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顾》冀遥

14、第十四章

　　思量再三，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透露给林慧茹女士知道，明知道他们肯定是喜闻乐见的，告诉他们也没有其他什么目的，就是单纯将这件事定下来了。

　　不过她没想到林慧茹女士闻此消息，简直要暴走，“怎么突然要出国？那小姜怎么办？你们才在发展阶段，人家才从国外回来肯定想在国内安定下来，你又突然要走，你把人家置于何地？”又义愤填膺质问道:“又把你妈我置于何地？”

　　陆淼靠在木质吊椅上，有夜风从阳台处掠过，带起一丝凉意。今夜天空中竟难得的挂着几颗星子，不明亮，在霓虹闪烁的都市却显得有几分寂寥。她就这样半仰着头，望着被五彩的非自然光染成花花绿绿的夜幕，一时有点感慨万千，回味了一阵林慧茹女士的话，想起她口中的小姜是姜承，跟她说:“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没在发展阶段，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你别瞎操心。”又说:“至于将你置于何地，我觉得这个不用我操心，你自己肯定能解决好的。”

　　林慧茹哽了哽，“人前段时间还专门跟你送特产过来，你怎么……”像是恍然大悟，“难道你们闹矛盾了？”又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小姜这孩子我也亲自考察过了，不像不识大体的人啊，那怎么会闹矛盾？”过了几秒后，下结论，“肯定是你刁难人是不是？我就说，这么讨喜的孩子，有礼貌对人又体贴，怎么可能会跟你闹矛盾……”

　　陆淼打断她:“你别瞎猜。没有的事。”

　　林慧茹女士继续说，“我告诉你，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别给我乱来。”

　　她记起上一次和姜承见面之前她妈也这样警告过她，当时她没放在心上，这时就更不可能放在心上。而且，她们今天的主题本就不是讨论姜承这个人，她只好重新纠正主题，“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我出国的问题哈。您不要歪楼。”

　　林慧茹女士说:“哦，对，你出国……”想了想，“你才是别歪楼，我们讨论的主题就是你的婚姻你的爱情，至于出国问题，你得跟你爸说。”

　　陆淼觉得实在是跟她聊不下去了，一时有点不知所云。好半天，艰难开口，“妈，我妈新时代女性其实都不太关注婚姻的。我们还是来聊出国吧，你以前不是挺支……”

　　林慧茹女士当即打断她，“新时代女性就不是人了？新时代女性就不是女人了？我跟你说，婚姻爱情是女人最重要的部分，就拿你妈我来说吧，要不是当年我嫁给你爸，我现在能活的这么潇洒？我跟你讲，你妈眼光看人很准的，听妈的，绝对没错……”

　　在林慧茹女士无止境的唠叨中，陆淼几乎要进入梦乡，但进入梦乡的过程中被一条短信打断。清醒过来时林慧茹女士的电话已经挂断，她又读了那条短信。发信人是Steve介绍为她的那个老师，她两个小时前联系他，问他什么时候时候有空，方便能和她交涉一下具体工作？那老师回她，说周六下午四点半到六点有时间，让她拨冗过去一趟。

　　她想了想周六的安排，发现周六竟然就是明天，且四点半到六点之间也没有任何安排。当即应了下来。

　　又在宿舍的露台上坐了一会儿，她才拉开落地窗进了宿舍。刚喝了口水，徐思瑶就凑过来，“你们这周末有什么活动吗？荔枝这周要回家，我一个人不想呆寝室……”

　　陆淼想了想，“暂时还没……”被秦雯打断：“哦，对了，刚王宸打电话说明天下午去看电影，让你不要忘了，也不要故意不去，因为他电影票都订好了。还说打你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陆淼哦了一声：“刚在跟我妈打电话，没注意。”说完又觉得王宸这人太霸道了些，竟然招呼都不跟她打就擅自决定，不过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毕竟他这个人向来如此。“不过我明天还真去不了。”

　　秦雯问她为什么。她老实回答说明天要去见stive给她引荐的那教授。秦雯听完，颇凝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陆淼也点了点头，“那既然票都订好了，也不能浪费。明天思瑶和你一起去吧。”

　　徐思瑶有点惊讶，“真的吗？”

　　周六那天，雨从早上八点多便开始下。陆淼最讨厌下雨天出门，为此还吐槽了“一阵，然而没有任何卵用，下午三点钟，她还是和秦雯她们一起出了门。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但她们还是得同路到校门口。在路上，秦雯才知道陆淼要去的地方竟然是研究院校区的建筑系，当即傻了，“卧槽？？你到底和stive啥关系，给你推荐的差事竟然是建筑系，我的天，你肯定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陆淼面无表情的说：“你才是他的私生女，你全家都是他的私生女。”

　　秦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建筑系，那是一个集结多少风云人物的地方啊。还是A大最牛逼的一个系，我觉得你要不是stive的私生女，那就是他看上你了。”过了两秒，又惊呼道：“我的天！你心心念念的顾灼也在建筑系诶！你不会是冲着他去的吧？”

　　陆淼被她的后半句话的形容词噎住，什么叫心心念念？她之前压根没想到顾灼也是建筑系的，不过秦雯这么一说，她却又想起了这个人。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记忆，不过他确实是上大学以来第一个连电话号码都舍不得留给她的男生，好吧，事实上，她根本也从不会去主动留男生的电话。于是，她说：“顾灼是谁？”

　　“……”秦雯和徐思瑶双双无语凝噎。

　　她又平静道：“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我们不过见过一两面，怎么谈的上心心念念？蚊子你不要进了外语系就不爱母语了，你这样朝三暮四可要不得。”

　　秦雯说：“爱的爱的，在我心里母语是最伟大的。不过哈，我觉得，在A大好多女生没见过他都能对他情根深种了，何况你还见过他一两面，按道理说，你应该已经情场沦陷无法自拔了。”

　　陆淼沉吟了一会儿，问：“那你怎么没对他情根深种？”

　　秦雯自然回答，“就我们这关系我怎么能干这种事啊，撬墙角这事我可干不来哈，陆淼你别侮辱我们纯洁的友情。”陆淼表示赞同，说那还确实是这样哈。秦雯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会儿去研究院倒还真有和他来一场浪漫邂逅的可能性。”

　　一语激起千层浪，陆淼觉得这个时间这个点去研究院还确实有可能遇上顾灼，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们的相遇有那么强烈的排斥感，或许是上次的会面令人太过尴尬，又或许是她近来心中那点心思越发明显，她需要克制，还或者是些其他什么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因为她觉得自己迟早要远离这个地方，这些有的没的也终将与她无关。可即便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又确实打心眼里害怕这场尚是个未知数的不期而遇。

　　她不确定的问秦雯：“那你说我要不要迟一点再去？”

　　秦雯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不该来的不会来，该来的躲不掉，勇敢面对吧少年。”

　　秦雯说得没错，不该来的不会来，顾灼果然是不该来的，他们没有遇到。如约见到了那位谢教授，对于stive推荐来的人，他自然不疑有他，很是信任。陆淼倒是有点意外那位教授这样好讲话，两人先聊了一些日常话题，又聊了些之后那个会议她需要做的一些事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谈话行将结束之时，教授还提出两人一起去学校外面吃点东西，被她婉拒了。

　　——

　　秦雯和徐思瑶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快要开场，不过王宸一向仗义，没有等到她们来自然也没有进场，翘着腿坐在电影大厅的沙发上等人，面前的小几上放了两个大桶的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姿态闲适又不羁。秦雯因为陆淼的关系跟他混的也很熟了，一到就直接拿了茶几上的爆米花和可乐，另一份顺势递给了同来的徐思瑶。

　　因为是周末，影院大厅里人山人海，嘈杂又沸腾，王宸顺着秦雯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未见到陆淼的身影，皱眉道，“陆淼呢？没来？”

　　徐思瑶接过可乐的手顿了顿，刚想解释，就听秦雯挥挥手，不甚在意的说：“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昨天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又看了看王宸，“傻愣着干嘛，走了啊，电影要开场了。”

　　王宸表情戏谑的笑了笑，“也是，她哪一次不是这样。”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徐思瑶，“又有美女来？不介绍一下？”

　　检票口有广播提示最后的进场时间，秦雯说：“我们另一个室友，叫徐思瑶，陆淼不来，正好多处一张票，我就带她来了。”又说：“赶紧啊，别磨蹭了，待会儿人该不让我们进去了。”说完拉着徐思瑶走了。

　　留给王宸两个背影，他似笑非笑，像是自言自语，“可真行。”说着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却在电影院遇到顾灼。顾灼坐他前面，穿了一件白的棉质t恤，他惊讶于顾灼竟然会来电影院这种地方，因为在他印象里，男人都是讨厌这种地方的，如果不是听说女生大多喜欢这种地方，他也不屑于来。不过在看到他侧头和挨着他的女生时明白过来，他们竟是同道中人。

　　他拍了拍顾灼的肩，同他打招呼，“又见面了。”

　　出于礼貌，顾灼转过身，像是在脑海中搜索这人的信息，半晌道：“你好。”

　　王宸若有所指的看了看他旁边的人，问：“女朋友？”

　　顾灼毫不避讳道：“不是。”又说：“要开始了，待会儿聊。”

　　待会儿聊，待会儿自然没什么好聊的，他跟顾灼也并没有什么太多交情，不过是客套一下。徐思瑶刚好坐在他旁边，顾灼转过来时她恰好看到他的脸，她之前并没见过顾灼，只见男生气质如墨，眉目中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淡，眉睫末处有一丝额发散下来，跟王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她忍不住问，“这是谁啊？”

　　王宸不做他想，“顾灼。”

　　听到这个名字，徐思瑶怔了怔，没有说话。原来这就是顾灼，她曾听李柏荔提过他，也从来知道这人是天之骄子，有多么优秀有多么受人追捧……只是没想过见到真人时还是有怔忪，不得不承认，陆淼的运气实在一向很好。不知道怎么想的，她状似不经意突然说：“他就是顾灼？陆淼喜欢的那个男生？以前就听过他，没想到……”她说话说一半，剩下的故意没说出口。

　　王宸眉头却倏地皱起，一时没怎么控制住情绪，有些急躁，“你说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吗？”徐思瑶做出一副讶异状，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惊慌，又极力掩饰道，“我胡说的，你别想多了。”

　　旁边几人听见王宸突然提高音量说的那话，都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秦雯也侧身问：“你俩怎么……”话没说完就见王宸情绪不明的起身离开了。她懵了一瞬，只好向另一个当事人了解情况。

　　电影里正演到一个精彩的片段，男孩说：“我们应该在一起，于情，我很欣赏你，于理，我们是最合适的。”那时是在江边，江风带起女孩的头发，扬在十一月的冬夜里，女孩始终没有去看男孩的脸，只低头倚在桥栏上，汹涌的江流里为了追求完美的特效竟倒印出女孩的脸，那张脸看上去有点悲伤，女孩在心里跟自己说，“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让你知道。”那声音分明有些凄怆。徐思瑶在心里想，世间的悲情总是如此相似，可快乐的感情却总是太少。感情这件事分明是两个人的事，往往痛苦的却只有一个人。

　　秦雯神色诡异的打量着徐思瑶，看她失神半晌，索性放弃，直接出去找王宸了。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他神色不太对劲。

　　找到他时，果然发现他不太对劲，彼时他正在电影院楼下的地下停车场，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苍茫，在秦雯印象中，王宸几乎一直都是意气风发，偶尔有些雅痞的吊儿郎当。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王宸偏头看她，目光冷得没有温度，声线中带着些疲惫，语气却带着些斥责，“这事你也知道？”

　　秦雯刚想问什么事她也知道，王宸又说，“多久……发生的？”她僵住，有一丝莫名其妙，思维暂时还跟他不在同一个层面，简直觉得他是个神经病。王宸颓废的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还是没说话，他突然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这么久还没措辞好？我有这么……”想了下，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形容词，“这么敏感。”

　　他不说本来秦雯还不会这样觉得，他一说秦雯倒有些醍醐灌顶，想，王宸吊儿郎当外表下潜藏的柔弱玻璃心终于要暴露了。但她怕他想不通，没敢这么说。于是，她坦诚跟他说：“没有，我只是实在没明白您老人家到底说的是啥事。你……你还是先让我了解了解情况。”

　　王宸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我听说……陆淼……”像是极挣扎的开口，“陆淼她喜欢顾灼。”秦雯惊了惊，王宸看着她继续说，“你果然也知道。”又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真是太可笑。”秦雯默然，今天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悲凉，又问起刚才的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秦雯说：“你别这样。就算她跟顾灼真好上了，她跟你肯定也还是最好的朋友，你们之间没人可以取代的，就算是顾灼……也不行。更何况，他们没在一起，只是阿淼有点喜欢顾灼而已，你不要……”

　　王宸说：“你懂个屁！谁他妈想跟她做朋友，在她身边呆了几年，做朋友我早他妈腻了烦了。”

　　秦雯把拳头塞进嘴里，“所以你是？”

　　王宸继续说：“对，没错，老子喜欢她，从高中我就喜欢她。”

　　秦雯不小心咬到了拳头，忍痛道：“那……你藏的真是像个无底洞。”缓过来又说：“你怎么这么怂？这么多年不告白？我觉得这不像你。”

　　有车发动，车灯透过玻璃打在他脸上，有些似有似无的飘渺感，“你不明白她，她不知道了一定会离我离得远远的，恨不得八辈子不跟我见面。但是我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不会喜欢任何人，我以这样的身份待她身边也算是不同的。”

　　秦雯觉得她不仅不明白陆淼，更不明白王宸。既然喜欢又藏着掖着，生怕这份喜欢被对方知道，这样捉迷藏似的喜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关键时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说：“其实她也没有明确承认过自己喜欢那谁，有几分真谁也不知道，都是我们平时瞎闹的，徐思瑶这个人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你别听她胡说。”沉吟了下，又说：“当务之急，你得想好再以怎样的姿态去和她相处。”

　　王宸沉重道：“凡事都不会空穴来风么，这点数我心里还是有的，行了，不说了我送你回去吧。”

　　秦雯点点头，勉强结束了这个沉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