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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合部 第八章 ...

  •   第八章坠天星
      找到阿炙的时候,有一颗银色的星子在他头顶滑落,那道划过深蓝色天幕的弧线极美,所有炎族的难民和押送他们的祁兵都抬起头,发出一声声惊呼。
      “松黎人总是说,如果看到流星,那么世界上某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人死去了。”
      他仰着面,神情有点痴,喃喃的道。
      “阿炙!”我在身后叫他。
      他转回面寻找,目光从我脸上掠过,竟然没有发现我,又转回头去。
      “阿炙,是我啊!”
      我奔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搂到怀中。他一定吓坏了,他和母亲刚到珂兰城的时候,祁军的大炮就轰塌了古城的城墙,他们甚至没有见到古城的最后一面,就跟逃难出来的其他炎人一起被祁军捕获。
      我在去找祁的路上碰到这支押解难民的队伍,在人群找到了阿炙。
      可是,阿炙似乎不认识我了。
      他在我怀中挣扎,我放开了他,他退后几步,愣愣的看着我,神情恍惚。
      “阿炙,你怎么了?是我啊!”他的神情让我害怕。
      “小姐姐……”他终于收拢了涣散的目光凝在我的脸上,眸中忽然的落下两串晶莹的泪珠,“好多人死了啊,珂兰不见了,珂兰城也没有了……”
      我心酸的又一次把他搂进怀里,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她直向我和阿炙冲过来,我认识她,她是阿炙的母亲。我没有想到她那样大力的把阿炙推开,更没有想到她手里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这把匕首正向自己的心脏扎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迅速,我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听见一声世上最凄厉最绝望的惨呼。
      “阿炙啊!”
      那女人扑倒在地,和那个孩子瘫软的身子一起。我看见孩子的胸口插着那把本刺向我的匕首。
      “妈妈……不是小姐姐的错啊……”
      阿炙微弱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头一偏,停止了呼吸。

      后面的事情在我的视线里脑海里都是模糊的。
      我想我看到阿炙的母亲把亲手插进孩子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刺向自己的心窝。于是,她也死了。她杀死自己和她的孩子,但其实她想杀的人是我。因为她以为摧毁珂兰城的那个人是我。因为是我请求放走了那些炎人的囚犯,而祁国的军队正是跟踪了这些犯人才找到珂兰城的下落。
      “如果看到流星,那么世界上某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人死去了。”
      耳畔回响着阿炙喃喃的低语,那天,我果然看到了一场流星的雨。
      深蓝的夜幕,滑落一颗颗闪烁的星,丝丝屡屡的银线,把天幕绣成一副人间难寻的绝美图画。
      那么多逝去的灵魂啊,纷纷的,全都坠落到了沙漠的远方去了。
      ——是谁?
      ——谁坠落了这些灵魂的星?
      ——是祁么?
      ——是他么?
      ——是么?
      我痛苦的把脸埋进手掌。一次次,在梦魇中看到阿炙灿烂的笑脸,明亮的眼睛和雪白的牙齿。他那样的信任着我啊!而我却……却害死了他,和他的母亲,还有他们的珂兰城!
      “记得么,南泉?我说过你是顺轮之手,是要帮助完成统一天命的人。”
      ——是的,是我把炎人推向了坠落的深渊。
      “南泉,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已经错了那么多。
      我把头抬起来,泪眼中是一张愈发苍白的瘦削面孔。
      柳寄亭的微笑看似也有点生硬了。
      “南泉,听说你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戒备的蜷缩起身子。
      “是祁让你来的么?”
      “是的。”他直接了当的点头。
      “南泉,你生气了。”他温和的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会是那样温柔微笑的样子,原来也会有这样的倔强冷漠?”
      我愣了愣。
      “先生,如果我真的有力量,我希望改变这一切!”我突然大声的告诉他。
      这一次,换他愣一愣。
      然后他又微微笑了。
      “也许你真的可以,那么你跟冥心一样,就都是天命的逆轮手了。”他悠悠的道,“成为王的敌人,南泉,你真的想这样么?”
      我一震。
      成为祁的敌人?
      不!我从没有想过。
      他是我最亲最近的人,我从小的依傍和陪伴,我怎么可以成为他的敌人?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惶和不安。
      “既然如此,”柳寄亭站起来,“出去吃点东西吧。主上很担心你。”

      于是我吃了两天里的第一口食物,然后被侍卫领着走到这片绿洲的湖水边。柳寄亭向面湖而立的人躬一躬身便转头走了。祁知道他可以劝服我,即使他不知道柳寄亭会对我说什么用什么方法,但是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有一般凡人不能企及的超凡力量,这也许就是他之所以被称为天命之王的最好明证。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一点。而之前很长的岁月里,我都一直以为他对我的了如指掌只是源于他对我多年的教养和发自内心的关怀。
      这时他慢慢转过身,慢慢把目光投射过来。
      我感到某种压迫的力量,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我竟是有点怕他。在漫澜宫里,他也是陌生的,但至少,并不让我感到恐惧,虽然所有的人似乎都很害怕他。
      现在,隔着几步的遥远,我仰视他,惧怕他。
      祁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我,那眸子永远深不见底,如深潭的水,除了我自己倒映进去的影,怎么看也看不透彻。
      我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望着我。不知望了多久。
      我忽然的就流下泪来。
      他整个人,只有那双深眸中蕴涵着的温柔和关怀是我所熟悉的。但这些就已足够让我冰冷的心感到温暖,湿润我的双眼,流下热泪。
      他走过来,我伏在他胸前。一切都自然得像我很小的时候,在晴庐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和他,本就应该这样。
      但愿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祁带我去看我的父亲。
      那夜有一颗坠天的星是他的灵魂。
      他死了,死在冰卢之下。
      冰卢把他的身体插在一块巨大的黑石上,这块黑石立在绿洲的最南面,祁告诉我那里本是逃出珂兰城的炎人扎起王帐的地方。炎王遇刺身亡之后,炎人的围攻并不能阻止他回程的脚步,但他却死了。
      很奇怪,死在自己的剑下。
      我立在这块大石下,眼眶干涩的,竟没有流泪。
      “他告诉有一个关于冰卢的预言,那是什么?”我问祁。
      祁没有回答我。我想他知道,只是不想告诉我。
      看一看那被钉在石上的灰色人影,我想我知道那预言是什么。
      变故发生在两天前,那之后炎军的残余人马离开,祁军追赶到此,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拔出深深插入石头的黑色长剑。
      祁也不能。他并不想我看到这样一副惨烈的景象,但除了带我来取剑,没有其他的办法。
      冰卢只能被它新的主人获得。
      我自南剑的胸口拔出了长长的冰卢剑。它的剑身已经全黑了,它沾染了太多人的血,甚至主人的血。
      我第一次看清父亲的脸。
      看到他的脸,我才哭出来。因为那张脸竟是带着微笑的,一种解脱的释然的微笑。他背负了那道问题的枷锁那么久,临终时却是快乐的满足的。他终于想通了。
      我抱着冰卢在他身边放声大哭,不知道是高兴、悲伤还是后悔……
      “南泉,明天就回到晴庐去吧,这是你父亲最后的愿望。”祁对我说。
      我沉吟着不说话。
      “我知道你是为了冥心而来,她在珂兰城中受了伤,不过并无大碍,此刻应该在去松黎的路上。”
      我抬起头,不是因为惊讶,我早知道他明白我不回晴庐的原因,只是觉得意外,他的语气中竟有着对冥心的关心。
      祁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看错,竟有些苦涩的味道。
      “如果她不与我处处作对,我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
      他竟这样说道。
      我握住他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有如此无奈和软弱的语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这罕有的语气触动了,我不由颤抖。
      “祁,带我去松黎找冥心吧。”我低低的恳求道。
      “她势必与我为敌。”祁看着我,“如果这是你所愿看到的。”
      “不,不会的,”我着急的摇头,“我不要你们为敌!”
      祁无奈的苦笑:“南泉,你要明白,松黎的冥心不是晴庐里的冥心。”
      “就像现在的你也不是晴庐的你么?”我脱口而问。
      祁直起身子,离开一段距离看我。
      “是的。”他说,目光依旧温和,只是揉杂了几许寒意的光。
      “不过,如果你回到晴庐,我还是会在每年春天去看望你,这个约定永远不会改变。”
      说完,他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做自己的决定。
      我想他似乎忘了,如果是冥心而不是他得到最后的胜利,那么,他还能实践他的诺言么?
      也许他没有忘,只是太肯定,对自己,对天命,对卜卦中可以预知的未来。
      天命是不容更改的,那么天命的王者便是不会失败的。
      我蓦然想起柳寄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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