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8、第 8 章

　　春晓强打起精神出了门，一路上，她不停斟酌着该如何面对Fred，怎样才能既不因亲近而迷乱，又不会疏远与隔阂，想来想去，始终觉得难以拿捏，最后只好决定以逃避为上策，尽量不要和他太多正面接触，这样会较少摩擦。不管怎样，春晓铁定了心，绝对不能被他征服，一定要相信自己才是最棒的。

　　Fred今天精神特别好，连打起喷嚏都夸张得前仰后合，让同事们连连发笑。春晓控制住自己不去理会，就当没听到没看到，以避免产生任何心理的起伏，也不至于引起Fred注意。

　　可是，Fred何其聪明，即使头发丝般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很快，Fred就察觉到有点不对了，他来回走动的时候，偶尔会盯着春晓的脸看几眼，当他看到春晓掩饰不住的慌张、做作和漠然时，立刻猜到了七八分，果如春晓所料，他本来神采飞扬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无忧无虑的大声说笑没有了。

　　春晓越发不安和小心起来，她害怕Fred伤心失望，害怕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每次在他最开心最得意的时候不能够支持他，反而让他一再扫兴，害怕这样下去，Fred会真的对自己失望。

　　中午吃完饭后，韩明飞给大家看一张新推出的电子地图，鼠标每移动到一个地方，就会显示当地的许多相关信息，非常全面，且使用起来方便无比，每个人都为此发出了惊叹，唏嘘它的功能居然这么强大。

　　Fred本来还在自己位子上矜持着，看他们讨论得这么热闹，也禁不住过来看个新鲜。“什么东西？给我看一眼。”一边说着，眼睛却又盯住了春晓，这一次，春晓并没有感到往日的亲切，相反，她莫名其妙觉得Fred完全像个陌生人，不由自主向他投射去了冰冷的目光，那种尖锐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和胆寒，Fred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笑容刹那间冻结在脸上。

　　春晓看出了Fred心里的震撼，她真是恨不得立刻去死，她辛辛苦苦的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她还是以一种如此可怕的方式伤害到了Fred，这次，自己是彻彻底底得完了。看来，逃避绝非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也罢！随他去罢！如果他就此疏远了自己，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宿命，既然注定要痛苦，早点解脱或者对双方都更好。

　　Fred没过一会儿就回家了，他走的时候勉强挤出的笑容是那么无力，让春晓心痛不已。他走了，留下春晓独自面对无尽的慌张，周围的空气，变得没有一点生机，仿佛要让她窒息了。之前面对Fred时的全副武装，随着他的离开也已自然而然卸下，此刻充溢在春晓心中的，只有漫天的思念和愧疚！

　　她看着窗外的天空，空气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在心里默念着：“Fred，祝你一路平安！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一定要自己好好的保重自己，因为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是要故意伤害你。你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要你心痛呢？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声，体会我的苦处，就请你原谅我吧。如果你不能，那我也不会奢求，是我不好，一再让你伤心。这样的我，不配得到你的深爱。”

　　此刻，春晓真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跟Fred站在一条线上，不管是从收入还是从家庭背景？为什么自己不能够完全自信地去接受或是去追求他的爱？为什么每次当两个人靠的很近的时候，自己都不能够有一种完全平等和放松的心态？

　　正是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才让她一次次自卑，而这种心理，已经无形中造成了两人之间更大的障碍，她也因此一度辜负了Fred的情意和期望。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化身为童话中的灰姑娘，可以麻雀变凤凰，飞上高高的梧桐枝头，上演一出凰求凤，可是，童话毕竟是童话，怎么能当真呢？春晓苦恼不堪。

　　晚上回到住所，春晓喝了许多黄酒，她想要醉倒在梦乡里，最好再也不要醒来，这样就可以忘记所有的难过，也让自己的邪恶得到报应，如此恶魔般的女人，怎么配得到Fred那颗真诚的心呢？几口酒下肚，春晓的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灼热，照照镜子，脸一直都红到脖根耳根了，样子丑陋无比。

　　春晓觉得头在胀大，脑核在里边跳来跳去，好像快要硬生生地闯出来，她实在晕得坐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她听到心脏蹦跳的声音，就像大铁锤一样来回砸着床，“怦怦”，“怦怦”，巨响无比。春晓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打潮了床铺。迷迷糊糊中，春晓感到一种自虐的快感，如果真的能够赎回对Fred犯下的罪过，如果这样能表自己的真心，那么，就算是醉卧致死，也不可惜吧。

　　第二天早晨醒来，春晓的头还在痛，脑子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气了，脸上每一个器官都在疼，嗓音也变得沙哑，她感冒了。因为还有英文课要上，她还是坚持着出了门。

　　午间休息的时候，春晓随便在小饭馆吃了点东西，看时间还早，她无处可去，就干脆在马路上一个人散起步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春晓不想打伞，因为更喜欢小雨点与肌肤相亲的感觉，会更接近自然。

　　路上粘粘乎乎得很脏，烂纸、渣滓并着饭馆里排出的废弃物和雨水搅拌在一起，让人难以下脚。可是，自己眼下只能出没于这样的市井场所了，春晓不觉心里泛起了点点凄凉和寒意，这一定难于和Fred相比吧，他那样的成功人士，想必过的应该是上等人的生活，就像此时此刻，出没在淮海路、南京西路或是新天地那样的繁华场所的衣食无忧的人一样。

　　春晓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路边，有人在摆水果摊，有人在饭店门口招揽顾客，有人烤羊肉串，有人在拉面，他们的生活空间可谓太过狭小和局促，甚至于枯燥乏味到要死，可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朴素、满足而自信的笑容，为什么呢？

　　春晓大惑不解，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终于，她得出了答案：原来，世间的生活有千种万种，每一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根据，并不能厚此薄彼，只要找到生活的意义所在，每一种方式都值得尊重，即使是很不起眼的地方，也同样可以找到人生的乐趣。

　　对自己而言，现在虽然生活很普通，谈不上五彩斑斓，可是，它也自有一番道理，既然它是自己人生路程必经的一段，那它就是值得珍视的，就应该认真、切实地去感悟和用心走过。虽然，她毫不怀疑自己必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可在成功之前所需要的积累和等待，也不该因此而受到忽视，而且，没有人能够保证，收获了成功之后，就会比现在更快乐，说不定，快乐会成为她为此而需付出的代价。人生实在是一个太大的课题，没有人可以确信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谁能说眼下这普普通通的日子，就没有它的价值呢？想到这里，春晓颇感安慰了。对Fred存在的那股自卑感也慢慢消退了。Fred！Fred！我们两个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呢？每一次想到这，春晓就束手无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远离了店面，前边的路开始变得干净起来，而且地面上铺着许多梧桐落叶，蔚为美景，春晓的精神为之一振。她踏在叶子上，细细听着脚下沙沙的声音，就像小时候那样，内心盛满了喜悦，她不时淘气地踢两脚，让叶子轻飞起来，她的心也就跟着在空气跳起了舞蹈，与自然融于一体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过了良久，春晓才沉静下来，她仰起头，看着树上稀疏的染黄的梧桐叶，不觉悲从中来，这些树叶，终究是要老去了！她的眼前，浮现出往日的各样时光，苦的，乐的，甜的，苦的，它们曾经是那么鲜活地发生过，甚至于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可是，它们再也回不来了，不管是什么，竟然都抵挡不住一种无形的东西——时间！也许，解决自己问题的最好钥匙，也是它吧，要想知道自己和Fred的故事结尾，若干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见分晓。所以，现在想什么都是枉然，不如一切顺其自然，静待结果吧，等一切都发生以后，时间自然会给她想要的答案，春晓忽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释然，看来，多多接触自然，真的是受益匪浅的。

　　她徘徊在细雨中，久久不舍得走开，12月的天气已经变冷了，春晓虽然加了毛衣和外套，却还是挡不住轻寒，她不觉裹紧了外套，好让自己感觉多一些温暖。

　　新的一周，因为春晓和黛霜的电脑还没修好，她们暂时先要在公司本部上班。天气很冷，办公室里开起了暖气。周二上午，春晓正在埋头工作，一个黑影忽然从身边经过，抬头一看，竟是Fred，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厚羽绒服，圆圆的像个球一样，看起来又蠢又笨，他正微笑着看自己呢！春晓有点放心了，看来，他并没有太过生自己的气。Fred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现在，他开始每周固定在周二早晨到公司，为了这，春晓也欣喜不已。她的感冒还没完全好，和Fred问好的时候还带着鼻音，Fred听了，默不作声起来，办公室里出奇得安静。

　　过了一会，Fred变得躁动起来，他盯着电脑的面色变得很难看，脸胀得通红，最后竟然把羽绒服也脱了。春晓看他这个样子，很不解，直到IT过来，才知道他是电脑坏了，看他着急，春晓本来是心疼的，可现在却莫名其妙有一丝窃喜，跟着幸灾乐祸起来。Fred大多时候都心情好好的，像现在这样焦虑可并不多见，现在总算他也可以尝尝倒霉的滋味了。他是个工作狂，没有电脑简直不可想象，况且现在新项目才上马，工作开始紧张起来，可以想见他现在的烦躁了。

　　想到这里，春晓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偷笑，却不想正好给Fred看了个正着，看着春晓奇怪的反应，Fred眼光里都是质疑和失望，春晓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惭愧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变态，小小一件事，怎么会想到要看Fred热闹的！难道他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吗？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态竟变得如此卑鄙了？春晓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千一万遍，可是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一次又一次的事端重复，她的神经好像已经变得麻木了。Fred借了公司的电脑，情绪低沉地出了门。

　　晚上培训，听说春晓和黛霜电脑已经修好，Fred要她们第二天把电脑搬到四达集团去， “要我们两个小女孩自己搬？”春晓激动地脱口而出，“对，当然是你们两个，公司里现在没有别人。”Fred转向她，斩钉截铁地说，眼睛里冒出一缕寒光来。春晓不觉激灵打了个冷战，那正是当初自己对他投射的目光啊，现在，他倒用来反目相向了，此时此刻，两个人好像已是冷冷的陌生人，这种感觉让春晓感到可怕，她心里慌慌的，沉默不语了。他这是在报复吗？可是就算这样，又怎么能怪他呢？这都是自找的，谁让自己出错在前呢！可是，如果明天真的要吭哧吭哧自己搬那又沉又笨的电脑，在客户面前出尽洋相的话，春晓也决计不想再理会Fred了，大不了就彻底一刀两断，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的头疼病又犯了。

　　第二天早上，春晓来到公司，准备问公司订车然后动手搬电脑，竟然看到邹向成也在。“你不是在四达吗？怎么回来了？”春晓疑惑地问，“Fred昨晚打电话要我今天过来帮你们搬电脑的。”春晓大喜，看样子Fred后来又反反复复考虑过，他还没有到绝情的地步，他还是在意自己的感受的！春晓心头又闪出了希望之光。

　　电脑重新搬到四达，可是原来的办公桌因为又放了太多办公用品，已经挤不下了，有一个人需要坐到偏僻的角落里去，面对墙壁办公。春晓没办法，自动选择了那个角落，总不能和弱小的黛霜争吧。这间办公室狭长形状，在角落里，背对着大家，交流很不方便，根本是和别人脱节了，是一个完全闭塞的所在。Fred进进出出，春晓不回头就看不到，甚至于他讲话，有时候声音小了也会听不清楚，大家讲什么笑话，自己也更是插不上嘴，待在这个角落里，迟早会被人遗忘的。想到这些，春晓真是沮丧又窝火。

　　总算是平静了几天，又到了周末。冬天已至，可外边并不很冷，春晓晚上在屋子里待闷了，想到外边走走散散心。她穿上羽绒服，一个人在夜里的街心游荡着，感到自由呼吸的畅快。她并不去注意行人，于是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少有的有了一种自然的亲近。她偶尔跳一跳，跑一跑，甚至自己傻笑一下，轻松无比。夜，真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人肆意地放纵。路边有几家扦脚店，透过门玻璃可以看到里边的男男女女有的伸着白光光的脚躺在长椅上，有的弯身而坐，春晓颇觉得不以为然，这种细菌滋生的场所，待久了，身心不是也会跟着发霉吗？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阳光，对，任何时候，都要追求阳光！春晓努力攥了一下拳，嘴角露出了坚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