好吧,都是仙人之姿,倒也差不离。“今日时先生叮嘱的可都记得?”时夫人抓紧盘问,生怕时青小孩心性儿一把给忘了。
      事关重大,时青乖乖坐好,认真复述一遍时槿得叮嘱,还把枕边的神仙“香”交给时夫人。
      时夫人仔细听了后,便拿了盏香炉,剪了几段香点燃。“既然时先生说了,那你就莫要管这些来了。”伸手摩挲了时青的脸颊后,原本粉末遮掩下的青色再也藏不住了。时夫人看着就心疼,爱怜地又拍了拍时青的脑袋,“这些事太乱了,就让时先生来处理吧。咱们都是凡夫俗子,你只做了些梦就憔悴成这样,没有半点精气神。脑壳儿还疼不?”
      时青有些心虚地埋首进自个娘亲的怀里,十分乖巧地摇摇头。
      “无月之地就那么一个老神仙,也没什么通天的本领。民间香火也断的差不多了。以前明月道长祛邪拔祟是有几分仙家本事,如今却也没什么人记得了。”时夫人忽然感慨,她抱着时青,低头嘱咐道,“明月道长身前没有弟子,原以为是月楼的人拿走了老神仙的衣钵,没想到无名书斋居然是那位先生一直守着。如此看来,她确有些能耐。如若时先生不能处理,你爹也嘱托了许大人,有月楼在后,也不用你操心。这些就当做烦心事,你往脑后抛就是,少折腾身上这两斤肉。”
      时青默默听训,听到明月道长的名号心里又来了兴趣。平日里可少听人说这些,娘亲也是。
      “娘,明月道长真是神仙吗?”时青扬起脸,好奇地问。
      时夫人皱了下眉,回忆起旧事,语气多了几分唏嘘,“只听老人家说过,似乎在他们小时候就见过老神仙,在他们小时大旱,谷粒无收时,是老神仙作法事引来天下雨,解救了农物。还有地动之害、邪祟害人之类的,老神仙也有过事迹。但都是姥姥那一辈很小的时候发生的。到我们这辈人就只能从老人家建的明月道长庙观里了解一二,没有人眼见身临。要不然,现在怎么没人烧香求仙呢?”
      “虽说明月道长的事迹都年岁久远,但五位城主却很是推崇,要不然月楼也不会这么重视那间书斋,每日派人盯着。老神仙身陨后书册散发民间,民生医药类的救了多少人性命,这才在城邦里散开了明月道长的声誉。说来奇怪,早二十年前,这老神仙低调地很……”时夫人疑惑地陷入了思索,停下了话。
      时夫人寥寥几句后不愿再多说,劝时青歇下后就离开了。
      另一边回到无名书斋的两人也坐下对话。
      时槿低头泡茶,热水滚烫的烟气一股股地往上冒虚掩了她的神色,坐在对面一直暗暗留意的许遥知忍不住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孩子?”原本是平常的询问,但说出口时莫名带上了几分酸意。说完他不由得慌神躲避时槿的视线。
      “嗯……”时槿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索性转移了话题,“之前说的那个事有些眉目了,恶城新晋玉石商,白家小女儿白月茶。这个人已经来到鸣城了,三日内会跟你们有接触,留意下她的异常。或许月楼的叛徒就在她的身后,你可以细查她身边的人。”
      许遥知听了只思索片刻就有了自己的推断,“那个孩子也有……神力?”
      被一语中的后时槿难得语塞,她知道这个人多智近妖,但认识这么多年再面对他还是很有压力,并且唯有时青,时槿不愿意被人探究。尤其是许遥知。
      许遥知方问出口,就察觉到时槿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这对他来说一眼看穿不难,但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只是问了那个孩子的事情,时槿就不开心了?“抱歉。”许遥知脱口而出,他从不深究时槿想要的回避的所有事情,包括……
      “你不用道歉,”时槿气堵了三秒就想通了,心平气和地给对方倒了杯茶,“那孩子对我很特别,但原因我不能说。”
      “好,”许遥知乖巧应下,顺着之前的话题说起另一位,“但据探子观察,白月茶之前的行迹并无异常,只是运气出奇的好。短短三月便先后结识了月楼的两位公子,且交际匪浅。”许遥知微蹙眉心,这种异常他几乎理不清缘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说完他把目光落在时槿身上,希冀对方能解答疑惑。
      时槿浅啜一口茶,悠悠道,“这人确实有些门道,她若是主动上门……便顺道捎上我吧。”说着她眉眼轻轻扫过许遥知的脸庞,这副漫不经心地打趣让对方一下模糊了思绪,从前光景融融仿佛再现眼前。
      这轻飘飘的幽默勾起了许遥知的笑意,他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但点头过后他立刻清醒过来,粉着脸颊僵硬地挪开自己的目光。
      时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垂眉预测着那位姑娘的行踪,脸上不露声色。很快她抬起脸看向许遥知,“月楼会处理她吗?”
      “嗯?”这个转折有点快,许遥知不太明白,犹豫着说,“我手上还没有证据……但如果三公子遭遇伏击确实与他们有关,她会被月楼审查。”
      “证据你们不一定能查到,有些事不用亲自动手,就像那场爆炸。”时槿稍微提示了一句。许遥知很快反应过来,他惊讶地看着时槿,又有几分迟疑,“但我们没有发现……她具有神力。”
      这世上有神仙,很少人知道,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但月楼的人除外。
      “她使用外力,那种力量……我可能需要。”时槿没有解释得太清楚,她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即使久别重逢,时槿也依然信任眼前这个人。如果她需要,那这个人不会拒绝。
      哪怕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她并不需要,他依然会双手送上。比如她如今的一身“本事”。
      “好。”这句回答依然不带一丝犹豫。
      “唉。”时槿忍不住叹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又是叹气又是面无表情地道谢,让许遥知慌了心神,他握紧掌心,有些紧张地说,“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的。这点小事,我自然会帮你。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话。”他心甘情愿。
      许遥知自然是情愿的。当初明月道长的一身本事他也是说不学就不学,时槿想到这些心里一时难说是什么滋味。
      “许遥知——”时槿忽然叫了一下他的姓名,两人阔别多年,撇开往来的书信少有这样直呼其名。寂静的茶室里就这样清晰地响起的姓名,窗外的云缓缓地移步靠在那轮骄阳的背上,懒洋洋的不愿离开。
      闻名抬首的男人眉波潋滟,如暗夜一般的眸子里总是裹着一层似水轻纱,柔柔的。分明是一个行事果决凌厉的男人,却偏偏有一副菩萨面容。
      时槿不由得又看走了神,过了片刻才说,“此事一了,书斋就要交回给你了。”
      “你要去哪?”许遥知下意识地追问,从心底泄露了惊慌后,他一下明白过来了。满腹酸涩一下子无从开口,他早知道会有分别,却不知竟是如此匆匆。“不是说,要等……两年后吗?你的修为还未突破元婴期吧。若是现在就走,会不会太冒险了?”许遥知垂下目光不敢与时槿对视,掌心早已攥紧。
      时槿瞥了一眼窗外,语气也有了几分缥缈,“三年前就到元婴期了。”
      许遥知不敢置信地抬头,居然三年前就……
      “那如今……”
      “元婴中期。”
      “这样……也好。”若能稳度天劫,她就能……顺利回去了。许遥知想着便下意识地咬住唇肉,借着痛意狠狠地压制心底的苦楚。他分明是愿意的,他也希望时槿能顺利回去。他一直是……愿意的。
      “那……我到时,送你。”许遥知轻轻扯了下嘴角想要露出笑容,语气轻飘飘的,“以后就真的……难说再见了。”
      时槿侧身看向窗外,沉重地呼了一口气。脸上没有笑意地拒绝了。“若真靠渡劫开道,你哪里能靠近。不必送了。”说完时槿只想马上起身离开这莫名压抑地地方,可余光看到那人失魂落魄的模样身体又不动了。
      时槿她暗暗松了下嗓子,尽量用轻稳的声音安慰对方,“老道离开也有20年了,我们如今也过得还好,不是吗?”
      许遥知失神了,心里慌乱极了。时槿又默默地面对回他,真心实意地说,“许遥知,我们都长大了,总会面临生老病死地一天。”脑子里想了一堆大道理,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些无关风情的客套话。时槿默默叹气。
      “我知道。”许遥知低声应了,终于浅浅地笑了一下,可眼中却有了些许流光,“我答应过你,会送你回去的。”所以,他不能食言。
      许遥知离开了。时槿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前没有言语。窗外风景正好,云也散了,金色余光撒了一地,高楼远眺,一眼望去,天地美极了。
      夜里时槿打坐观月,灵台一片澄清,不知是夜风清冷还是街市的尘烟喧嚣,她的心有了些许微动,不再宁静。
      时槿睁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自决定跟从老道修行,她就不再犹豫,怎么到了今时就惆怅起来了?起身缓步走到露台前,层云叠重,乌蒙蒙的夜里仅闪烁着几颗星星。
      黑暗里发出窸窣的声音,楼下的某处角落隐藏着窥探。时槿不耐烦地施了个法术,遮掩住了整个书斋。藏在云后的月亮什么也看不见,但站在露台上的时槿却能穿云见月。
      星光乍烁,流云不移。时槿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老道的场景。
      “本想在邪道入世前一击清浊,无奈老道法术衰微,意外牵连了小友。”那时候的明月道长因为试探天机容貌骤衰,他想在天机显露前掐断危险源头,却不料失误牵连了时槿。
      也许当初老道预感的危机就是携带不明系统的白月茶了。风花雪月搅弄凡尘,政商不稳,军防大乱,月楼一旦失去控制,五月之地就是任人朵颐的盘中肉。那个女人看起来并不把这个世界视为真实,所作所为如同游戏,还是一趟恋爱之旅?时槿猜测道。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20年了,已经有20年了。二十年一世,恍如昨梦。初见时彼此还是孩童,如今都是中青年了。时槿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某个大龄男青年,老道当初就提醒过了,时间到了她就会回去,怎么时到今日还要掉豆子呢。
      这个世界终究不属于她。
      时槿胸口闷闷的,酸涩地安慰自己:等了这多年,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这里尊卑有别,等级森严,人命如草芥……完全不是她想要生活的世界啊。红星照耀不到的地方固然有资本和黑暗,但没有希望的世界,才是最黑暗的。要如何等待千年以后的思想吹散这片天地的阴霾呢?时槿觉得二十年已经是等待的极限了。
      她害怕,再等下去……她就不再是她了。
      黑暗的腐蚀、黄金与权利的诱惑,甚至是如今掌控天地的法术都在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原本的灵魂。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时槿自认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若不是老道阴差阳错误引了她的魂魄进入此世,她可能还在兢兢业业地打工上班,唔……二十年,如果是这样算的话,今年她应该快退休了,都到了这把年纪了。
      天马行空的时槿不由得想起了隔壁的男人,说起来,他才是真正的青年。比起活了小两辈子的她,许遥知并不知道她的秘密,总是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当初老道只是告诉他,她来自异世,终究会回家的。当时年幼不知离别,如今双十已不敢再见。
      可从初见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说离别了。不论是她和他,还是她和老道,甚至是与那个孩子。
      时槿第一次见到时青时,也是在她这个年纪,许遥知要被月楼的人带走,老道法力全失,他们三人郁郁寡欢的,各有各的烦忧。
      三人难得一起出游,时槿一心无聊赖,许遥知似乎步入了叛逆期,一改之前的友好态度,沉默寡言。老道更是……
      三个普通人心思各异,时槿毕竟不是16岁的小姑娘,她拉着人到糖画手艺人的铺子前,给一老一少点了两份糖画。正伸手递给许遥知时,余光却瞥见一个红袄罗裙的小女娃挤到摊前,两眼汪汪快要流口水地望着摊主卖弄功夫,身后还有一对年轻夫妇目光紧追地叮嘱,“时青,不能吃糖啊!不然牙又要疼啦!”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回头嘟囔,“我就看看,不吃。”说完立刻踮起脚尖把脸凑近糖浆,陶醉地嗅了嗅蜜糖的芬芳,然后默默地咽了下口水,好不可怜。
      直到小姑娘被父母拉走,时槿也没敢转身。
      实在是……太像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难怪——”老道捋了一把胡子,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我一直在想为何阵法无错却牵连了你,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因缘际会。”离开铺子后,老道悠悠叹息接着说道,“如若没有意外,那孩子怕是……”
      “我会处理的。”时槿这时地修为已到结丹期,自然也能窥见一般祸福,“我会保护她的。”她回头遥遥望着那个孩子远去的身影。
      如今细细想来,白月茶身上的那股力量,可能是要落在那孩子的身上。老道窥探天机后,想要消除它,借着阵法寻人却无奈时青当时并没有出生。但老道并不清楚那股危机出现的具体时间,是能窥测掌握力量的命格。于是……她就被“拽”来了。
      是该说老道太强了?还是太弱了?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在两个世界里可能会存在吧。
      这些年时槿一直在等,没想到那所谓的系统却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也担心会伤害到时青。既然目标确定了,那许遥知那边的棋子就可以动了。
      天边鱼肚泛白,夜间风里的湿度一点点消退,街道上渐渐有了行客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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