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25、比翼鸟（六）

　　观讳望着小圆那无情离去的背影，握紧了双拳。她愤愤地凝视着长歌，却发现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她，那双眼似乎要透过一切直望到她的心底。雄君和真宰打斗弄出了巨大动静几乎毁了山神的洞府，可是山神依旧坐在了石头上，面带微笑地望着蜘蛛，他很专注，仿佛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回到了云州城木石医馆中，小圆又是愤愤难平。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声道：“山神请我们去崇吾山就是为了陷害我们么？长歌姐姐，你怎么不教训教训他们！除了山神，还有崇吾山中的精怪，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她想到了那蓝衣女人，还有她在自己脸上那狠狠地一掐，尽管走出山洞时候，自己踩了她一脚，可是这样，犹是不能抒发心头的不满。

　　长歌摇摇头道：“他们不是还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么？”她动过杀念，在观讳提到落伽山那隐晦的事情时候，这是她心间不可触碰的伤疤。可这件事情，迟早要面对，她看着始终垂头不语的流络，心中却在暗叹。

　　流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是她不想问，而是问了长歌也不会回答，倒不如将思绪放空一些，什么都不要记得。藏在了袖子中的五指收紧，她飞快地瞥了眼皱着眉头的小圆与那慵懒的小狐狸，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难以融到长歌生命中的外人。一呼一吸，胸腔起伏，这些恼人的情绪，仿佛在片刻间消失不见。

　　屋中的窗子大开着，有几条树枝伸到了屋中，那绿中泛黄的叶子如同蝴蝶的翅膀一颤一颤。流络忽地站起身，她走到了窗前，望着那忽然间阴沉的天色，轻声道：“这天色，快要下雨了。”她不喜欢雨天，那种阴暗潮湿的雨天。雷电夹杂着豆大的雨点降临时候，她总能够感觉到心头一阵尖锐的痛，仿佛心脏被人用利器给硬生生地划开来一般。

　　是夜，细密的雨丝敲在了窗纱上，屋檐下的风铃也叮叮咚咚的脆响。

　　流络从惊惧中起身，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瞥向了那一盏昏黄的烛火，桌边坐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撑着下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深思些什么。雨声、风声、鸣虫的叫唤声……这世上很少有声音能够逃过长歌的耳朵。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响起，她自然也是知道流络从梦中惊醒了。
　　一只飞蛾跌跌撞撞的扑向了灯火，却被长歌用手中的簪子给拨开，她只是轻轻一点，那飞蛾被烛火灼伤的翅膀便复原了。只不过，这飞蛾依然是要撞向烛火的，仿佛这就是它生存的意义。“飞蛾扑入了火中，只能够被灼烧成灰烬，可是凤凰不然。”长歌抬起头望着流络，轻轻一笑道，“凤凰浴火，那便是涅槃。有些时候的死亡，并非是死亡，而是为了迎接另一种新生。”

　　流络摇摇头，茫然道：“我不明白。”

　　长歌轻笑一声，看着那只飞蛾落在了桌面上，没有飞起来的力量，她说道：“你现在不明白，可日后就会知道了。”

　　流络没有应答，她微抿着唇，目光投向了那映衬着几道影子的纱窗。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够知道呢？睡意被噩梦静散，况且长歌她坐在了此处。几时来？为何而来？这些流络都没有问，她只是忽地问道：“在山神洞府时候，那蛟龙的内丹，如果被小白狐吞了，可能它就能够化形成人了吧？”

　　长歌应道：“化形太早，不是一件好事情。就算她修成了人形，可是三魂七魄还未归位，哪里算是个完整的人呢？”清澜的三魂七魄散落在了人间，长歌在这云州游历，不过是想要将她散落的魂魄给寻回来罢了。可她的魂魄偏生怪异至极，不能够硬拘回。说道小狐狸的时候，长歌的神情是柔软而又无奈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歉疚。流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忽然间丧失了与长歌说话的意愿，她重新躺回到了榻上，将锦被一拉，盖到了胸口。她没有睡意，却硬要装作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长歌站起身，遮住了烛火，纤细的身影投了下来，将屋中的一半掩在了黑暗中。她在看榻上的流络，她的目光时而如流水，时而又如同烈火。流络感觉到了这股视线，房间似是完全的笼罩在了黑暗中，只有长歌身上的白，那刺眼的白。长歌在靠近，而她却没有地方可以后退，只能够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犹如一具冰冷的塑像。

　　长歌坐在了榻边，她压住了被子的一角，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流络的眉眼，流络已经很习惯长歌的这种动作，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红意，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长歌。“流络……”很轻的呼唤在长歌的唇舌间流转，她俯下身，似乎要亲到流络的面庞，可最后，还是在距离流络还有一寸的时候定住。

　　——“神也会有欲求么？”
　　——“会，只要你肯跨出无情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你是至高神。”
　　——“至高神是不会动情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我。”
　　——“执迷不悟恐怕会堕入魔道啊。”

　　那刻在了记忆中的一问一答，此时忽地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长歌。”一声淡淡的叫唤在耳旁响了起来，长歌坐直了身子，捋了捋衣裙上的褶皱。流络一只手撑着床榻，已经半坐了起来，她的眸子幽深像是这雨时的深巷，嘴唇喃动间，只听得她说道，“长歌，你在透过我看别人。”这轻轻的一句话中，似是夹杂着无尽的指责，长歌心一动，她柔声笑道：“不，不是别人，我只看你。”

　　是在看落伽山头那个清寂的背影。

　　也是在看这半倚在榻上面容沉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