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9、第 9 章

　　为了了解四达集团内部员工关于薪水方案变革的想法，Fred让谢霭岚设计了一份问卷发了下去，到周二的时候，问卷已经回收完毕。对数据作了简单统计之后，Fred让春晓和黛霜把数据作成图，并把作图模版给她们讲了一下。

　　下班前，Fred来检验工作成果了，看过黛霜的之后，他很满意，觉得正合自己的心思。转身来看春晓的，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狂喜地大笑起来，声音惊动了在座的所有人：“错了错了，我教你的画图模版，可不是这样的，你领会错了，你可以看看黛霜是怎么做的。”他笑的幅度真是夸张，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这里。春晓脸涨得通红，在大家的注视下走过去看了黛霜的，原来格式上确实有些出入，可问题也并不大，并无对错之分，真搞不懂Fred怎么会那样大笑不止，让自己出尽了洋相，这下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尴尬，他就满足了吗？

　　对着墙角，春晓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自己以前是有诸多不好，可也不是故意的，他现在这样子，明明就是存心要自己当众出丑，他平日的风度何在？对自己的尊重到哪里去了？对自己的关爱还有吗？如果以前她真有那么好，那转变得又何以如此之快？难道这才是他内心情感的真实爆发吗？想着想着，春晓的嗓子就堵得发疼，憋不住了，一滴委屈的眼泪就偷偷溜了出来。之前发生的感情就好像是一场骗局，当真相揭开，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春晓已经不知道作何思想，只觉得头疼，整个人有点昏昏的，她心里暗自发誓：这个骗子！以后再不可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任他如何表现，休想再让自己陷入泥沼！宝贵的感情，绝不能轻易给了负心的人！

　　Fred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也注意到春晓的情绪变化，有些悔意，看着春晓迅速地把图改好了，他无话可说了，因为要外出办事，他提前先出了门。他前脚才一走，春晓后脚就漫无边际开始思念起来，她真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懦弱，如此卑贱，人家都已经践踏了自己的自尊，自己还忍不住对他念念不忘，这样下去不是要让他更加得意吗？绝不可以这样，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放弃的，再不能迟疑，因为一颗虚伪的心，一个爱的骗子，不配接受任何感情的馈赠。

　　晚上有培训，春晓头痛欲裂，向谢霭岚请了假，一个人先回家了。走出办公楼，外边刮着寒风，冷冷的空气让她稍微有点清醒，可是，头痛丝毫也没有减轻，她加快了脚步，真想一步跨回自己的住所大哭一场。早就知道，这场感情的最终受伤者，会是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就算心里再烦乱，再无助，也不会有谁来安慰自己，只能仓皇逃窜，逃到属于自己的窝里，舔舐属于自己的伤口！春晓抬头望着天空，想找到自己的那一颗星，可是，灰色的天空里，只看得到一片昏暗，几颗仅有的小星星也是那么瘦弱，自己那一颗，不知道躲在哪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呢！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么渺小的自己，没有人爱，没有人疼，没有人知冷知热，怎么还敢拥有自己的星星？春晓的嘴角略过一丝自我嘲讽的苦笑。

　　回到家，春晓不知所措地感到慌张，还有寂寞的荒凉。怎么办？她踱来踱去，最后只好翻出还没有抽完的香烟，只有这个能给她一时的麻醉了。上次吸烟的味道，她突然有些怀念。吸烟，一根一根地吸，黄果树吸进春晓嘴里，辣辣的烟气进了鼻子、眼睛，呛得她鼻涕眼泪一起流，她还是吸，就是不想停止，就像个玩沙的孩子，天黑了，还是不忍离去，不想回家。春晓睁着迷蒙的眼睛抬头看，细若游丝的青烟在白色的灯光下静静漂浮、扩散，然后就化作混沌的空气，低头，烟灰已经成堆，烟头遍地狼藉，这哪里是淑女？淑女，此时此刻彻底卸掉了面具，任性地放逐着自己。看着火花点点坠落成烬，春晓真的有一丝快乐，至少她还不想流泪。今夜，不要酒，只要烟，酒让人呕，烟却让人飞扬，今夜，要在焰火中独享寂寞的乐趣！忽然感觉凉了，春晓披了一件棉衣，继续吞云吐雾，对于香烟，她似乎已经有了摆脱不掉的依赖。这支烟怎么这么快？春晓还没来得及接下一根，烟火已灭，虽然烟瘾未尽，不想断，然而，春晓的兴趣也嘎然停止了，今夜就缘尽于此吧，自己总要回归现实的，相信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可以睡得很好，笑得很好，过得很好！不管失去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都会可以！春晓无力地数起了烟屁股，1个，2个，3个，4个，5个，6个……

　　早晨醒来，春晓已经觉得清醒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这一次，她感到自己决心如铁，一定要断然丢弃这份恼人的感情了。上午，大家到办公室以后，Fred就告诉大家下午有一个和客户的碰头会，需要每个人帮他分担一些工作，各自负责一个小的板块，最后由他汇总后向客户演示，春晓要做的是过程管理的内容分析。春晓注意到他脸色蜡黄有些憔悴，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像是晚上没睡好觉，他不时用无神的眼睛盯住春晓，向她会意，似乎在表达歉意。往下看，他里边衬衣的顶扣没有系，领带打得也是松松垮垮的，完全是一塌糊涂的样子，这向来可不是他的风格。春晓很奇怪，难道他因为自己痛心失眠了吗？他在以这种方式向自己忏悔，希望求得自己的原谅吗？刚想要心软，可一想到自己昨天所受的屈辱以及立下的毒誓，还有他当时的可恶和决绝，她又立刻强硬了起来，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知道他是为什么才这样，说不定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没说出来的话，谁听得懂？自己再不能自作多情了。她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听完工作就到自己那个角落忙活开了。

　　春晓这回做得特别用心，自从上英语培训课以来，因为时间排得太紧张，她的脑子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健忘得很，逻辑混乱，反应也变得迟钝，好几次工作都因此表现不好，也难怪Fred这阵会对她失望，所以，她决定振作起来，更加仔细一些，好好表现给Fred，让他看到，自己仍然是出色的，否则，失去信心的不单是Fred，她也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春晓先是在网上和公司的数据库中搜索相关资料，中间遇到了些问题，她跟坐Fred对面的刘莲问了一下，刚和刘莲讨论了几句，Fred插了话进来，问春晓有没有什么难度，春晓抬了一下眼，简单回说“没什么”，就冷冷地不再理会他，她是真的还没办法消除怒气。Fred碰了个冷钉子，懈气地咂了一下嘴，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了，脸上和眼睛里都写满了无奈，看他颓唐的样子，春晓心里有几分得意，但是，在她看来，Fred纯属是在表演，并没于几分诚意，仅仅是这样，怎么能骗到自己的眼睛和一颗红心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开着玩笑，Fred坐在春晓对面，闷闷不乐地一言不发，只在旁边听个热闹，他突然问了句：“报告做的怎么样？下午2点能做好吗？”没有人回答，“春晓？”他两眼盯住春晓，春晓这才知道原来是在问自己，“没问题。”她不冷不热地说，然后就转移视线继续和大家说笑了，立场非常坚定。Fred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深深的痛苦和自责，开始低头大口吃起了饭。

　　他那一瞬间的表情，是那么真实和自然，春晓的心忽然就被拨动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了进来，她不经意看了Fred一眼，并没有打算立刻投降，而这微妙的半分松动，立即就被Fred捕捉到了，他激动地看了看春晓，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只是仍然沉默着。春晓也不觉笑了，看来，如果自己不原谅他，他真是没有好日子过了，还是不要再折磨他吧。春晓和Fred之间就这样默契地恢复了亲密，之前发过的毒誓，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春晓一回到办公室，就加班加点干起来，剩下的时间还是有点紧张的。到了两点钟，她准时交上了自己的报告，心里还怯怯的，等待着Fred的点评，对于报告质量，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握，如果还是令Fred失望，那打击就太大了。事实并不像春晓所担心的那么紧张，Fred看过之后，非常满意，连夸春晓这次做得很好，只是作图格式上还需要改进。

　　他特意把春晓叫到身边，亲自演示作图的方法给她看，他表情专注而温柔，嘴角挂着小心的微笑，全然没有顾忌周围同事的眼光。春晓俯身看着Fred手把手教自己，心里酥酥的，她的脸和Fred如此切近，互相都感受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气，她真想和他靠近些！再靠近些！直到脸庞紧贴在一起！可是，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呢，春晓不敢再想入非非了，Fred已经讲解完毕，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修改了。

　　三点钟，Fred整理好报告，带大家到了会议室，准备与客户作沟通。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安装放映仪，接各种线头，然后调试，每个人都在忙碌，春晓却傻傻地插不上手。可是，她分明看到，Fred一直盯着自己看，仿佛他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就不再有什么。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磁力，会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呢？春晓困惑着，感动着，温暖着。

　　会议开始了，Fred开始向客户展示最近的工作成果。根据初步的内部调研，四达内部职工还是普遍支持此次绩效方案的变革，这是项目进行下去的必要前提。针对于此，东远根据以往的人力资源咨询经验，初步提出了一套变革理念，需要和东远的领导磋商和沟通，以开展下一步的工作。Fred心情很好，发言的状态很放松，思路也分外敏捷和开阔，讲话非常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在座的客户纷纷点头，对方案表示赞同，Fred借势发挥得更加自如了，只是，他谦逊而得体的笑容始终没变过。

　　讲了太多话，Fred要不停地喝水，杯子干了还没有发觉，习惯性地拿了起来，放到嘴边才发现已经没有水，他尴尬地又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这个小小的动作，却看在春晓眼里，她的第一反应是要站起来为他补水，可是又怕不妥，正在踌躇的当，幸好女秘书过来及时地加了水。中间有一次女秘书出去了，谢霭岚示意春晓去给大家倒茶，春晓轻轻的，尽量不打扰到会议的进行，给客户倒水的时候，Fred却不由停了下来，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结束，这才含糊地继续接了下去，思路明显不是那么连贯了。知道Fred喝水多，春晓特意给他加了满满一大杯，直到快要溢出来，Fred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次的会议，非常成功，客户希望就按照这个框架进行下去。看得出，Fred已经乐开了花，他是应该喜悦，此刻的他，感情和事业都处于极大满足状态，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他兴奋呢？真是幸福的人啊！春晓也受到了感染，笑盈盈的，嗯，自己应该为他感到幸福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加倍的幸福！

　　会议结束后，Fred一直等大家整理好现场才一起走出办公室，他像块磁石一样紧跟在春晓身后，尽管身旁还有综合管理部的叶主任相送。他的感性越来越多，理性越来越少了，全部都是因为自己吗？他竟然陷入了这么深吗？春晓既感动，又有些担心，不过，Fred满面的春风很快就赶走了那一丝的疑云，最后只剩下开心了。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冲动，就是撤掉一直筑起的那道堤坝，让感情的洪水肆虐，不顾一切让Fred看到自己的感情之深，绝对不比他的来得半点逊色，让他明白，他的心，从来没有白费过，点点滴滴，都铭记在自己心头，而自己为此愿意回报的，有更多更多，甚至于全部！这些，他还都不知道啊！唯有让他知道，他才能够安心、放心，才能获得更大的快乐，而他，绝对配得上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快乐和幸运！能够成为这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春晓感到幸运和骄傲！

　　下班的路上，春晓反复回味着一天当中发生的每一个故事细节，Fred的一个皱眉、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遍遍在眼前重演。春晓越来越觉得，他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与自己休戚相关，他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了，他的表情那么真诚，并没有半点矫饰和欺骗的成分，虽说他已是成熟的男人，可在自己面前，他偶尔俨然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让人喜爱。春晓的心跳起了舞，唱起了歌，她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路边各色的霓虹灯闪烁着，它们为本来单调的城市涂上了神话般的亮彩，这真是一个美得不可思议的世界，每个角落都是希望和欢乐，每个声音都跳跃着和谐的音符。此刻Fred在哪里呢？自己这样地快乐，有感染到他吗？有没有，他的心里也这样快乐而深刻地思念着自己？转念之间，春晓的心情又低落下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她却总是要这样的相思，这实在是痛苦和无奈。

　　直到现在，春晓还是不想主动，因为，只要想到破坏Fred家庭可能带来的种种恶果，想到他妻子的绝望，想到他孩子因此而蒙上的心灵阴影和畸变，她就会对这种想法望而生畏，她害怕这样的自己终会被上帝抛弃，掉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春晓叹了一口气，可是，她和Fred彼此太相爱了，她实在不甘心放弃，走到这一步，她也已经骑虎难下，无法放弃，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那么，如果此生注定得不到Fred，就做他的情人吧，做他一生一世的情人！为了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春晓吓了一跳，不过紧跟着，她就坚定下来：只要得到他的爱，只要能跟在他的左右，默默无名做他背后的女人，她也甘心情愿！

　　可是，做他的情人，就可以保证他的家庭因此不发生战争，就可以给他一个稳定的后方，让他有足够精神全力以赴来实现抱负和成就吗？他会不会纷乱的感情之争下精疲力尽，最后影响了事业？像他这样一个工作狂，失去事业的人生绝对是不完整的，有缺憾的，而春晓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她感觉自己是这么这么爱他，爱到没有边界！要她再去接受任何其他人，似乎都已不可能。虽然，她还是被迫在心里筑守着堤坝，可是，感情的潮水一浪猛过一浪，迟早，它是要被冲垮的！

　　那么，起码，最差情况下，自己可以拥有他的一个孩子吧，就算自己和他断了瓜葛，从此天各一方，只要拥有她们一个共同的孩子，和孩子在一起，就宛如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感觉到太过寂寞和孤单了。可是——还是有问题，孩子没有父亲，在成长中会遇到很多社会压力，他的人格可能不健全，自己有什么权力，为了一己私利，强迫他（她）来到这个世上呢？这实在太不公平。况且，有一个孩子的牵挂，无论Fred走到哪里，又怎么能安心呢？……纷乱的头绪让春晓心烦不已，她甩了甩头，想丢开这些无聊的念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想那么多吧，在可以享受感情的时候，去抓住每一天的时光好了！被爱感动的日子，这么美好，美好到她实在不想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