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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四 ...

  •   [四]

      冷血确没遭逢意外,那些贼人带着抢来的小孩,离开历城后便一心赶路,似真是朝着庐州方向而去。

      他已远远地望见过郁静了,那少年无有受到辱虐的样子。

      婴儿给一个女子照料得不错,女童虽伤心却没哭闹过,只是偶尔给训斥两句,另一个男娃娃就总吵嚷,被骂得更多,偶尔还打。

      冷血看到这些,极不高兴。

      还有让冷血更气愤的事,沿途他们又偷了个婴儿,抢了个少女,还是生生从村头劫走的。

      光天化日,目无王法,若不是要看他们最终去往何处,冷血早一剑挑了那马车。

      但眼下还得忍一时。

      忍到了。

      是帮占山为王的强人,落脚在姜花村北、富家镇南郊的五叠岗。

      冷血想办法通知了铁手和郁冽,用半天的时间约莫查探山寨情况,又用一天半在周边听了听当地对这伙山贼的评断,就只身闯了过去。

      他连官兵也没带,便是要给五叠岗寨子次机会,况且寨中还有些无路可走的寻常百姓,轻易剿了必伤无辜。

      可冷血一个人站在那山寨高门之下,却好像带了百十军马,看得守卫们不由心惊,不知这勇悍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瞧他那模样,穿戴普通,也没见厉害兵刃,只一柄无鞘的铁剑悬在腰际。

      但是剑芒逼得人不寒而栗。

      守卫中有个能管事的,心中不由盘算起来。

      ——要是来投诚,那当真好,万一是来挑事,却不像容易对付的。

      “阁下是哪路好汉?来小寨有何事体?”

      冷血没抬头,只将眼皮往上翻了翻。

      “捕役,要见你们头领。”

      ——官府的?坏了!

      那人急让喽罗去给山大王传讯,犹强自镇定地站在瞭塔之上,憋出股气势瞪着冷血。

      冷血眉心一紧,又道:“我是来查案的,不是剿匪,你们不要惊怕。”

      “我是冷血。”

      ——冷血?冷血是什……冷血?!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快——快去找大哥,四大名捕杀过来了——”

      ***

      冷血当然不是杀来五叠岗,但是剑一般挺直地站在那,人都带着锋芒,又因为心中不满他们偷抢孩子,脸上也泛着寒气,看来可不就像个索命的。

      两个小匪连滚带爬地跑进了主厅,往上位二人座下三人仓惶拜了几拜,便塌了嘴哭号起来。

      “大哥,不好咯!来了个官府的捕快抓人!”

      “来的哪个?要抓哪个?”

      五叠岗的老大甘涛,使一杆梨花鸦项枪,唤作“尖火龙”,虽是草寇,但向来仁义,本身不是喜欢打家劫舍的,也早和周围州县的衙役们打点好了关系,乍听闻有捕快来自己寨子抓人,顿时有些迷茫。

      又哪止他不明就里,赶来报讯的小兵以前没见过官府剿匪,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只会念叨官府捕快,甘涛稍加细问,他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下首一个操着蒺藜骨朵的壮汉站起来冲甘涛抱拳一揖,豪声喝道:“哥哥,让咱去看看哪个老几来惹事。”

      甘涛尚在犹豫,坐在他身侧的五叠岗二头领“双角犀”洪闻已然发了话:“大壮兄弟去瞧瞧也好,陈三,陪你二哥一道去。”

      这寨子最早时就是甘涛洪闻结伴打下的,两人排辈只依了年纪长幼,说话是一般分量。他们在江湖上还有些名声,往后的三人却只是被招揽上山当卖力气的了。亲兄弟三个,舞一对开山板斧的陈大有、使蒺藜骨朵的陈大壮,还有用连珠双鞭的陈大福。

      可惜这陈二陈三原是庄稼汉,根本不晓江湖事,风风火火地赶来寨门一看,只让冷血气势逼得瞬间着了恼,兄弟俩一对眼,再不犹疑便下令放箭。

      ——看也知那小子不是善茬,难道还真等他杀进寨子来才拼斗不成?

      冷血纹丝不动地站着等,眼看着寨门上一圈人鬼鬼祟祟张起来□□,直觉再不说清楚恐怕要生误会。

      他可没料到误会已生。

      要怪就得怪传话的杂兵没见识没胆量。

      冷血说话前先清了清嗓子,咳声一出寨门上的人都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弩机也随之轻震。

      “我要——”

      “放!”

      五叠岗的攻防军事久未动用过,□□手其实大半生疏,但是冷血站的位置太近,他们用的又是乌龙铁脊箭、铁骨丽锥箭这等有重量的,拼了命射出去,那箭矢也呼啸着疾袭冷血。

      冷血轻微地叹了口气,并哼了一声。

      他叹气闷哼的时候,六十余支重箭正冲着他脑袋胸膛飞过来。

      他竟还闭了闭眼。

      然后左脚往前跨了半步,手按上剑锷。

      还不拔剑?

      不拔,最后一批箭尚未到近前。

      ***

      洪闻放下手中刚凉下来的酒,拿起桌上两柄铁锏,用袖子惋惜地擦起来。

      想他三尺四寸的五棱锏双持,当年和大哥占山的时候多么威风,现在终于盼来一个挑事的,打架还得交给小辈兄弟。

      ——唉,可惜了一身好武艺。

      “如何?”

      厅中又急匆匆奔来一人。

      ——想必已经料理完了,唉……

      这回还是个报讯的喽啰,却比前两个镇定多了:“搞不清楚,守门的万老哥说是么子四大名捕?蛮扎实,陈家哥哥让咱们放箭,可是射他不中。”

      哐当,“双角犀”的铁锏砸到了地上。

      “尖火龙”让一口酒呛得灭了火。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陈大有看见甘涛洪闻瞬间煞白的两张脸,烈眉怒挑,圆眼愤睁,虎地提起两把板斧奔了出去。

      要说这陈氏兄弟中,属陈三最冷静多智,陈大有虽然年长,脾气却烈得很,一点亏都吃不得。

      “兄长,这…咱们几时做下能惹来四大名捕的恶了?”

      甘涛擦干净髯上沾的酒,沉吟道:“想必不是咱俩……嗐,这三个,给咱们说那些孩子是自愿上山的?”

      “傻货!说了真话哥哥又不至于怪他们,这下好了,我早当初就说他们不能留!”

      甘涛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莫跟我嘀哆!还不快去管着他们。”

      洪闻气哼哼瞪回去,却没敢犟嘴,只干尽碗中酒,抓着五棱锏起身就走。甘涛仍坐着合计了一会儿,才拿起堂上摆着的双尖枪,检查完火药筒子没受潮,叹气摇着头急忙往厅外走。

      到得寨子门口,才知这盏茶不及的工夫,外面已闹翻了。

      陈大有火气冲天地只要往前冲,嚷嚷着给弟弟报仇,一副连阻拦的洪闻都要斩杀的劲头。

      甘涛嘴角一拗,细看陈二陈三才知道那个傻大哥怎么这样生气。

      陈大壮胸口染红,左右大腿也各是一片,陈大福左胳膊三寸长一道口子,左边耳朵也给削掉了,身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

      ***

      原来兄弟两人看箭射不中冷血,夺过□□就要自己上手,——他们只当是弓手力气不足。

      谁知这换弓搭箭的一丁点时间,再看时冷血已不见了,又一回头发现那凶神恶煞正在自己身后。
      ——冷血轻功是不太好,那得和他大师兄三师兄比。

      陈二陈三只一愣,便觉天旋地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和冷血相对着站在寨子前面了。

      又大又亮的太阳升得老高,陈大壮腋下的汗哗哗地淌,陈大福咽了口吐沫。

      冷血的剑无鞘。

      但无鞘的剑并没拿在手里。

      难道不是个机会吗?!

      陈大壮陈大福均转了这个念想,好似心里通了窍一般,吼一声就冲冷血扑了过去。

      夹击。

      蒺藜骨朵扫头脚,连珠鞭拦腰横打。

      冷血紧抿双唇,颔首拔剑。

      其实他根本不必将这两个莽夫当作对手,随便出招也能打得两人满地乱爬。

      可是那样对不起自己的剑。

      既然已经将它拔了出来。

      寨门上的人们只看见门口黄土扬起,树上蝉鸣了一声,待尘埃落定,山寨的两个头领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冷血仍站在原处,剑插在腰间。

      剑尖在滴血。

      ***

      甘涛走上前,默默拦在冷血和洪闻等人之间,把长枪向地上一抵,正色道:“冷血,你说要找我,做么事伤我兄弟。”

      “尖火龙甘涛?你寨中有人劫掳幼童婴孩上山,你可知晓?”

      甘涛暗中叹气,——果然是为了此事,你们瞒谁都好断不该瞒着我。

      “冷捕头,即便我兄弟做了错事,但论什么罪,该如何罚,不由你定夺啊,”甘涛哼道:“这样伤人,还以为四大名捕是明理的,谁知和那些官府败类一样!”

      他本来就看不起在衙门当差的,这时节算是把气一股脑全撒在冷血头上了,急得洪闻直想冲上来掩嘴。

      冷血反而毫不动容,轻轻摇头视线越过甘涛洪闻望向陈二,定定问道:“陈大壮,去年十一月,你强抢姜花村女子张氏,张老汉阻拦,被你一推落井而死,可有此事?”

      “我哪晓得老亲爷弱得像草,经不得推搡,可我把小珠儿和娘都接了来,好生照顾,总能抵无心的过失了。”

      冷血一收下颌,凛然道:“你并没死。”

      说完他横了一眼甘涛。

      甘涛哑口无言,陈二害了一人性命,冷血因此刺了他三剑而已,实在没更多好说的,——比起把陈大壮告去官府,这点根本算不得罚。

      并非冷血心软,据他打探的陈二种种作为,都不是大害,也做过些善事,而且他占去的张珠儿已有了身孕,要是随便把这人杀了,许又酿成一桩惨祸。

      陈大福却不服气,他受伤严重得多,左臂鲜血汩汩,现在还未有知觉,说不定从此废了。

      ——都是这厮害的!

      “官府的狗腿鹰爪,老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陈大福?今年二月初八,你带人趁夜洗劫了富家镇金银铺汪家、丝鞋铺贺家、漆器行杜家,还砸了他们的店。”

      “老子一个钱也没得留,劫富济贫,哪么有错!”

      冷血冷笑一声。

      “这三家的钱财都是正道得来,遭你偷窃已无力支撑家业,汪贺两家被迫变卖祖产离乡谋生,杜成兰杜老板和杜夫人难堪债务,双双自绝,杜家家破人亡,”冷血抬手直指过去,便像剑似的逼问道:“这些,算不算是你的罪过?”

      陈大福槽牙磨得吱吱作响。

      ——运数自有天定,他不过是行道义,怎么能落罪到他头上!

      错,也是错在老天爷不长眼。

      凭什么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就要过穷苦日子。

      ***

      冷血望见他眼中腾腾而起的不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才又看向甘涛。

      “再说劫掠幼童一事,甘涛,你快些放人,我不逮你们送官。”

      今日要是换了铁手或是追命,平心与甘涛说话,事情许早就结了,他本也不太高兴陈氏兄弟和寨里其他人胡来,拐了孩子上山。偏这“尖火龙”有牛一般的犟脾气,好好与他说话,他就讲理,赶上冷血这种语气的,他就算不占理也非挣口舌之利不可。

      一要争胜,什么恶毒胡诌的话都冒了出来。

      冷血不欲和他争拗,静静听完,最后皱眉道:“好,你让我自己问他们。”

      甘涛挥手赶走了几个人,“去,把伢们请来见过冷大侠。”

      洪闻一直关心着冷血的举动,生怕他突然发难,也就没注意陈大福跟着几个小兵一起溜回了山寨。

      冷血可瞧见了,还看见他又跟着一群小孩走了出来,顺手就将走在最后的少年扣在了掌下。

      陈三左臂仍在淌血,右手却完好无损,力气大极了。

      而他抓住当作人质的男童,看起来吓得微微发抖,眼神倒很平和。

      怀里还死抱着一柄剑,大有剑亡人亡的架势。

      冷血眼睛稍微睁大了些。

      ——那可不正是郁静吗?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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