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膳祖传》勤快蜗牛

60、卷二20：同林鸟

　　李纯似乎有点泄气。

　　问了半天，跟他已经了解到的内容差不了多少。他拧眉默想了一会心事，那股无意间流露出的威严令小溪不觉正了正身子。意识到自己不是和普通长辈，而是在和一位帝王说话。

　　不过很怪，她以前觉得皇帝是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非常吓人的存在，但现在她却觉得眼前这位帝王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对他除了敬意外，还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可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小蛮呢？小溪想不通这个问题。

　　不过，她居然有机会跟皇帝面对面的单独说话？！
　　猛不丁想到这点，小溪醍醐灌顶般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把刚叫她留在太和殿那会的惊惧之心丢去了九霄云外。

　　对啊，他是帝王，是大唐最有权力的人。如果她向这位天子申诉自家的冤情，是不是父亲的沉冤就能昭雪，沁梅斋也可以从此正名了呢？
　　一想到此节，小溪顿感热血沸腾。天呐，老天爷把她送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正是自己离世的父母兄弟帮的忙呢！

　　在小溪心里，自家的冤情只消这位帝王了解过后，轻飘飘发句话吩咐下去，就肯定万事大吉了。此乃天赐良机，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说，一定得说！小溪内心激动的斟酌着该从何讲起。

　　“朕累了，你回去休息吧。”李纯道。
　　“陛下……”小溪话到嘴边，硬给憋了回去。

　　李纯的目光忽然恢复了严厉，跟适才放松的状态判若两人，道：“今天问你的话，跟任何人不得提起，包括湛儿涵儿，否则……”
　　他不用再说否则后面的话，光这个不怒自威的凌厉眼神就可以把人吓死了。

　　小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赶紧称是，闭嘴点头。
　　“跟任何人不得提起”这句话，涵儿今天已经跟她说了无数遍。她忽然有点庆幸没一时嘴快把冤情说出来，脑海里清晰地飘过涵儿说的话——“谁问都不行！”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实在太不甘心了。
　　小溪壮壮胆，尽管舌头有点打结，还是咬牙说了出来，“陛下，奴婢有个请求……”刚说到这儿，一看李纯表情就知道不对，旋即道，“陛下，奴婢没事，您休息吧，奴婢告退。”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干嘛这么着急，不能过阵子等更熟悉些再说吗，果然是脑子一热，容易犯错。

　　李纯稍许感到意外，好歹没恼，还问：“什么请求？”
　　小溪闻言站住脚，犹豫了一下，因怕机会稍纵即逝，抱着不妨一试的态度狠狠心道：“陛下，奴婢闲暇时可以去尚食局学艺吗？”

　　“尚食局？”李纯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小溪，那眼神令小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是啊，刚吩咐叫她在太和殿御前伺候，还说能清静些。可她转眼就要求去尚食局学艺，嫌不热闹咋地？可见脑子有坑。
　　“不行。”李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不跟她废话，令人带走小溪。

　　小溪不胜懊悔。她本来可以给皇帝留下个好点的印象，可是她都干了些啥？情急之下恨不得把脑袋往柱子上撞。

　　回屋一开门，素云已在屋里。转身看见小溪，吓了天大的一跳，若不是捂嘴及时，只怕太和殿的黑夜里立即会响起一声凄厉的女音。

　　小溪赶忙道：“素云姐姐是我，小溪。”
　　“你……我的天呐，你怎么就这样转悠出去了，若被人看见，会挨打的！”素云苍白着脸手捧胸口，心有余悸。
　　小溪刚想说别提了，我就这样去陛下跟前了。一想不对，不能说。赶紧答应道：“是，素云姐姐，小溪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晚小溪睡得不好。一会听见外面的风响，一会频频做梦。梦里梦外，总是摆脱不掉历历在目的可怕场景。她还梦见自己站着一团浓雾中，前后左右都埋伏着危险，没有方向感，不知道哪儿是出路，只知道浓雾里藏着无数绿眼邪魅的魑魅魍魉，正伺机吞噬掉她。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太和殿的日子过的温吞而又平静。尤其李纯不在的时候，太和殿的气氛会松快很多。

　　自从李纯找她问过那次话之后，似乎就忘了太和殿内有这么个小人。大概因小溪年纪小怕她御前出错，一连几日，从没人给她指派过具体的任务。最多帮素云参谋下妆容整理衣饰，稍带拾掇她们住的屋子。

　　阳光正好，小溪无所事事，便选个合适的地方坐在殿角吹风。
　　春日的天空瓦蓝瓦蓝，有时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太夜池里的鸳鸯鹭鸟野鸭大雁，还有好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忙着追逐嬉戏，勤劳筑巢。鸟声啁啾，杨柳嫩绿，春风和和软软，让人懒洋洋的总想睡觉。

　　她很快发现，自己在太和殿是个相对自由的人，行动几乎没人干涉。
　　意识到这一点，她在太和殿可待不住了，无事可做的日子太无聊了！

　　去太和殿外面玩会不会被阻止呢？小溪心中疑惑。
　　怕问了反而受限，她就试探着不打招呼先在太和殿附近玩耍，比如去太和殿北面的东太夜池边看看鸟儿孵蛋……结果发现没人管。心中窃喜，又小心翼翼地跑到再远点的地方，居然也没人问。哈哈，偶尔有好奇者说起话来，一听她在太和殿执事，立刻微笑闭口。

　　咦？这么看来，她竟是自由的！反正闲暇无聊，她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是不是可以去三清殿探望一下湛儿，再找找涵儿？虽然她不知道涵儿在哪儿，但只要找到湛儿，涵儿自然会出现。

　　不过，三清殿挺远的，往返一趟得好大功夫。小溪看看日影，觉得今天不合适了，还是明天一早待李纯上朝后，她再专程赶往三清殿比较好。拿定了主意，这一晚倒是睡得香甜。

　　早晨一醒，哎呀，起晚了，日上三竿啦！
　　磨磨蹭蹭穿好衣裳，顺便感叹下天子李纯的辛苦。唉，天天顶着星星出门，起早贪黑忙碌，当皇帝真不容易。

　　“小溪，小溪。”屋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谁啊？”小溪好奇，整个太和殿就她一个孩子，实在太孤独了。这会听见同龄人的动静，竟有点抑制不住的小激动。
　　出来一看，是湛儿身边的小六。

　　“小六！”小溪这会看见小六，开心的如见知己，“是不是湛儿叫你来的？”
　　“不是呢，”小六笑道，“是二郎叫我来找你的，怕他身边人你不认识，才叫我来。”说着就东张西望地小声催促，“我去太夜池边等你，你快点去找我哈。”说完就左顾右盼急匆匆地跑了。

　　“唉？”小溪奇怪小六怎么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不过宫里的怪事原有很多，不想了，如约去玩是正经。略略收拾，就跑去了东太液池边。四顾一望，没有小六。继续往西走，果然在西太液池边看见了她。

　　“小溪，跟我来，二郎等你呢。”小六说。
　　“在哪？”
　　“快来快来。”小六拉起她跑的飞快。一路向她解释宫人间不可无故在各宫乱窜，抓住会受重罚。她是借着替主子孝敬皇爷爷东西的理由才敢去太和殿找她的。
　　小溪一听，难怪李纯说太和殿清静，宫里的规矩可真多。

　　沿着太夜池边，她们走到了一处四处悬着烟霞般软帘的临水轩榭前。

　　小六叫小溪进去，说涵儿已经在里头等她，自己留在外面伺候。
　　小溪好奇，涵儿怎么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
　　刚进去就知道不对了，涵儿确实在，但还有个让她觉得有点怕的人也在里头——郭贵妃。

　　郭贵妃身边，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还有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穿着她看不懂品级的官员服色，脸上光溜溜的，应是个宦门出身的官员。
　　小溪吓了一跳，赶紧向郭贵妃参拜行礼。

　　小溪偷眼打量贵妃，见她妆容描摹的精致妥帖，身上穿戴的珠宝华贵裙帔绚烂，收拾起来，着实是个气韵颇佳的端庄美人。
　　郭贵妃出身名门，位份尊贵。因李纯从未立后，她是后宫中地位最为尊崇，实际掌握后宫权力的女人，与那个一步之遥的皇后宝座并无多少实质差别。其诞育的皇三子乃帝国储君，风华不减儿孙绕膝，看起来样样都好，不知她的夫君为何不喜。

　　郭贵妃微微笑道：“你留在了太和殿伺候？”
　　小溪恭敬答道：“回禀贵妃殿下，奴婢是留在了太和殿伺候。”

　　郭贵妃轻描淡写的命她起来说话。未见吩咐，她身边的侍从就陪着涵儿打起软帘，穿过通往临水亭阁的走廊，去太夜池边看风景了。只有那个男子还留在这儿。

　　小溪见这阵势心想，不会又要找她谈一次“任何人不得提起”的话吧。
　　不出所料，果然是的。
　　郭贵妃的问题与她夫君李纯问过的基本一致。

　　小溪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原则，不敢有一丝错漏，老老实实地进行了回答。不知为何，她怕郭贵妃比怕那位天子更甚。
　　心道反正自己对小蛮身世了解无多，全说了也还是那样。
　　反复盘问无果，郭贵妃和那个男子看起来都有点失望。

　　见李纯与郭氏都对小蛮的身世极为关注，小溪对小蛮的处境不免深感忧心。虽参不透根源何在，但总觉得被他夫妻俩同时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找你来这件事……”郭贵妃慢悠悠地道。
　　“奴婢打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无论谁问起！”不待郭贵妃说完，小溪就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结尾还特意加上涵儿嘱咐过她的五个字。

　　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全是一样的套路。
　　郭贵妃听了笑道：“是个伶俐孩子，本宫喜欢。”端详了小溪一会，跟那男子交换了个眼色。唤回服侍的人，赏赐了小溪几样好吃好玩的东西，叫她自去玩耍。

　　小溪出来后其实有点不高兴，拉了脸问小六道：“你怎么这样？”
　　小六奇道：“怎么啦，是二郎叫我去找你的啊。”话音未落，涵儿便跑了出来。

　　小溪立刻明白，小六并不知道郭贵妃在此。
　　她不免叹了口气，觉得宫中人活的好累，连找个奴婢问句话都搞得神神道道种种不可描述。那夫妻俩也怪，想问小蛮的身世，集中起来问一次不就行了吗。不但各问各的，完了还都特意嘱咐不许告诉任何人，实在不可理喻。

　　小溪自小见惯了父母恩爱有加，彼此坦诚，举案齐眉相互信赖，就以为世情如此，天下夫妻皆是一样。断断想不到竟还有同床异梦，各怀鬼胎的冤家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