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顾]活着》夏雨雪宜

19、十九.

　　十九.

　　人活着，就要吃饭，只有填饱口腹之欲，才能有思考其他事情的多余精力。

　　顾玄武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又一直跟着无心东奔西走，赎回自己的金子，买了很多特产和一对儿亮闪闪的钻石耳环。等到他把回到村落的行李准备妥当，睡下之后，便入了无边的梦魇。

　　他睡得极不安稳，太多关于过去的记忆一股脑的被塞回自己当下的记忆里，让他无法做到迅速消化。过去的情感，过去的经历——过去的一切都只能是过去的。他就像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影子，而必须的活在当下。说不清这是命运对他的恩赐，还是时间对他的惩罚。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快活的，悲伤的经历，无法和当下的任何人进行交流，即便是曾经一起经历过的当事人。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失落呢？

　　在入睡的这段时间里，他在自己关于过去的记忆里穿梭而行。一旦和过去产生了关联，就不可能再一次轻松的把这个联系斩断。

　　顾玄武自然是热爱生活的，所以即便是遗忘了曾经，也不会将当时的感受彻底遗失。他的过去里，爱着月牙，爱着无心，也爱着自己的妻儿，顾玄武尤其会将关于爱的感受刻入骨髓灵魂。可是，当他记起那段爱的感受之时，又彻底的失去了它们。

　　或许当下的月牙和曾经的月牙相貌一致，或许当下的无心和曾经的无心一样，但他们都不再是顾玄武记忆中的人，这点顾玄武还是明了于心的。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觉得更加的痛苦。

　　做出告别的姿态，并不代表着自己心也与过去告别。正如他所说，只有他自己记得‘过去’的那些事情。可正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才让他成为如今的顾玄武。所以怎么能真的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呢？或许在时光的侵蚀下，可以让那些记忆继续模糊遗忘，但不会是现在。更何况遗忘过去，也并不代表着遗落过去。

　　昏昏沉沉间，顾玄武终于从混沌的梦魇中闯了出来，彻底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格老子的，这是什么鬼？”顾玄武有些茫然的环视四周，一片漆黑。说是一片漆黑却很奇怪，他可以看见自己。仿佛自己可以在这片黑暗中自行发出光亮。

　　“这是什么意思啊！”顾玄武狠狠的用拳头锤下，他的拳头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自己却因为惯性向下沉了些距离，失去了平衡，“什么鬼地方？想要……”话还没说完，四周的黑暗已然全部褪去。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压倒了一片植物。等他扶着摔疼的臂肘站起来的时候，惊异的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四周开满了花——彼岸花。

　　这个地方很诡异，天空不是蓝色的，是黑的。云彩不是白色的，是红的。远处的河水安静的流淌着，河水不是清的，是一种妖异的蓝色。大片的黑色，红色，蓝色拼凑出整个空间的所有能见的颜色。顾玄武听说过这里，只要度过那条河，就能将‘过去’全部遗忘，就会让他变得轻松一些。

　　河水有着极为诱人的魔力，看着那条河流，就会使人失去自我意识，只能无意识的朝着河流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不知怎地，他被一个东西绊倒在地，浑身又一次剧烈的疼痛了起来，钻心的疼。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种疼痛感他之前体会过一次，那是从天津出逃跌下山崖后误食某种东西后的疼。只能意识清醒的慢慢捱着，疼痛绵绵密密的交织在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次大概真的到绝境了吧……”顾玄武摊在地上，面朝下。比起之前的山洞内，这次诡异的空间里更让顾玄武感到绝望。只要抬起头，只要看看河水，就能失去感觉疼痛的意识。可是，他不想渡河，真的不想。

　　曾经什么都没有，他都能凭着去找一个记不太清的人的想法熬过疼痛。这次，他把想找的人都找到了，还有什么理由熬不过去？老子认准的人，这次绝对不能放手。顾玄武的倔性子一旦被激发出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猛然间，顾玄武睁开眼睛，闯入视线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和之前的昏暗完全不同，被白色的亮光刺激到了眼睛，造成了短暂的失明。

　　“顾玄武，你醒了吗？”有人在他旁边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看不见那个人的相貌，那个人的声音也像是泡在水里一般，朦朦胧胧的。

　　顾玄武想回应那个人，却用不上力气。身体也是软软的摊着，之前剧烈的疼痛感依旧在大脑里喧嚣。

　　眼前的颜色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可以确定自己是躺在医院里，虽然病房的内部布置有了很大的变化。旁边的人的样貌也已经可以看得清楚。是无心，果然是无心。

　　顾玄武试着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因为无力而十分的轻，如果注意，很容易被人忽略。

　　“无心。”

　　旁边那人回应的速度非常快，他回答道：“是我。”可是表情有些古怪，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情绪也因为用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僵硬。

　　“男子汉大丈夫，别一副哭唧唧的样子。难看。”

　　“嗯，难看。”

　　“我怎么会在病房里？”顾玄武的表情很茫然，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无心租的小房子里睡下的，醒来时却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

　　“你饿不饿？”

　　“有点。”

　　“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无心逃开了话题，他安慰的用手拍了拍顾玄武的胳膊，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病房。

　　顾玄武看着无心不由分手抛开的背影，感觉有些遗憾，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问无心，可惜被无心逃开了。无心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风格，凡是他决定的事情，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比顾玄武还多一头牛。

　　既然无心不想说，决定隐瞒下来的事情，无论顾玄武换成什么方式问他，他都不会把事情的真像告诉顾玄武。

　　顾玄武继续无聊的看着天花板，既然无心下定决心不告诉他，他也懒得再多问一次。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病房里，就当做被子弹射中就好。毕竟他会进医院这件事也是极少发生的，并不会影响他的雄壮威武。

　　既然又活了过来，那就带着自己的‘过去’，一起继续活下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