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宫纪》辛微

4、第三章

　　云朵填满了空辽的天际，纯白如雪，一朵一朵地互相叠着，缓慢地浮动，偶尔飞过几只形单影只的鸟儿，离去时留下长而尖的鸣声，缕缕不绝。
　　芷晗站在回廊上，静静地看着天。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了。
　　转身回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茫然地看着，看着……
　　直到清儿从门外捧着一盆水走进来，芷晗这才恍惚回神，但依然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清儿在身后静静看着她，怕惊动了她。
　　“清儿，我美吗？”芷晗对着镜子说。
　　“美！”清儿的坚定表情让芷晗顿时一惊。
　　过了一会儿，芷晗失笑：“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是却有一种与生俱来气质，会让人为之折服的。”清儿在身后用一种特别的语气说着。
　　芷晗的心一悚。由某种让人折服的独特气质？恍惚觉得清儿的话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是什么自己也说不准。
　　但是她知道，这样姣好的容颜，也只是秀美之姿，何来让人折服呢？是不是可笑了点。
　　也许是清儿没见过更美的女子，才会这样说的吧。想到这，芷晗不禁哑然失笑。
　　芷晗抬眼看着清儿，过了一会儿，轻轻说：“清儿，你长得真好看。”
　　清儿听完之后，不禁羞怯地垂下头，耳根子都微红起来。芷晗看着她那样，嘴角不禁缓缓上扬。
　　“小姐，你就别开清儿的玩笑了。”清儿羞怯地说。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说到自己的容貌。
　　“我是说真的，清儿长得确实好看呢，如果稍加打扮的话，就更加美了。”
　　芷晗说得也没有错，清儿的长相的确是长得好。
　　皮肤白皙，眉毛弯细的就像细柳般，特别是那双水莹莹的大眼睛，像极了圆润的玛瑙，发着盈亮的光，俏挺的鼻子，一双薄红的唇，纤细有致的身姿。即便是那粗制得下人服掩盖了光芒，但是只要细看，就看得出，清儿是个活脱脱的清秀佳人。
　　“小姐，清儿只是一个卑贱的丫环，没有资格谈论美貌。”
　　清儿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差，不然，在四年前，人贩子也不会看上她，要把她卖进窑子。但是，自知，自己和小姐是没有办法比的，小姐的美是独特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美，然而这种美不是一副倾城的容颜令男人为之颠狂，而是像被注定似的，会让男人臣服在她的气质中。
　　“好了，你生气的话，我不说了。”芷晗站起身。
　　“清儿不敢。”清儿垂下头，恭敬地说道。
　　“清儿，相信我的话。”芷晗突然认真地说起来，像是在抗议清儿贬低自己。
　　清儿惊异地看着认真起来的芷晗，显然是被她的话吓到了，脸不自觉一阵潮红。身子更是紧张得微微颤动，手不停地在胸前互相绞着。
　　芷晗看出了她的窘迫，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说：“好了，是我不好，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给我讲讲这个国家的一些事吧。”
　　清儿听了这番话，似乎放松了些，身子不再抖了，只是脸还有些红。
　　“清儿，王府离皇宫远吗？”
　　其实，到了现在，自己依然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朝代，看着服装，好像是明朝的，可是，好像又不是。
　　“不远的，坐马车，几个时辰就到了。”
　　“这个国家叫什么？”
　　“良国。”
　　“君上，他的名字叫什么？”芷晗又问。
　　“宸延。”
　　芷晗眼里露出奇怪的神色，问：“没有姓氏？”
　　“有，赢氏。”
　　赢氏？三皇五帝中，有一个帝王好像也姓赢，会是他的后代吗？
　　“还有其他国家存在吗？”
　　“有，还有其他四个国家，庆国、沅国、禹国、连国。”
　　芷晗听得，心里一阵诧异。
　　她来到的是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国家吗？
　　“有国号吗？”
　　“延。”
　　“那现在是什么年份了？”
　　“延和十年。”
　　“嗯。”芷晗默默地点头。
　　她可以说是对这个国度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这个国家存在在什么时候。
　　芷晗转头望向窗外，喃喃地说：“你知道，明朝这个国家吗？”。
　　“清儿不知。”
　　这会是一个和明朝同时存在的国家吗？或者是更早以前。
　　芷晗轻轻叹着气。
　　“小姐，你怎么了？”清儿看芷晗神色异样，慌张地问道。
　　“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一些事想不明白罢了。”芷晗轻摇着头。
　　清儿像是明白了什么，静静地站在旁边。
　　暮日，火红的朝霞像是要燃烧般漫布在西边，日早已落了，只是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空中，鸟儿们急速地振翅飞着，像是赶着回巢。
　　芷晗在屋里看着书，清儿从屋外走来。
　　“小姐，王爷请你到书房去。”
　　“有说什么事吗？”芷晗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
　　清儿摇摇头。
　　芷晗低下头，看看书，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书纸上轻轻地来回摩擦。
　　“清儿，带路。”芷晗站起身，轻轻拉起衣裙，整了整身子。
　　走出房间后，两个人朝着东面走。
　　依然是需要走过曲折的回廊。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阵阵花的清香，芷晗觉得心怡。
　　“清儿，王公公还在府中吗？”芷晗偏过头问着专心带路的清儿。
　　“嗯，还在，说是在等小姐一起回宫去。”
　　芷晗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院子，前日见的白若雪的芍药花早已凋亡，只剩下花枝摇坠在微风中。。
　　清儿突然停下脚步，芷晗莫名地看着她。
　　清儿抬头看芷晗的眼，因为被芷晗莫名地看着，有点慌张，迟疑了一下，急急地问:“小姐，你要进宫吗？”
　　这话，似乎她很早就想问出口了，只是一直忍住压在心里。
　　“你希望我进宫吗？”芷晗反问清儿。
　　清儿被问得无错，一双大眼茫然地看着芷晗。
　　芷晗淡然地笑着，说：“我们先去书房吧，这个，等会，你就知道了。”
　　清儿听完后，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芷晗轻扯着衣袖，表情若有所思。
　　走到了东面的尽头，清儿停下脚步，转回身，说：“书房到了。”
　　芷晗看看开着的门，随后低着头走进去。清儿垂首站在门口。
　　走进书房，厅堂中午人，听见响动，侧头见那赫卓站在书案后，俯着头，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洋洒着。
　　“叔叔。”芷晗走近，身子福了福。
　　“来了。”那赫卓没有抬起头来，语气平静。
　　“不知叔叔唤芷晗来是为了……”芷晗语气淡淡。
　　“芷晗，为了那王府，委屈你了。”平静的语气里明显的夹杂着些许的歉意。
　　芷晗顿时一脸诧异，在她看来，简直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虚情假意的。
　　“能进宫侍候皇上是一份无上的殊荣呀，给王府添了生辉，也让你死去的父母有点荣耀呀。”
　　芷晗不屑的在心里想着，为了你的权势地位才是真的吧，就算爹娘在世，兴许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进入皇宫吧。还有，爹娘是被你害死的，现在还利用他们的女儿，他们怎么会觉得这是荣耀呢。
　　“倘若是那样，是芷晗的福分才是。”芷晗没有表情地说。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进了宫，你可要好生侍候，将来，若能当上王后最好，若不能，生得皇子也可母凭子贵。明白吗？”那赫卓抬起头，平静的脸上露着芷晗不理解深沉。
　　这话当真是从他之口说出的吗？与两天前在她房里狠狠地抽她一巴掌时的神情不同，这神情，仿佛是不舍她进宫，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话里说要她能够在宫中得以处得个好的身份，但是，芷晗就是觉得他的话有另外一层意思。像是告诉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努力得到君上的宠幸，爬上王后的位子，不然就凭着为君上生下龙子得到权势，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
　　说起来像是为她，实则是透过她，能够在朝野上权倾吧，不然，他又为何说出这般违心之话，想着他的狠毒，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贵的叔侄之情的，这不是无端的猜测，早已是事实了。
　　那么，自己倘若真的进宫了，那么不真的是如了他的愿吗？进了宫，幸得君上蒙宠，那么他的权势肯定会变得强大，就算那时自己并不助他，他也会以为了让那家不足以衰落的缘由，定会逼得她妥协，乖乖就范，任他的摆布。
　　但是，还有让她不禁担心的是，如果自己不愿意进宫，那么他定会恨得她入骨，不会恨得杀了她，必定不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想到这，芷晗不禁心寒，她是不愿意自己遭受这样的命运。
　　不进宫，前途可想而知会有多凄惨，但是进了宫，宫门深似海，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厄运就降了下来；或许会好一点，不得君上恩宠，定会在后宫平静着日子，而那赫卓也必定不会再需要她了，这样也很好，自己要的平静生活定可获得了。
　　一想到，后面的事情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芷晗不由得做了决定。
　　与其留下，不如进宫。
　　“叔叔教诲得是。芷晗会记在心里。”芷晗语气淡淡地回答道。
　　“那日，打疼了吧？”那赫卓问道，又说：“多怪叔叔一时冲动了，你别怪了。”
　　“芷晗不敢。”芷晗淡道。
　　“也还好你还在，不然，我可怎么和哥哥嫂嫂交待。”
　　“是芷晗不孝。”
　　那赫卓见芷晗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
　　之后，那赫卓和芷晗又随意聊了一席话，芷晗佯装身子不适告退。
　　一走出书房，就觉得刚刚的压抑全部都不见了，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又不免觉得清冷。
　　“清儿，现在知道了吧。”芷晗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嘴边一抹淡笑。
　　清儿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站在芷晗身后。
　　见清儿没有说话，芷晗又说：“我决定进宫了。”
　　语气淡淡的，清儿听得出，小姐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和不安。
　　说完之后，停了好久，芷晗又开口：“想想，那天王妃说得话一点没错的，自杀没有死，那么要不是屈服答应进宫，就是留在王府受叔叔的控制……以后的日子也许无法想象呢，你说，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哪一种？”
　　说完之后，芷晗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冷冷的，像是在嘲讽自己一般。
　　清儿想，如果是自己，那么自己也会选择进宫。但是，小姐难道不知道王爷是在利用她吗？为何又要决定入宫，这不是随了王爷的愿吗？小姐不是恨王爷吗？但是又转头想，进宫也未尝不好呀，违抗了王爷，想这王府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能到哪里去呢？想到这，清儿为芷晗的两难难过。
　　“清儿，我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心里想着，清儿可能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她还是问出口了，也许这话实际是在问自己吧。
　　到底该不该进宫？到底该何去何从？
　　“小姐，无论你要如何做选择，清儿都会跟在你身边的。”清儿跪下，宣誓般说道。
　　“清儿，你快起来，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快起来吧。”芷晗笑着扶起跪在地上的清儿。
　　芷晗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清儿，我不想让你进宫。”
　　“为什么？”清儿听见这话，煞是惊讶，急急问道。
　　“你知道吗？宫廷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要你好好的。”芷晗的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沉重。
　　清儿虽是丫鬟一个，但却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善良的女子，待她那么好，她不忍心把她卷入未知的是非里。女子始终要嫁人，她怕清儿往后只能陪着自己终老在宫廷里，不能够许个好人家，幸福的过生活；在那个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宫廷，万一因为自己得罪了君上，或者是哪位受宠的妃子，自己遭受灾难外，小命难保，恐怕连清儿这小小的丫鬟也会遭受牵连，丧了性命，那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她不要别人因为她而失去无辜的生命，何况是这个好清儿，她更是不愿意的。
　　“小姐，就算那犹如地狱般阴森可怖，只要小姐在那，我也要在那侍候着。”清儿表情有着不容小视的坚定。
　　清儿想着，自己就算死也要跟在小姐身边。
　　“清儿，你是这里的人，你比我清楚，一旦进了宫，想要出来就难了，难道你不想有个人疼你，爱你吗？进宫，失去了自由，面对的是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或许你哪一天会因为我，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又或者，我做坏事，拿你做替罪羊……”芷晗的神情平静自若，但是眉宇间却有着淡淡哀伤。
　　芷晗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办法说服清儿离开身边。
　　心不觉得沉沉的，是因为清儿的爱护，还是自己害怕。
　　“小姐！不要再说了！”清儿又扑通地跪在了地上，轻轻抬起头，水莹莹的眼睛里缀着泪珠，哀求道：“小姐，就算是为你死去，或者是被你利用，我都心甘情愿，总之怎样都好，只要小姐不赶清儿走就行了，我要留在小姐身边，清儿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了，只有小姐了，求求小姐不要把我丢下。”
　　清儿知道小姐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她绝对不会听小姐的话离开她的。就因为那个宫廷是个复杂的地方，小命随时会悬在刀口上，所以自己才要呆在小姐身边，保护她。小姐是个善良的人，说会利用她的话，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才说的。
　　“清儿……谢谢你……”芷晗蹲下身，抱着清儿纤细的身子，忧伤的语气里有深深地感激。
　　既然无法让她离开，那么让她们两个人一起面对那险恶的宫廷吧。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不会让清儿受到伤害，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她，绝对不可以！
　　静静的夜，月光倾泻着庭院，两个纤细的身子紧紧相拥，那冷亮的月似乎散发的不是清冷的光，而是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