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宗逸事录》元令

133、太公钓鱼

　　这间书斋原是老道的长生庙，可惜如今却成了一间寂寂无名的破书肆。斑驳的外墙被时槿粉饰了一遍又一遍，楼内的装横也翻修了几次，时代久远的楠木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楼中的藏书一起代替了从前的香粉味。
　　三层只有时槿和许遥知两个人。许遥知洗漱好，对镜整理仪容。一开门他就往时槿的茶室走去。
　　茶室宽大空阔，四周除了悬挂在墙的画卷，就只有一张矮方塌摆有一套茶具，以及边上一张长书桌，堆放了一些经文书册，地上随意洒落了一叠纸墨。尽头是一排山水画屏风，后边就是……
　　时槿绕过屏风出来，抬头就看到某个路过的大龄男青年双颊飞红的模样。她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冠，整齐端庄。看来这男人随便脸红的毛病确实是天生的。
　　“早安。”时槿习惯地打了声招呼，本在门口踌躇不前的许遥知立刻走进室内，抿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未起身。”
　　“我这把年纪了，怎么会睡得着？”时槿一脸严肃，好不正经地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走到窗边拉响了绳铃，回头示意对方进来。
　　许遥知摇头无奈一笑，原本想要掩饰的拘谨一下散了。某人突如其来的“妙语”他很久没有听到了。坐在时槿的对面后许遥知才用心地打量了一眼对方，看来昨夜她没有好好休息啊。又是月楼的人来打搅她了吗？
　　不多时，小童就端着食盒上来，布好菜后就轻声退下了。
　　许遥知慢步进屋，体态格外端庄。时槿扫看一眼收回了自己目光，也很规矩。
　　“不合胃口？”注意到许遥知过分细嚼慢咽的动作，时槿问到，却见对方呆愣一下，又神色可疑地摇头。动作倒是正常了。
　　曾今也是美食之乡的人，现在倒是食不知味了。时槿垂眼啜了一口淡茶，酸甜苦辣对她而言，都是凉水。以前还有几分当神仙的向往，现在回想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心如死水，少了点刺激。
　　许遥知一人用早膳也不觉别扭，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他还记得她以前是很爱吃的。不是馋，就是什么新奇有趣的都喜欢，虽然不耽享乐，却也是喜欢的。可现在，他从时槿身上看到了几分寂寞，失去快乐的寂寞。
　　许遥知看向放在桌角的那碟红糖梅花糍，按下犹豫后他挽起衣袖倾身端起放在中间，轻轻地往前推了一点，“你尝尝？”他记得她是喜欢的。
　　时槿有些意外，之前坐在一起他一个人吃得不也挺自在的。今天倒是出奇地别扭。但她没有拂了许遥知的好意，伸手拿起一块就放嘴里了。
　　甜糯的糍粑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红糖，外面有些许的酥焦。不过一寸大小梅花性质，入口刚好。时槿以前确实是爱吃的。
　　结丹后的修士并不是不能吃五谷杂粮，但口腹之欲确实大减，味道香气并不引起情绪的波动了。只有天地灵气进入体内，循环流转时的舒畅愉悦能刺激修士的神经，无需外物提供能量后“食物”便不能吸引他们了。
　　没有多余的筷子，时槿便用手拿起一块糕点，随意丢进嘴里嚼了嚼。滋味是有的，可这食物的味道已经不能再引起味蕾的神经刺激了。时槿也说不上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但在以前的话，她是喜欢的，这种味道。停留在记忆中的喜欢，却也不再是食物，仅仅是过去的记忆。
　　眼前那双眼，眉如山黛，眸色潋滟，好不多情。时槿恍然觉得口中的这款糕点好像加了一匙酒，嚼碎后兀地迸出一点醉人的熏意。
　　难怪秀色可餐。时槿默默地移开视线，手臂略显生硬地端起茶杯小啜，片刻后才与许遥知闲谈。
　　“今日会去星阳坡么？”
　　“嗯。鸣城主在那设宴，月楼应邀了。”
　　“今日是旬休，又要热闹了。”
　　“你，要一起走走吗？”许遥知心中微动，犹豫着发出邀请，有些期盼地看向时槿。他们俩很久没有一起出门散心了。
　　时槿看着许遥知，还未出声，目光却一下子转到窗外，神色严肃起来。
　　无名书斋当是鸣城有名胜地，在富商官宦住宅之地矗然耸立，位于高楼向下一览无余。许遥知跟着看下四周的密探，也注意到了楼下的意外。
　　“不用饵入水，食人鱼也会跃出水面觅食呢。”时槿轻声微笑道。
　　许遥知略微思索，“也许是冲我来的，我来处理。”明月道长的事只有月楼的人知道详情，若是有人泄露机密，其他人未必不知道时槿的重要。
　　“你十年未到鸣城，谁知道你的踪迹？怕是——有备而来。”时槿觉得自己在暗处，反倒是男色猛如虎，更招人稀罕。她站起身，假正衣襟正色道，“为保许大人周全，我还是动动手比较好。”
　　她也很期待，所谓的“系统”。
　　“阿槿！”许遥知不赞同。
　　“好了，我就看看，你来。”时槿顺着对方，不与他争一时之气。
　　无名书斋的后门使走了一辆马车，二楼是宽敞的明堂式的大书房，三五人伏在按桌前誊写文章。时槿漫步下楼，并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身影。
　　二楼堂前扶栏外还有一层薄纱遮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楼下的人从来看不见纱内的景色。时槿安静地站在盆景树旁，颇有兴致地望向楼的那个曼妙的身姿。
　　清风扶柳不堪折，百花掩面无颜色。所谓的色与欲浑然一体，毫不割裂，不愧是非人造物。满满的，全是罪孽。
　　守在掌柜台的圆脸姑娘若有所感地抬头看下二楼，有几分迟疑地收起正在翻阅的经卷，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端正坐好，仔细打量起进门的顾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