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膳祖传》勤快蜗牛

63、卷二23：夜话

　　小蛮不抬头，李纯不说话，小溪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为何他们相顾失语，情状若陷僵局。

　　李纯总算打破平静，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问：“真不记得了吗？”
　　小蛮低头半响，道：“您都问过多少遍了，再说一次还是那样，我真不记得了。”

　　李纯缓缓地道：“你不要害怕，朕并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这种柔软的声调与他平日不苟言笑、威严侧漏的形象相比，尤其显得异乎寻常。

　　小蛮似乎对李纯的问题非常抵触，目光躲闪，摇头道：“我没说谎，我对小时候的事没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自己……被卖过很多次……那时……”说到这儿，小蛮的情绪忽然有点失控，突然就泪盈于睫，语气有些激动地道：“求您了……能不能别再继续追问了？这一遍又一遍的……我实在不愿回想那些事！”说着竟双手抱头捂住了耳朵，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小蛮。”小溪禁不住唤了她一声。
　　李纯为何总对小蛮的身世追根溯源不肯放手？眼前的情形似乎与她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心中难受，禁不住挪身至小蛮身边，抱着小蛮肩膀轻轻摩挲，低语安慰。
　　小蛮突然间显示出的脆弱，是小溪从未见过的。
　　她们一起这么久，可谓同生共死，无话不谈。但小蛮对她的过往经历从来绝口不提。似乎真如她所言，她是个天生地长，无拘无束游走四方的人。

　　小蛮许是憋了太多委屈，放下捂住脑袋的双手抱住小溪，竟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令小溪心碎。过去，她眼中的小蛮是个没有眼泪，从来不会伤感的人。这哽噎的哭声听的人心痛欲绝，感染的小溪也跟着掉泪。

　　李纯一旁静静坐着，黯然神伤。
　　他无法接受小蛮那句“她被卖过很多次”的话。自己的反复追问一定唤起了这孩子埋在心底深处的伤痛往事。他无法想象那句话背后，她到底遭遇过多少磨难……这孩子的哭声令他悲入肝脾，无法释怀。

　　许是小溪看走了眼，竟觉得李纯目光中有泪花闪动。

　　小溪努力安抚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小蛮。一眼撇见李纯泪目，惊讶地忘乎所以，直愣愣地盯着李纯的面孔发呆。

　　这样子，决计不是跑来私会美人的状态。他们的谈话的内容很怪，跟自己先前以为的大相径庭。
　　这位天子为何一再追问小蛮的过去？她当然记得李纯盘问自己时那副刨根究底的架势。看来，他是把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直接抛给小蛮本人了。

　　可是，李纯为何唯独对小蛮的身世如此伤感。天下苦命的孩子千千万万，她可从未见过李纯为别人这么伤心过。
　　刚才小蛮的态度已算严重失礼，但他不仅不恼还多有包容。这与他平素令身边人战战兢兢的威严形象截然不同。

　　李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缓缓沉声道：“朕不会让你继续漂泊，朕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接到身边，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小蛮抹抹眼泪，别过头道：“多谢陛下，但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愿被圈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哪儿也去不了，那跟坐牢有何区别？我讨厌被人拘束，我……我不想去！”这说话的口气，把小溪听得愣了。

　　李纯没责怪小蛮的失礼，但也没留半点余地，断然道：“朕心已决！”语气不容商量。

　　小溪赶紧晃一晃小蛮焦急唤道：“小蛮姐姐！”
　　她已经听出李纯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快。虽然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原因，反复激怒一位把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九五至尊，显然是十分不智的。

　　小蛮被小溪一喊，大概也觉出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停了一会，放软了姿态低声问：“一定得去吗？”

　　李纯没有回答。
　　但他不容辩驳的身体姿态已经非常明显。他看小蛮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个满心疼爱但却因顽劣无比令人无奈的孩子。

　　小蛮长出一口气，看起来百无聊赖。小溪生怕小蛮继续顶嘴，急忙悄悄捏捏她的手臂。小蛮明白小溪的用意，瞅了小溪一眼，没再吱声。
　　半响，她忽然迟疑着道：“陛下，我觉得……陛下一定是弄错了。”

　　李纯听在耳中，默然不语。
　　小蛮断断续续地道：“如果某天陛下发现，您的确找错了人，我……”她有点说不下去。

　　李纯没接这个话茬，神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小溪，目光意味深长。小溪对着这道目光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接着李纯便留她俩在此，自己出门去了别处。

　　小溪刚才听着他们打哑谜一般的对话，一头雾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她知道李纯的意思是要她安抚小蛮不要倔强好好听话。这就奇怪了，以帝王的意志，想把某个女孩弄进宫去根本不需要费吹灰之力，这是何必？

　　小溪急问小蛮原因，小蛮却避而不答。只叹了一声，说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宫去和小溪作伴了。
　　小蛮内心是想和小溪一起，没小溪的日子总像缺了什么。但她不喜欢宫廷，而且对这段时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无法接受。事情太多太过复杂，一时半刻，没心情对小溪交待。
　　唉！小蛮不由心中暗叹。见小溪依旧不依不饶，便说了句以后得空再说吧。

　　小溪的好奇心被激起，哪肯罢休，悄声追问道：“你刚才说陛下找错了人，什么意思，陛下在找什么人，到底怎么回事，跟你有很大关系吗？”

　　小蛮白了她一眼，懒懒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石小溪，你变化不小啊！”说着便向后一仰挪了挪身子，“你爷爷的，你好像在宫里待得挺享受啊，这么快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小跟班？大半夜的不睡觉特意跟着跑来劝我，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嗯？”

　　小溪噘嘴不乐道：“你避重就轻，不是好小蛮！”
　　小蛮嗤了一声笑道：“当心，秘密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这话没人教过你？”

　　“你……”小溪被小蛮噎的瞪眼。不过这会儿她觉得从前熟悉的小蛮又回来了，眼瞧着她再次摆出往日那副混不吝的架势，不仅噗嗤一乐。

　　这晚，小溪还是随李纯趁夜返回了大明宫。

　　小溪并不埋怨小蛮对自己有所隐瞒，谁还没点小秘密呢。
　　对小蛮铁定要入宫的事，小溪心中半忧半喜。喜的是从此她们又可以玩在一起，忧的是自己猜不透小蛮会以什么身份入宫，将面临什么命运。

　　回来的路上，小溪困意全无。除了想小蛮的事，就是盘算怎么赶在和涵哥哥约定的时间之前，写张纸条悄送去。

　　李纯回去时，恰好到了该上朝的时刻。
　　小溪故意装做困得站不住脚，眼看就要倒地睡着。陈弘志见状只得命她回去休息，自己带着这日值守的宫人随李纯更衣上朝。

　　陈弘志等人前脚刚走，小溪便找机会写了张字条偷送到与涵哥哥约定过的密留书信处。天色恰好在似明未明间，所幸，无人察觉。

　　从这日起，小溪便只能趁着轮班休息时，躲过太和殿诸人，悄悄溜去与涵哥哥相会。从此跑去远处，比如去禁苑骑马涉猎是不可能了。但偌大的大明宫自然有不少好玩的去处。即使时间紧迫相会短暂，匆匆一见说几句笑话也会开心许久。

　　自从跟在李纯身边出入朝堂，小溪长了不少见识。虽然大臣们说的很多话她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但却知道朝廷正与淮西叛军大打出手，战事胶着损伤惨烈，资源匮乏十分艰苦，连军粮的供应都成了问题。

　　至于后宫，她渐渐发现郭贵妃与杨妃表面和气，私底下却势同水火你死我活。连带二皇子与已经做了太子的三皇子之间，同样明争暗斗永无消停。
　　她冷眼看出李纯对这些实则心知肚明。但他在表面上尽量做到不偏不倚，反正后宫年轻美貌又讨喜的嫔御多得是，无需与那两位多做纠缠。

　　不过，从此宫中逐渐传开，说陛下身边有个小宫女深得圣心，只怕未来前途无量。
　　素云笑把这话说与小溪听时，小溪却暗暗叫苦。她其实心中明白，李纯留自己在身边，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比别人格外伶俐特别乖巧，而是爱屋及乌，为了让她熟悉宫廷内外，等某人进宫罢了。

　　日子过的飞快。春去夏来，转眼间便到了端午。
　　端午节可是重大节日。按惯例，李纯照例要在这一天大宴群臣，颁发端午节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