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消失的子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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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想要绕过伯爵把自己的年金转给他人，且不论他是爱情冲昏了头脑还是只为了在那位克拉拉小姐面前献媚，但很显然的是即便他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在法律和习俗上都被看作是一位成熟的年轻人了，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作为他的父亲仍然掌控着他的一切情况。
“我绝不可能让一位歌剧院出身的女士在名字之后冠上德·埃斯格里尼翁的姓氏，同样的，我也不能接受一位能够把祖先的土地送给这样的女士的继承人。即便安德烈是我唯一的孩子，但是他并不是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唯一的孩子，如果他不肯悔改，我就不得不为了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的名誉和延续，使用所有我可以使用的办法。”在密谈的时候，伯爵如此斩钉截铁地告诉我。
“我现在需要一个人，一个可信的、可以把安德烈劝回正轨而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人，我的孩子，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你是上帝的使者，而安德烈现在恰恰是被魔鬼蒙着眼睛牵着走进了泥塘，再进一步只会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万劫不复。”
“我也曾想过放下手中所有的事务立刻赶往巴黎，去见一见那位能够让我的孩子为博她一笑而拱手让出祖产的女士，但是不行，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夫人身体不好，我不能为了安德烈而抛下她不管。况且，我要以什么理由到他那里去呢？世界上从来只有儿子到父亲的住处问安的，没有父亲亲自到儿子住的地方去的。”
就这样，伯爵以最快的速度，为我办了去往巴黎的护照①，然后派了在埃斯格里尼翁家服务多年的老约翰为我驾驶那部供作外出旅行的四轮箱式马车，送我去往那太阳王的首都。
为了掩人耳目，伯爵对外的说法是让我去拜访住在巴黎的德·佩波利斯红衣主教，一位目前位高权重、受到国王尊敬的大人物，但是我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安德烈在圣乔治街的住处。
进城的时候还是天色微亮，但是等到真正进到巴黎来，太阳已经挂在半空中了。
老约翰不认识到圣乔治街的路，于是就有人凑了上来，是一个衣着干净、打扮利索的年轻人，马车走得慢，他就跟上了我们的马车：“午安，老爹，午安，尊敬的先生！您是刚刚从外地来的吧，要去哪儿？需不需要我们给您带路？不过不是我吹牛，旅馆、警局、邮局的路我都熟，您要找人或者找地方住，看地图还有个走错路的时候，但是听埃斯特的话准没错儿！”
“多少钱啊？”老约翰也是毫不含糊。
“嗨，这得看您要去哪儿了。圣乔治街吗？那可是个好地儿，贵人们都住在那里，我让我的弟弟带您去，保证不让您走冤枉路，您只要给三个法郎就够了。”
“三个法郎？老约翰一天的工资还不到三个法郎呢！”老约翰吹胡子瞪眼，“一个法郎，不能在多啦！”
“噢，我尊敬的老爹！对您来说是多了，可是看这马车，还有马车里的大人，三个法郎对这位尊敬的大人和他可敬的家徽来说难道多吗！再说了，我们这行也是有着这行的规矩的，对谁都是这个价格，而且我们绝对提供最好的服务，您就放心吧。”年轻人圆滑地说着，往旁边喊了一句，一个穿着短衣短裤、背着一个袋子的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是我的弟弟马克，我们都叫他小耗子儿，因为他又小又轻，再小再轻的马车后架也没压坏过。嘿，马克！你要把这位尊敬的先生的马车送到圣乔治街，至于找哪位贵人就听从老爹的吩咐，明白吗？”
“明白啦！”马克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活泼，他又响亮又清楚地喊了一声。
“这么个小孩子，真的认得路？”老约翰哼了一声，用一种很怀疑的语调说。
“老爹，您可别担心，别看我还小，我可是七岁起就干这行了，不要说圣乔治街的住户，圣日耳曼的所有贵族宅邸我都认得呢！”
这下子别说老约翰了，就是我也吃了一惊：“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先生！”马克面对老约翰的时候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对我的询问，他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声音也降低了，也许是担心什么，他很快就补充道：“但是您别担心，我很轻的，绝对压不坏行李架！而且我对您要去的地儿真的熟悉，您要在圣乔治街找谁，我都能给您找到！”
尽管三法郎的费用有点昂贵，但是面对如此年幼就要辛苦工作的孩子，我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就点了点头，马克冲我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跑到马车车厢后面，脱了鞋子抱在怀里，几下就灵活地爬了上去。
车厢后面的架子既用来安置行李，也是仆人们的座位。我从车窗探出头去：“能坐稳吗？”
“能的，先生！”马克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因为激动显得更红了，他咧着嘴，开始指挥起来：“老爹，咱们走啦！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第二个路口左拐！”
“愿上帝保佑您，仁慈的先生！”马车行驶过埃斯特身边的时候，他伸手举了举帽子，然后转身就去寻找下一个客人了。
有马克在马车车厢外陪我说话，尽管不是面对面聊天，但路途总算是不那么无聊了。马克对沿途的景致名胜了如指掌，我们花了一个多钟的时间才到达圣乔治街，那可以说是一条超出我之前二十七年人生认知的繁华大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人流川流不息，两旁店铺林立，珠宝首饰、各种衣料、雕刻版画、图书典籍·······任何你想得到的代表奢华与高贵的东西，似乎都聚集在这些店铺里了，昂古莱姆最繁华的街道与之相比，就像麻雀之于凤凰一般暗淡无光。
在被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繁华震惊的同时，我心头浮上了一种暗暗的恐惧：要在这样繁华的大街租下房子，需要耗费的金钱必定不菲。至此，之前始终不愿意承认的担忧似乎已经成了事实：安德烈可能确实变成了外省最害怕的那一类人，他已经被这个繁华奢靡的巴黎所同化了。
我们按着信件上的地址找到了据说是安德烈暂时租住的地方，那是一栋带有花园的精致小楼，马克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上去敲门房的门，好久才出来一个满脸不耐烦的看门人，看起来马上就要喝斥起来的样子，但是一看到我们的马车立刻改了态度，对马克也显得和颜悦色起来。
马克问了几句，跑回来对我说：“先生，我们好像来迟了，之前住在这里的先生已经搬走了，这里现在在找新的租户。”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老约翰也是吃了一惊，他为我放下了马车的台阶，边扶着我下马车边问：“搬走了？什么时候搬走的？”
“看门人说是一个星期前，再具体的情况他不肯说。”
这时候，看门人打开一个小门走了出来，仔细地看了看马车上的埃斯格里尼翁家族纹章，然后走到离我几步的地方：“尊敬的先生，午安！您有什么吩咐？”
“之前是德·埃斯格里尼翁子爵住在这里吗？”
“是的先生，但是您来迟了一点，德·埃斯格里尼翁先生已经在几天前搬走了。”
“他不是在这里住了挺久的吗？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
“据说是这里的地方太小了，既没有可以用作舞厅的足够大的地儿，也没有暖气暖房，种不了花儿。嗨！自从德·鲁沙尔夫人搞出什么冬季也能开出鲜花的玻璃暖房出来，整个巴黎的名人都像疯了一样追捧，家里没有个暖房可没脸开舞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演员就更要攀比了。”
“听你这么说，难道和德·埃斯格里尼翁子爵一起住的还有某位小姐？”
“虽然还没有名分，但是也差不离了。听说这件事已经传到德·埃斯格里尼翁子爵大人的老家去了，子爵搬得那么匆忙，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喏！”他用下巴往里面指了一下，“好多家具都没收走！好家伙，那些窗帘，花边都要几十个法郎呢，可是让那些贪婪的巫婆们大发了一笔！就是墙上的墙纸都要十个法郎一卷，好家伙！”
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我不得不扶着马车的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胃里仿佛灌满了沉甸甸的冰块：“那么，德·埃斯格里尼翁子爵搬到了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先生，这栋房子是出租的，住过这里的什么人都有，我们这些下等人哪里会知道贵族老爷们想住到哪个宫殿去？”看门人说了这半天，见我们半点表示也没有，口气开始变得恶劣起来。
“你这家伙！这是对一位值得尊敬的神甫先生说话的口气吗？”老约翰气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和看门人打起来。
“哎呦，老爹，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啦！我们这些人见识卑微，只知道卖命地干活来挣几个苏填饱肚子，哪里管得了贵族老爷们的去向啊！再说了，下等人说话粗鄙，就是子爵大人站在我眼前，怕我这没见识的嘴里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哩！”
“既然不知道子爵先生搬去了哪里，那这栋房子的持有人住在哪你总该知道吧？”马克插嘴道。
看门人只看了马克一眼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扭过头去，他一边跟老约翰说着话，一边拿眼角觑着我：“这栋房子是加尔比恩·德·波尔唐迪埃尔侯爵名下的产业，老爹您问我侯爵大人住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呢？”
再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我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抽出一张崭新的十法郎钞票来，看门人从一开始就盯着我每个动作，看到钞票的时候眼睛都要放出光来，我刚做出一个侧身递过去的动作，他就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钞票，态度也立刻变得热情无比：“当然了，德·波尔唐迪埃尔侯爵也不可能亲自过问房屋出租这样的小事，这种事都是拉布丹先生帮侯爵大人管着的，不过，先生，您来得真是太不巧了，拉布丹先生昨天陪着德·波尔唐迪埃尔侯爵到城外的别墅打猎散心去了，预计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如果您着急要找德·埃斯格里尼翁子爵的话，可以到邮局去查看子爵大人有没有留下通信的地址，或者您要是舍得破费的话，直接在报纸上刊登启事也是可以的。”
拿到钱财的看门人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不仅告诉我们要怎么找到安德烈，还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许多安德烈和那位克洛迪娅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许多在我们看来绝对是荒谬和荒唐的事情，为此我又付出了十法郎的代价。然而，和那区区二十法郎比起来，更让我心痛的是安德烈在奢靡中堕落的不争事实。
而邮局的查找结果更是不啻于给我和老约翰浇了一盆冷水：安德烈在搬家之后并没有在邮局留下新的地址。负责查找地址的邮局人员一脸困惑地将地址薄翻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嘀咕着一位体面的贵族怎么可能不留下新的地址给可能去拜访他的人，一边拿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我。我实在受不了那种疑惑、警惕与幸灾乐祸混杂形成的眼神了，站起来走出了阴暗的邮局大厅。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我却和老约翰相对无言。马克问我下一步要去哪里，我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对老约翰说：“今天来回奔波，马儿都累得没有力气了，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下，再看能不能去拜访一下德·佩斯波利红衣主教大人吧。有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的书信在，尊敬的主教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求助，或者更幸运的，说不定主教大人就知道安德烈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消失的子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