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四章 遇登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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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萧索，浮云无光，雁南飞。
辽阔的平原上，草木黄落，秋风过处，旌幡飒飒，一队黑衣黑甲的秦国骑兵簇拥着一辆朴实的马车，他们带长剑、挟秦弓，看似出征，却神态悠然地缓行。
车轮辘辘，马车内，萱娃愁肠百转，怔怔地望着车窗之外。
尽管秦军供给姐弟俩的食物很丰富，但萱娃心事重重，食不下咽，甜蜜的苹果脸还是瘦成了瓜子脸，纯净的眼神染满哀思，加上四年来被舜颜公主强化培训出的优美仪态，令她几乎变成另一个人。小佗的身体倒是养得比受伤前更健壮。
一阵特别的马蹄声移近车身，安叶荔和萱娃都皱起了眉头。一个月来，她们早已熟悉了李信那与众不同的马步，平时总带着踢踏舞般的节奏乐感，唯有紧急情况下才会正常。
果然，那个升官后越发嚣张的人，持弓挑开了车帘，一个华丽轻巧的侧翻身，矫情地从马背上落进了车内！
萱娃装作没看见他，小佗倒是退后了一点，给李信让出位置坐下。李信对秦王忠心耿耿，却远比秦王阳光开朗，也不知该说他忘性大，还是说他拿得起放得下，一路走来，李信经常主动指点小佗的箭法，似乎忘了两人分属敌对两国，更忘了两人曾生死对阵。
尽管小佗恨秦人，但却痴迷武技，眼见李信个性爽朗又脸皮超厚，家传箭法无敌又肯倾囊尽授，也就懒得刁难他了。
“箭法练得怎样了？”李信笑嘻嘻地拍着小佗的肩膀，塞了几个烤熟的野鸟蛋给他。
“连珠箭还未熟练。”小佗小声说，看了姐姐一眼。
李信只比萱娃大一岁，四年的征战生涯，让他变得更高大健硕，却并没有磨灭他眼角眉梢的少年轻狂，就连那爱抢风头的习惯，亦因为不断累积的战功和爵位而变本加厉。不过在安叶荔看来，李信除了行事张扬之外，其实也是个老实人。
一路上，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萱娃有意，但他翻来覆去也只会那么一招：先给小佗塞点儿礼物，然后再找萱娃搭话。安叶荔和小佗开始还怕萱娃吃亏，后来发现，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李信见了萱娃，就像老鼠遇上猫，就算这只猫才三个月大也是天敌。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李信不顾萱娃的冷脸，又凑了过去：“前面快到燕国边境了，我亲自护送你去燕都可好？”
萱娃毕竟脸皮薄了点儿，直往后缩：“就凭这些人，你想拿下燕国？”
“不，我要轻装简行，以秦国密使身份送你们去燕国都城。”李信颇为不舍地摸着手中的长弓。
“不怕死，你尽管去。”
李信眼中一亮：“你是不是为我担心？大王的意思也是让你活得顺心。既然你心中也有我，就别去燕国，我现在养得起女人了，你……”
萱娃忍无可忍，从小佗手里抢过一个鸟蛋，对着李信的脸砸了过去！
李信顺势接住鸟蛋，让它在手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才小心地收进怀里，嘻笑着：“我还不饿呢，等会儿再吃。”
见萱娃气得背过身子不理他，李信明亮的眼睛依然盯着萱娃，顽皮地扯住了萱娃的一根长辫子，像马鞭一样折来扭去：“燕国又穷又冷，连大王都懒得攻打，你为何一定要去？”
萱娃咬紧嘴唇，从他手中抢出长辫。
李信委屈地抱怨：“你这颗人头还是我用战功换来的，摸一下都不行。”
萱娃瞪了他一眼：“把头还给你好了！砍吧！反正你砍惯了赵人的脑袋！”
李信略微沉默，才又绽开夏日骄阳般的笑容：“我们脚下一路走来的土地，以前属于中山国，百年前，赵武灵王将中山国并入赵国，此地才日渐繁华。百年轮回，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你再恨我，也只是让自己一世辛苦罢了。”
听到这话，安叶荔顿时对李信刮目相看，忍不住点头赞同：“其实嫁给李信也不错啊！燕太子有权有势，以后肯定妻妾如云。嫁给李信就不用跟别人抢丈夫，还能天天欺负他，也算是给赵人报仇了……”
萱娃瞪了安叶荔一眼，让她不敢再说下去。小佗却瞄了安叶荔一眼，嘴角微抽，低下了头小声嘀咕：“天天欺负……天天欺负……”
李信一直不知道安叶荔的存在，以为萱娃因他的话而怒目斜视，长叹一口气：“你若后悔，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他看似有些落寞，老老实实地掀开车帘，走下马车。
李信果然胆大包天，只带了四名部下，就便装进入了燕国境内。
原来，李信此行，还带有秦王密信，表面上是拉拢燕王，共同将代王赵嘉逼入绝境。实际上，安叶荔偷听了李信与部下的密谈，才知道秦王早已断定，燕王必会跟代王联手抗秦。
李信此行，不过是麻痹燕王而已，令他误会秦王暂时无力攻燕，被迫俯身交好。之所以派出秦军将领李信，是因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信虽是敌国将领，倒还没有出名到让人非杀不可的地步，而李信又小有名气，颇能证明秦国的真诚。
但安叶荔却觉得，说不定秦王是知人善用，看中李信年轻皮厚，去到燕国，比较能忍辱负重，为秦国拖延休息的时间……
终于来到了萱娃一心向往的燕都蓟城。
这座城市与邯郸完全不同，原木砖瓦的建筑，远比不上邯郸的细致精美，却粗犷豪迈，街上行人无论男女，皆大步疾行，丝毫不见邯郸人似水流动的温吞步态。在城里走了一会儿，安叶荔才意识到，在邯郸常显得鲁莽天真、粗枝大叶的燕棠公主，放到燕国，原来已属于极为优雅细腻的人了。
想起燕棠，安叶荔又不免想起战死的韩绛，心情颇为低落了一会儿。不知那清冷如梨花一般的燕棠公主，如今在燕国还好好地活着吗？
她是不是还恨着舜颜公主？
李信入城之后，并未先与燕国官员会面，反而带着萱娃，直接去了大街上最繁华之处，说是先找到燕太子，把萱娃交给他，以免燕国官员因萱娃随秦人而来，误会她是秦国的奸细。
李信的这份好意，比他一路上说过的所有甜言蜜语更令萱娃感动。但萱娃认真的感谢之词，却只换来李信无奈的苦笑。
李信看似从秦国密探处了解过燕都的情况，虽然从未来过，却很快找到了一处华丽热闹的宅第。李信带着两名部下大大方方地走进那座宅第，又让另外两名部下陪着萱娃和小佗，在宅第对面的民居角落处等候。
萱娃和小佗都老老实实地吃着李信买来的热食，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宅第，安叶荔却从两名护卫脸上羡慕向往的神色，以及门口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上，产生了很不愉快的联想。
门开处，一名穿着胡服女裙的美妇踏着邯郸常见的妖娆水步，正送出两名男子，细腰摇曳处，带着柔韧的韵律，迷人心魄。
然而，美妇人送出来的两名男子中，有一位身穿紧袖胡服的男子却一脸的不耐烦，猛然推开同伴拉扯的手臂，大声喝道：“胡闹！喝酒就是喝酒！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来这种地方，岂不是也染上了虚情假意？！”
安叶荔正觉得那位美妇有几分眼熟，有些许古怪，此时听到这句话，不由恍然大悟：女闾？
李信是故意的吗？
带萱娃来女闾……找燕太子？！
萱娃却惊喜地叫了出来：“徐夫人！”
安叶荔和小佗都看向萱娃。两名护卫正被那名美妇的身姿迷住了眼睛，根本没听到萱娃在说什么。
“她是我的剑舞师父！”萱娃对小佗交待了一句，就迅速冲过街道，一把扯住美妇人的衣袖，扑进了美妇人的怀里，“徐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太好了……我以为大家都……”
徐夫人见到萱娃，先是大喜，随即也搂住了投怀送抱的萱娃，涂着厚粉的脸上竟渐渐透出一丝微红：“你也逃出来了？你……你没事吧？”
萱娃悲喜交加地连连点头，泣不成声：“嗯！没事！秦军入城时我躲起来了！后来……后来秦王离开邯郸，我就……我就赶来这儿了……”
眼泪滑落萱娃那张清瘦的小脸，因激动而泛红的面颊，似海棠春雨，甜美清丽，一对乌黑圆润的杏眼映着泪光，更显清澈明净，不染一丝杂念。徐夫人略一犹豫，才推开萱娃，伸手抚上了萱娃的面，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乖，没事就好。”
在徐夫人的身边，那名紧袖胡服的男子却定住了身形，挺拔的身姿略显僵硬，盯着萱娃的锐利眼眸，渐渐涌上炽热的火焰。
旁边那位陪同而来的男子，看了看萱娃，又看了看他，笑了：“荆轲，来这儿也可以只喝酒，进去吧。”
小佗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见门外那几人仍纠缠在一起，他突然几步跑近，一把扯住了徐夫人，用力将徐夫人从姐姐身边推开。
小佗急得额头直冒汗：“不许碰我姐姐！徐师……”
不等他说完，徐夫人就转身一把抱住了小佗，将他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亲昵地又揉又搓，沙哑性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小佗！几个月不见，长这么高了，卓娥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小佗好不容易才从徐夫人怀里挣扎了出来，他人小个矮，徐夫人又略高挑，以至小佗的视线恰好直落在徐夫人丰满的胸部上，让他羞得满脸通红：“你……你这个……”
一旁被唤作荆轲的男子皱了皱眉：“别教坏了小孩子！”
徐夫人美目流盼间，唇上的胭脂艳若红梅：“先生有所不知，这是我小侄女的好友，以后说不定是我侄女婿呢。”
小佗瞪了徐夫人一眼：“你又胡说八道！卓娥呢？”
徐夫人抬袖拂过小佗面前，小佗吓得后退了两步，谨慎地盯着徐夫人的动作，徐夫人却只回手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灿烂一笑，红唇贝齿颇为炫目：“当然是跟我在一起了，难不成让师兄为了保护女儿，就留在邯郸等死？”
小佗打量着徐夫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脸涨成一片通红。
安叶荔只觉得徐夫人有些脸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更何况，这会儿她全部心神都放在荆轲的身上。荆轲，那个刺秦失败的刺客！他怎么在这里？没想到，这段传唱两千年的历史，竟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然而，当她看清荆轲的目光正火热地凝聚在萱娃身上时，已略懂情事的安叶荔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她一心想拐萱娃移情别恋，但荆轲烈士绝对不是合适人选！
这时，负责护卫萱娃的两名秦人也从惊艳中回过神，赶来扯住了萱娃的衣袖往后拖，不耐烦地说：“快走，别站这儿。”
徐夫人突然提裙微跳，纤细的腰身柔韧似牛筋，一个旋身侧踢，踹开了拉住萱娃的秦人！
“秦军何时进了燕都？”徐夫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许多。
两名秦人一惊之下，正要后退，身边的荆轲已迅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抬头看着徐夫人：“如何分辩？”
“声音、味道、长相。一个月前，秦军攻入邯郸时，我跟他们打过交道。”徐夫人冷冷一笑，袅娜的身形一挺，顿时杀气凛冽，“我呸！到哪儿都能遇上这些杂碎！”
荆轲缓缓地拔出了长剑。
两名秦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大喊了出来：“我们是秦国特使！”
一辆朴实的马车正经过附近，秦人喊声刚落，就听见车内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声：“秦国特使？为何边关不曾通报？”
马车停稳，一名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走了下来，粗麻素服裹着冰肌傲骨，全无饰物更衬出雪肤花貌，尽管车旁六名仆役皆穿着丝绸，但任谁一眼望去，也不会认错主子是谁。
“燕棠！”安叶荔轻叫了起来。
一想到燕国公主那种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个性，安叶荔连忙跳到萱娃面前，指着女闾的大门提醒她：“快躲进门里，不能让燕棠公主看见你跟秦人一起！”
萱娃悄无声息地慢慢退后，徐夫人看出萱娃对燕棠公主有所避忌，闪身挡在了萱娃与燕棠公主之间。
燕棠一眼就认出了小佗，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哀恸，却鄙夷地撇了撇嘴角。只见她素手一挥：“给我拿下这两名秦国细作！”
六名带刀仆役立时上前，两名秦人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也拔出了暗藏衣内的短兵器。荆轲却挑眉收剑。燕棠目光冷凝，瞪视荆轲：“怎么，怕了秦人？”
荆轲笑着摇头：“以多欺少，不是侠义之道。”
“他们是敌人。荆轲先生如此迂腐，岂能成就大事！”燕棠拧眉责怪。
“公主，我是剑客，不是军人。”荆轲退在一旁，抱臂笑看六名燕国仆役围战两名秦人。
这时，萱娃已退到了门边，她推门时，却有一人在里面正要开门而出，门一打开，两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轻叫了出来。
“卷耳！”
“萱……夫人！”
卷耳的现身，阻止了燕棠公主要带走秦人的举动，因为卷耳奉燕丹之命，接所有人去太子府中做客。燕棠公主一直跟着这群人，没有人敢让她离开，终于让她注意到了萱娃。
得知萱娃是由秦兵护送来燕国之后，燕棠公主冷笑着，一口咬定萱娃是秦王送来太子哥哥身边的眼线。
王族的复杂，安叶荔不是第一次见识，眼见燕太子护住了萱娃，趁着燕丹、燕棠与李信等人密谈的时候，萱娃又在新住处打点一切，安叶荔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小佗离开这群强人，既然听王族们说话，十句还弄不懂一半，倒不如跟着徐夫人去看卓娥。
路上，小佗一直对徐夫人横眉怒目，看得安叶荔莫明其妙，不明白徐夫人哪里得罪了小佗。直到无人之处，小佗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当真是我姐姐的剑舞师父？”
“嗯，舜颜公主说，不愿找比我差的人去教萱娃，又怕我坏了你姐的名声，所以教你姐剑舞时，都把我扮成这样。”徐夫人说着，伸手探进领口里，从胸前掏出一个苹果，“喀嚓”一声，咬了一大口。
哪儿来的苹果？安叶荔稍一迷惑，突然一口气吸岔了，险些把自己绊倒在地！
“怎么样，我美吧？”徐夫人对小佗抛了个媚眼，又从不对称的胸前掏出另一个苹果，扔到了小佗手上:“我是什么人，你暂时别告诉太子和你姐，我当女的都能在这儿混得这么好了，我要是当男的，燕太子求才若渴，以后一定不放我离开燕国。”
小佗接住了那个彪悍的苹果，也不知是扔了好，还是吃了好，一路捧着，直到见了卓娥时，还有点脸色发青。
后来经小佗提醒，安叶荔才想起来，徐夫人是卓铁匠那个不成器的铁匠师弟，被卓娥唤做徐师叔，以前在卓铁匠家见过两次，所以才觉得眼熟。
据说徐夫人的父亲是有名的铸剑大师，可惜传到徐夫人这一代，却迷上了舞剑。父亲去世后，他变卖了家产四处流浪，等所有的钱用完之后，才在定居邯郸的师兄卓铁匠家里落脚。
由于卓铁匠的冶炼技术好，而徐夫人的风度口才好，所以他偶尔会拿了师兄卓铁匠的作品挂上自己的名字去卖，后来竟也名气愈大，随便一把剑，经他之手，就能卖个好价钱，这才生活稳定了下来。
邯郸男人大逃亡之前，工匠都是造册登了名字的，卓铁匠不可避免地被带走了。徐夫人扮成卓铁匠的妹妹，留在了卓家。
他在秦军入城时，保住了卓家母女，邯郸城破的时候，卓家铁匠铺也毁于一旦，所有家当连一辆小小的手推车都装不满，后来，他们逃出了邯郸，来到与代郡相邻的燕国暂居，准备待秦军进攻代郡的战事平息之后，想办法找到卓铁匠，然后重回邯郸生活。
到了燕都，徐夫人又去素有好客爱士之名的燕丹门上自荐舞剑，总算令卓家母女暂时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也不知是为了同行同居的卓家母女名声着想，还是为了他自己的乐趣着想，反正，一名华丽丽的伪娘就此诞生了。
在燕蓟住了下来，安叶荔才知道，李信不是故意戏弄萱娃，而是真的来女闾找燕太子丹，因为都城的女闾全归燕丹管理。难怪燕太子丹能养士三千，乱世之中，能活着不容易，如今有人免费提供衣食住行、吃喝嫖赌的一条龙服务，谁不抢着报名加入！
安叶荔很快又了解到，燕丹回国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像赵嘉一样，面临幼弟当宠的局面，差别只在于燕丹还没有被废而已，所以先前没去赵国接萱娃，并不是他忘了萱娃，只是一直没有信心保住萱娃平安。
燕王对秦国的戒心并不重，所以在秦国当了多年人质的燕丹，不但要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让燕王以及拥戴燕丹弟弟们的宗室大臣，不敢随便废掉他这个太子，还要暗中准备未来的秦国侵略战。
燕丹也曾私下向小佗和萱娃询问过舜颜公主的下落，得知舜颜公主利用萱娃与秦国太后容貌相似，引秦王踏入陷阱一事，即使在战场上也如清风淡云般的燕丹，竟然失手折断了正在摊阅的竹简！
许久，他才从惊愕中回神，俊雅的凤眸黯然无光，沉默许久，才道：“真被他说中了，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会背弃他，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相识。”
“太子也认识秦国太后吧。”小佗在安叶荔的指使下，不顾萱娃的瞪视，还是问了出来。
“认识，但无恩无怨。”燕丹语气淡然地坦承，眼中略现紧张，一直盯着萱娃，见萱娃虽无怨意，却有几分躲闪，他又轻叹着说道，“萱娃，不管你长相如何，从你在河中救我的那一刻起，在我心里，这世上再无人与你相似。要怪，只怪我一片私心，当初不舍得放开你，如今，竟将你牵扯进泥潭。你，怨不怨我？”
萱娃低下头，从颊边红到了耳根：“不怨。”
燕丹牵起了萱娃的手，苦涩地笑了：“舜颜利用你一事，虽然在我意料之外，但若可以重新选择，我仍会留你在邯郸。这四年来，燕都也是大风大浪之处，我根基尚浅，又无舜颜的自由和权势，倘若你留在我身边，只怕被人利用的更多。以后，还要万般小心。”
“是。”萱娃温驯地点了点头，杏眼里满是执着的信任。一时间，竟让安叶荔联想起小佗遭到她无理取闹时的乖巧模样。
不管在安叶荔心底有多少猜疑，但面对燕丹这样俊雅的男人如此温柔剖白，竟再也无法埋怨了。认真想起来，像自己这样的人，又与燕丹有什么不同？同样沉迷于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贪恋着纯净灵魂的执着，享受着无私无防的信任，若说遇人不淑……这似乎，是赵家两姐弟共通的命运啊。
燕丹眼见萱娃眼中再无一丝迷惑，这才慢慢解释起来：“舜颜她……忘不了秦王，又愧对赵姬，若非万不得已，并征得你同意，她也不会这么做。”
原来，秦国太后赵姬原是邯郸大户人家的女儿，因其父与齐国有许多往来，常带回齐国的消息和物件，由赵姬送入赵宫，转交给舜颜的母亲齐国公主，所以舜颜自幼就认识赵姬。
秦王嬴政七岁那年，赵姬与嬴政从宫中赴宴归家时，新置的马车竟然在路上坏了，一群受人怂恿的邯郸少年将嬴政抢出了城，模仿秦军坑杀赵人一事，将嬴政深埋在山上最大的木槿树下。幸而赵姬及时赶回赵宫，拉着舜颜公主带同宫中侍卫找上山来，才喝止了邯郸少年们的暴行，救出了嬴政。
过了两年，燕丹和舜颜到赵家找秦王玩耍时，重提此事，秦王复仇之意顿起，一心想砍了那棵木槿树，三人便扮成仆童的模样溜出城去。正逢山上的木槿花盛开，三人带去的斧头砍卷了，也只斩下一小截树皮，见嬴政郁闷，舜颜便诱他在花海里捉迷藏散心。
谁知玩到太阳落山时分，舜颜却一个人躲起来睡着了。燕丹和嬴政在山上找不到舜颜公主，怕受赵王责罚，也都不敢归家。
眼见三个孩子莫名失踪，赵姬心急之下，就带了家仆彻夜出外寻找。结果，不知何人透露了消息，竟然杀光了赵姬带去的家仆们，并捉走了赵姬。等过了午夜，舜颜公主才从沉睡中醒来，三个孩子刚刚跑到山脚下，就遇到了被人从马车上扔下来的赵姬。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但就连九岁的孩子也猜得出来，背后定有与秦国结怨的赵国贵族从中插手，除了守口如瓶，再无人敢追究下去。
燕王喜二十八年，初。
当燕丹准备迎娶萱娃的时候，安叶荔才从众人议论中得知，对一个成年燕国太子来说，至今没有正式的夫人，是多么奇怪的事情，相比之下，他要娶赵国民女一事，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萱娃被人以保护的名义，从舜颜公主的牢笼中，移交到了燕太子的牢笼中。但至少在这里，安叶荔看到了萱娃快乐的笑容。
燕丹，应该是真的爱着萱娃吧。在燕都蓟住了几个月之后，安叶荔才渐渐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遇登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