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阳光》钟初一

41、四一、别让我独自一个人

　　再一次在柯硕身边醒来，睁开眼就清醒了，晨光中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岑静，脑海里几个字一闪而过：“不是丁夏楠。”再也不会是丁夏楠，我在心里摇摇头，不敢细想。
　　一只手臂穿颈下环到我的胸前，与另一只手相交于此，身体蜷缩在另一个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另一个生命的活力和耳旁均匀清晰的呼吸，这是一种被宠爱和保护的姿势，这表明你不是一个人。我安静地躺着，似乎开始习惯呆在柯硕身边，或者换一种说法：习惯了柯硕的存在。不必再同上次那样急于起床，逃开，撇清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这种事一次可以说是酒后乱性，两次三次就实在没有借口，他未婚我未嫁，你情我愿。我看着从窗帘缝隙里照到手臂上的那朵阳光的斑块，天光大亮，我不是聂小倩，不需要在鸡鸣之前离开。
　　再也不会是丁夏楠，这没什么可遗憾的，我不能总活在回忆里，总想着他的欺骗，或者用接下来的生命萧寂地等待，我自私又小心眼，这些都做不来。他不陪我演戏，他登上另一个人的舞台，这没什么，我总会学会在没有他的空间里继续生活，就像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也许拉萨的那些日子就是一个梦，梦里我构想遇见了丁夏楠，他说爱我，在一起生活，然后离开，他的离开理所当然，因为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人总是要回归于现实的，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就是梦该醒了。
　　闭上眼慢慢拼凑起关于昨晚那些零碎的片断，我拉着柯硕陪我作戏，而他很有风度的演完。他一直是骄傲而冷漠的，那种优越感与生俱来甚至不屑与人争辩。可我来来去去，他却一直都在。爱情里最重要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不是嫁给我，是刚刚好：当我快乐或悲伤时刚刚好你在这里，当我拐过这个路口刚刚好遇见你，当我需要一个人陪伴的时候你刚刚就在身边。
　　我说不出口谢谢，还没有傻到要去感激一个爱你的人，因为了解那种感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而对所回馈的也无法抱怨，再伤心难过都不想听到“谢谢”或是“对不起”。当爱着的时候，我因爱而欢欣，当那个人离开，凭吊的也只是自己被辜负的感情。突然觉得这一切好象与丁夏楠无关，曾经的爱和伤害，因他的离开，使其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他不应该有名字和轮廓分明的眼眉，他只是一个容器，承载着我所有的不甘心。我应该学会忘记丁夏楠，直到他慢慢变成阳光下必然会存在却不那么重要的一块黑点。
　　我转过身，故意缩着身体让晨光照亮柯硕的眉目，他狠狠地闭紧眼把我捞到跟前挡住那些明亮的光线，他的梦也被阳光搅醒，显得很不耐烦。
　　“柯硕？”举手盖住他的眼睛。
　　“嗯？”
　　“说：‘我会对你负责的’或者‘我不需要你负责’哪一种比较好？”
　　“你要对我负责。”他的头又往下钻了钻，含糊不清的嗓音有种撒娇的意趣，顺手揉着他坚硬而四下乱刺的头发，笑了笑，换了种豪迈的口吻说：“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抬起头望着我，眼底是沉淀了一夜的黑。
　　“如果你不嫌弃我太快。”我捧着他的脸眨眨眼，胡须又长长了许多，很喜欢这种麻麻的手感：“你居然是络腮胡，真不可思意。”
　　（此处省略500字）
　　门外，汤圆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高声喊着：“初一，我们出去啦！你好好休息哦。”接着是听不清楚的嘻笑和混乱的脚步，以及呯的关门声。
　　我背对柯硕缩在他怀里，头皮发麻。
　　“我们搬出去住吧？”他紧了紧手臂，说。
　　“我喜欢和他们一起。”
　　“我想洗澡，不方便。”
　　“我喜欢他们。”我重复道。
　　“……初一，有没有人说过你象一头牛？”
　　“很吃苦耐劳吗？”
　　“还真会表扬自己。不是，是犟。老师或者谁，有没有人说过？”
　　“说过我太爱钻牛角尖，老抓着无关紧要的问题问到底。比如问题是这幅图里有多少朵花多少只蜜蜂，我却会纠结花的颜色和种类。”
　　“看不到问题的关键？”
　　“对，老师不喜欢。他们觉得我在故意找茬，其实我只是觉得题目太白痴，希望变得多样化。”
　　“原来你从小就喜欢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你这样一说倒真象是这样。可我现在讨厌复杂的事情，讨厌纠结，讨厌理不清剪不断。我希望日子一水似的铺陈开，全摆在阳光下，我一格一格按标识走下去，什么都不用想，没有叉路口没有二选一，有人领着更好，闭着眼都行。”
　　“你相信我吗？”
　　“柯硕，我不是个喜欢说掏心窝的话的人，总觉得人都有秘密，都会自我保护，什么都坦白那是傻大个。这话我一直想说，一直没说，今天说了你别生气。”
　　“好。”
　　“你太硬了，我也太硬了，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俩不太合适。照理说做为女人我应该妥协的，应该示弱，可是我不行，如果别人对我温柔我可以很愉快的撒娇，可是面对矛盾时，我只会硬碰硬，我们俩都太要强，就会电石火光，结果都受伤……”
　　“那现在呢？我算是补了缺？”
　　“不，不是，是刚刚好。我一直认为爱情里最重要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刚刚好。我回头时你一直在那里，而我刚刚好喜欢你。换了谁也不行，换了时间也不行，总之，我没有甜言蜜语，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昨晚我一直在想你今天起来会说什么话？或者什么都不说悄悄走掉，再回过头来假装相安无事。”
　　“我觉得没必要了。”
　　“知道你把什么都想明白了，说实话，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我做好准备，你却整理得那么快。”
　　“没有，没那么容易。好象有人在你胸口捅了一刀，慢慢结疤，可他又来了，你竟然亮出那块地方让他再捅一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可是柯硕，你别生气，当我看着电影，一本书，或者听到某段音乐流眼泪的时候你别生气，我不是在怀念他，而是怀念那些付出的感情。没办法，这是组成我的一部份，我没有残缺，我只是胸口上带着两道伤痕，比较深而已。”
　　“对，就是这样，你得告诉我你的伤疤在哪里，我才能小心的保护它。”
　　“柯硕？”
　　“嗯？”
　　“你也会说甜言蜜语。”
　　“这也算？”
　　“算，很不错。”
　　“看来我天资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