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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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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兰斯洛特尽力按住大臂上的伤口,一头滚进马棚里胡乱堆放着的草垛。
大面积创伤,血流如注,血液腥甜的味道让人目眩。大量的失血以及衬衫和夹克无法抵御的低温,使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他不住地打着寒噤,努力向着被水汽沁透的稻草堆挪了挪,好像那样就能多汲取一点热量似的。
首先用匕首从伤口中简单挑出较大的碎弹片,他下手稳且狠。顾不得疼,他最大限度地扭着脖子把嘴凑上去用力吮`吸。当然不是为止血,只是想稍稍平复一下对血液的渴望。哪怕是自己的血他也吞得津津有味。如此一来,血流得更汹涌了。
咽了几口血液之后有短暂的晃神,说不上是因为食血后生理心理兼有的满足感还是因为疲累和疼痛。兰斯洛特把黏连着碎肉和鲜血的铁砂碎片握在手心,仰头瘫倒。铁砂枪,农户家中都会自制的土枪,开枪时喷出数十粒碎铁砂,创口大,放血快,但射程短,瞄准精度杀伤力很小。刚才那个距离,就算正中胸膛也难以致命。约书亚真是好心肠啊,大概是叫部下拎着平时打野鸭子的枪来追捕他吧。
两个小时前,兰斯洛特正领着几名吸血鬼猎人猎杀在教堂滋事的血奴。血奴,很形象的名字,被吸血鬼奴役,更被自身对血液疯狂的渴望奴役着。他们是指被血族通过颈部吸食过血液而不进行初拥仪式的人,无法成为吸血鬼,也不再是人类,一天天异化成怪物。他们屈服于对血液的渴求,疯狂地攻击同胞。不,曾经的同胞。孤魂野鬼般的样子已不能称之为人。血奴们形容枯槁,理智全无,尖牙利齿,动作敏捷像野生猕猴。吸血鬼制造并豢养这些家伙,就好像人类豢养看家护院的恶犬。
兰斯洛特从来都很同情它们,继而痛恨吸血鬼。他也设想过说不定哪天这种同情会临到自己身上,毕竟血猎是份高危职业,哪天碰上个强悍的吸血鬼被咬一口就是这种下场。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周末,教堂里聚集着做礼拜的平民。兰斯洛特在约书亚的病床前得到消息,领着一队人马赶到红顶教堂时,血奴们已经拖着好几具尸体肆意施虐,残存的几个守卫人员疲于应战,场面失控。这很反常,血奴通常只在城郊小打小闹,一是耶维尔岛治安良好、防卫系统完善,二来当地的血族无意大举侵犯。红顶教堂是耶维尔最大的朝圣地,处在闹市中心,血奴如何得以避开从城郊开始一路设下的重重关卡,深入此地?
还没能思考出什么头绪,一股血腥气味飘来,他的喉咙却开始作痒。兰斯洛特立刻意识到不妙,可惜为时已晚。同行众人都看到他双眼充血獠牙尖利的模样。典型的见血狂躁,早期异化的表现。
这是他在赶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明明昨天才刚刚在胸口刻上图案以延缓异化!就算这种从古籍中学来的巫术并不如书上声称的那样有效,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的异变也不应该如此迅猛。常人异化过程中,到达一丁点血腥气也闻不得的地步,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于是就被追杀了。
会长“忠心”的下属们迅速调转枪口,没有丝毫犹豫,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呵。不愧是约书亚。从小他就心思缜密,事事想在前面。会长生涯短得史无前例,兰斯洛特别无他法,唯有苦笑。
他知道的,异化开始的第一天,他就应该悄无声息地自我了断,何苦麻烦别人。难道还妄想以这副无可救药地躯壳去寻找真相、去复仇吗?约书亚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太温柔,不愿鲜血淋漓地说出口。
不能再想了。他用力甩甩头,企图赶走消极情绪。
现在最重要的是止血。他得感谢这场大雨,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血的气味,也让他不用担心沿途的血迹会为追捕者指路。可是伤到了大臂内侧的动脉,这样任血哗哗地喷涌也撑不了多久。动脉伤需要强大的压力才能止血,绝不是从衬衫上撕一条布缠住就可以了事的。抑制住渴血的冲动也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更不要说还有这该死的寒冷。
兰斯洛特从腰间的工具包里翻出一枚弹头,用牙齿和手配合着拧开它,拣出片还算干燥的稻草敷在出血最严重的地方上,小心翼翼将弹头里的火药粉倒上去。火柴已经湿透了,一时间没法生火。他在地上摸索着捡到一个烂土豆,把它堵在枪口上可以起到不错的消音效果。长时间的四处漂泊和应征赏金猎人的经历教会了他许多稀奇古怪但着实行之有效的生存技能。他尽可能快速地动作,拖拉会增加被发现的危险,更可能使他自己丧失决心。
上膛,枪口擦着火药粉开枪。轻微的枪响消泯在雨声中。
子弹击发产生的热量引燃了火药,大臂的皮肤上瞬间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皮肤被灼烧至一片焦黑,焦糊味浓郁。出血倒是止住了,但兰斯洛特显然高估了他对痛感的承受能力。
他僵硬地坐在原地,脸部每一束肌肉都向着不同方向抽搐,青筋毕露。他痛得除了“嘶嘶”抽冷气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了。
糟透了。冷,痛,绝望,被抓到后关进地牢里等死……这类字眼凌乱窜过心跳的间隙,让思维混乱的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紧接着背后雨水拍打青石板的声音中混杂了凌乱的脚步声。兰斯洛特强迫自己立刻清醒过来,仔细辨别。一个,两个……一共四个人,其中一个很轻盈,似乎是小孩。他握紧枪,飞快的开始考虑要怎样最大限度地利用最后几发子弹。
然而出乎意料。
他错误估计了敌人的速度。更准确地说,他错误估计了敌人的种族。是血族。如果他们想的话,可以以超过人类极限十数倍的速度移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中弹了,一种仿佛失重的眩晕感迅速席卷了他。是麻醉药剂。
迷蒙的水汽侵蚀了兰斯洛特的大脑,一切图像、声响都氤氲地不像话,男人的身影也模模糊糊重叠成两三个,只见朦胧的金光一片。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只是兰斯洛特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还在消化巨大的疼痛,有点吃不消,无法解析接收到的断续声波有什么含义。
“看来我出现的时机正好。”男人似乎如是说着。
然后雨声蓦然放大,漩涡中心疾旋而上的风将自己凌空托起。再然后就什么都无法感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