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传》散漫无度

72、第一章 争如不见

　　端午节的傍晚一如往昔，夕阳斜沉，日暮西山。
　　清平和莫月两人都又倦又乏，李管家忙从翠屏山庄里选了顶软轿伺候着两人回宫。
　　清平只昏昏沉沉的说了一句：回太后清宁宫。便靠着莫月睡的天塌不醒了。
　　莫月也困的要死，知道主子不想碰见宫里那些啰啰嗦嗦娘娘们，才强打着精神又补上了一句，走距清宁宫最近的玄武门的一个小偏门。
　　轿子忽闪忽闪有节奏的上下轻晃也成了绝佳的催眠曲，莫月阖着眼，头也是随着上下一点一点的。
　　轿子忽的轻轻落地，李管家在轿外轻声唤道：“姑娘，到玄武门了，麻烦您把牌子递出来，宫门上要检查。”
　　莫月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声，左手摸索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陡然睁大眼睛，低头看看，衣襟上哪有什么玉牌？也不知道是忘了带还是丢了。
　　这个偏门上把守的正是飞虎营的侍卫，见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堵了宫门又拿不出腰牌来，以为又是那个不着四六人的进宫打秋风的，便有些不耐烦的要轰人。
　　李管家说轿里坐的是五公主，那些侍卫那肯信？都说今儿端午节，宫里的主子娘娘们都在宫里的园子里，一个都没出宫，宫门上没记录，上哪再冒出个五公主来？就真是五公主，为何不走正门，偏走小门？
　　任凭李管家百般解释，他们无论如何就是不放行。
　　莫月渐渐也清醒过来，隔着轿帘听的清楚，心里一阵火起，想出轿子，却无奈清平靠的她的膀子睡的正沉，只能压着火，低声让李管家把轿帘卷起来。
　　这些个低阶侍卫只一向在宫门把守，那见过深宫里的主子？向来只认腰牌不认人，而且清平、莫月来来回回一向是男装装扮，这时天又黑了，模糊的看不太真切，时间一久，一些比较粗的汉子言语间就不清不楚起来了。
　　莫月气的浑身哆嗦，奈何瞥眼间主子依旧睡的香香的，实在不想打搅她，正两难间，却见有队人提着气死风宫灯走过来，莫月眼尖，影影绰绰的瞧见打头一个一袭蓝衣，眉眼俊朗的，不是洛羡安是谁？
　　洛羡安正巡视宫门，也瞧见宫门一堆人了，眉头一皱，上前几步，一眼瞧见轿子里酣睡不醒的清平公主，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微红的脸颊上更是姿态慵懒，睡态娇憨，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睡莲。一时间呆了呆，楞在当地。
　　莫月看在眼里，眼角又瞥瞥肩膀上的主子，抿嘴一笑。
　　他身后刚提拔上来的副统领李照齐也认出了五公主，大惊之下忙跪下施礼，又伸手拽了拽洛羡安的衣服角：“洛统领……”
　　洛羡安忙要施礼，却被莫月止住，莫月心想他说不定是未来的驸马爷，让他给自己施礼，自己哪里受的起？
　　那些侍卫一见头头这样，如何还不明白？顿时一个个吓的脸色煞白，牙齿撕对的打架，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手脚抖的像筛糠，刚才的威风早跑到爪哇国去了：“五……公主娘娘……”
　　谁不知道五公主得宠独一人啊，若是她嘴皮儿略微动一动，那这些人的脑袋还不掉地啊？惊怕之余又都看向洛羡安，隐隐的带点希望——都说洛统领快当驸马爷了，那五公主应该不会为难他夫婿的手下吧？
　　李照齐虽然高傲，却是个忠厚人，十分佩服洛羡安的人品本事，又感激五公主的大恩大得，看见手下那些人的表情，知道他们的龌龊心思，压着火，面上不住的冷笑——这帮少爷崽子，平时阴奉阳违的没少捣乱添堵，现在却指望洛统领？
　　洛羡安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到众人诡异的目光，上前和莫月低声说了几句话，眼角却一直自觉不自觉的光瞥向清平公主，等轿帘缓缓落下隔绝了那媚懒的睡颜，才真正回过神来，吩咐了四个侍卫接过轿子小心抬往清宁宫。
　　莫月正在轿里想着刚才洛羡安傻傻的表情偷乐，无意间却瞧见主子已经醒了。
　　清平眼睁的大大的，清澈如深潭，哪里还有丝毫睡意？只不过目光呆呆的直直的，只是盯着轻微起伏的绿缎轿帘看，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回到清宁宫，自然少不了老太后的一顿数落，可是封太后哪能奈的住清平的甜言蜜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她哄的乐不拢嘴了，更是应了她的要求，在清宁宫多住上几日，省的再被气头上的柳皇后拧耳朵、打屁股。
　　清平用晚膳的时候，老觉得一旁的宋韵思和骆馥儿都是神情恍惚。不过不同的是宋韵思是喜上眉梢，心不在焉；骆馥儿则对自己少了分热情，多了点若有似无的敌意。
　　晚上安歇，清平拉着莫月睡到一个床上，两人捂在被窝里，清平便抖擞精神的听她打听来自己布下鱼饵的“战果”：
　　董太傅的大女儿董祈烟靠着一曲《霓裳羽衣舞》赢的了大哥的《兰亭序》摹本；三哥骆华铮的《嬉游图》让宋韵思的七步诗赢去；四哥的田黄双连章让殿阁大学士东方和卿的三女儿东方容雨的一笔颜书争了去；五哥骆华霖的九霄环佩琴让温少傅的长女温梦青一曲《广陵散》夺了去；而六哥骆华容的紫檀木雕娃娃则是封太后做主赏给了礼部尚书李伯成的幼女李歌飞。
　　“怨不得宋姐姐刚刚那么得意呢，原来是得了彩头了。”清平笑道。
　　“嗯，这些是刚从太后身边的清蕙那里听说的，应该错不了，听说若不是宴席上有太后、皇后在，就差点互不相让的没打起来呢！六殿下的娃娃就是因为李歌飞当场哭了鼻子，老祖宗为了安慰她赏赐的呢！”莫月想想刚才清蕙给自己学说时候的那个兴高采烈，唾沫横飞的表情，不禁大为懊悔实在是错过了一场绝佳的好戏。
　　“怎么样，我说奉送上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些如何？”清平颇有些得意洋洋的道。
　　“嗯嗯，不过，你把这些殿下们送的物件又转手送人了，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莫月惴惴的，有些担心。
　　“没事，山人自有妙计！”清平神秘兮兮的一笑，又弄的莫月好奇心起，却也知道主子不会说，便作罢了。
　　良久，莫月都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清平突然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右丞相沈廷乔家的女眷没来么？”
　　莫月一怔，迷糊的挣扎出一句道：“清蕙……说右丞相家来的是……大小姐、三小姐，究竟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说完，嘴里咕哝了一下，便睡的死死的了。
　　不是很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斑斑驳驳的洒将下来，生成了朦胧的氤氲。
　　清平明明累了一天，乏的要死，现在却是一点睡意也无，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了件衣服便赤着脚出了屋，光着脚踏在冰冷的金砖上，丝丝寒意透过脚掌心徐徐渗骨子里。
　　清平坐在抄手游廊的庭栏上，仰头对着溶溶的月光笑了——只是那一笑，大概只有半残的月亮看见过，绝世而苍白，鲜明而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