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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只鹅引发的血案1 ...

  •   方才尹钊与同窗闲谈间忽见贾世丞气势汹汹地从另一面桌子走来。待走近了,就举起手,宽大的袖袍滑到手肘,露出手上切炙肉的刀子,刀尖正对着华衍背心。

      尹钊不防有此事变,情急之下,忙拉了华衍一把,同时提起桌上龙泉宝剑格挡——

      锵——

      切肉刀被打落在地,剑鞘上也落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华衍从地上爬起来,怒道:“贾世丞!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方才你的鹅还活蹦乱跳的好嘛!”

      贾世丞双目通红,脸上带泪,手上没了刀,就要扑过来撕打华衍,被尹钊抓住右手往背后一拧,登时就挣脱不得。

      尹钊高他大半个头,也有点拳脚功夫在身,要制住一个身单力薄的半大小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边闹起来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主桌上的庄主吴清和吴山长。

      吴山长见这会闹腾起来的又是华贾二人,不免顿足叹气。鹿山书院三十几年的名声,只怕今日要全砸在这两个不成器的学生手里。

      此刻卷棚内除了鹿山书院的学生,还有其它几大学院的学生。吴清知道吴山长必不愿鹿山书院清名受玷,便与吴山长商议,另辟一小厅,让贾华二人避开众人,私下调解纠纷。

      尹钊押着贾世丞往外走。少年的头压得低低的,双肩微颤,低声啜泣。

      “为什么要杀我的鹅,为什么要杀我的鹅……”

      华衍本想出言反驳,但被吴山长一瞪,就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卷棚内的学子围着贾世丞刚刚坐过的桌子,一人一句问个不停。

      “这贾世丞怎么了?怎么忽然间动起刀子,便要白日行凶?”

      “贾世丞说华衍杀了他的宝贝白鹅,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方才那贾世丞喝了两杯酒,见怀中鹅有些蔫蔫不振,便想到卷棚外给鹅寻些吃食。走前还好好的,回来时却不见他带着鹅,倒是抢了我的切肉刀,就奔华衍去了……”

      这黄衣学子滔滔不绝,还想再细分解,就被一蓝衣学子打断了,“叔达,慎言。”

      蓝衣学子面白体胖,笑起来两眼弯弯像尊弥勒。

      “一切都是误会,少年意气盛,有些摩擦总是难免。难为诸位关心。扰了诸位雅兴,我鹿山书院实感抱歉。来来,鹿山书院的学子们,我们自罚三杯,以表歉意。”

      这蓝衣书生擅言辞,巧舌簧,不多时就将话题转到即将来临的乡试上去。

      花厅内。

      华衍与贾世丞一左一右立在厅中,中间摆着一只白鹅,脖颈中间被人开了道口子,放干了身上的血。凝固在羽毛周围的血迹有些发暗,看来死了有些时候了。

      贾世丞只是默默流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尹钊问过贾世丞的长随,那长随说,贾世丞将鹅抱出卷棚,本想去厨下寻些菜叶子喂鹅。到了灶房,忽然发现那鹅的颈环沾了点泥。贾世丞好洁,就想把颈环解下来,交给长随清理一下。谁知才解下颈环,就发现白鹅脖上的伤口。本来那鹅好好吃着菜,谁能料到下一刻就倒地抽搐,竟然就这么死了。

      吴山长问道:“樊川,你是说,这鹅原来是在一个歌伎手里,后来才交给了华衍?”

      尹钊道:“正是。不敢隐瞒山长,这鹅自交付到华衍手中,华衍便一直与学生在一起,学生可以作证,华衍并未杀鹅……”

      贾世丞闻言忽然抬头,怒吼道:“我的鹅不是他杀的,难道是我自己杀的不成?”

      尹钊并未生气,只是温声道:“你忘了,还有那个歌伎。”

      吴山长有些糊涂了,“一个歌伎,与贾世丞的鹅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况且这鹅即便是那歌伎所杀,也过去一段时间了。岂有被放干血还能活着的道理?”

      庄主吴清看尹钊了一眼,面上也是一脸疑惑。

      此时蒹葮庄的管家走进厅内,身后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老爷,”管家道,“方才着人去找了,并未找到那位名叫‘阿茸’的歌伎。只是查到今日的确有一位叫作‘阿茸’的歌伎入庄,出自桐蕉院。”

      “老爷,这便是桐蕉院的院主。”

      江南富庶地,风流天下名。

      苏杭自古便是江南富饶之地,本朝以来,开放口岸,通海上商贸,数十年来不知催生了多少巨商富贾,大家豪族。应运而生的,还有苏州一百八十七家院子。

      这院子与勾栏不同,养的都是些年纪小的清倌,大都能弹会唱,能诗擅画。未出院前,就组作歌舞班子为生。若有大户人家的老爷瞧上,付院主一笔不菲的脂粉钱,便能纳属心的小清倌为妾。

      那桐蕉院的院主婀娜地福身作礼:“不知庄主寻阿茸有何事?”

      “无甚大事,不过要请阿茸娘子出面对质,帮忙断一桩无头官司。”

      桐蕉院院主这辈子见过的人海了去了,早已修成了人精。一听吴庄主说话还算和气,便赶紧推卸道:“说来这阿茸并不是我桐蕉院的人,不过是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挂在我桐蕉院名下而已。
      我与她相识也才半月,着实不清楚她的底细来历。”

      人不见了,身份来历也成谜,看来这无头官司今天是断不了了。

      庄主吴清与尹钊对视一眼,心下各自叹气。

      吴山长见此,便劝道:“贾世丞,樊川的德行品性你素来也是知晓的,他既然担保白鹅不是华衍所杀,这凶手就绝无可能是华衍。我知道你与这白鹅感情深厚,只是事已至此,你……”

      “闭嘴!”

      贾世丞大吼出声,抱起白鹅的尸体,满脸是泪,嘶声道:“你懂什么?难道畜生就不是一条生命了?你们什么也不懂!”

      说完一抹泪,转身跑出花厅,众人均拦不住。

      华衍这两年来虽与贾世丞打了不下百来架,但是还是头一回见贾世丞哭得这么伤心。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锦缎颈环,眼神有点复杂。

      “走吧。”
      尹钊拍了拍华衍的肩膀。

      华衍疑惑:“走?去哪里?”

      尹钊微笑道:“山长说,要罚你回书院抄书思过,你不必回去过端午了。”

      华衍跳起来:“那怎能行?”

      吴山长立刻看过来,一双老目炯炯,道:“也罢,老朽管教不了你,还是送回去叫华太监好好管教你吧。”

      华衍马上就涎笑道:“不不不,山长您德高望重,您都点化不了我,还有谁能教得了我?”

      回家让他义父管教?

      华衍心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义父虽然疼他,但也十分严厉,要知道他今天在外头如此丢人,势必要狠狠抽他一顿鞭子。
      但书院放假不回家,华太监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他做了什么。

      华衍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屁股疼,回鹿山书院的一路上都哭丧着一张脸。

      “大哥。”
      “嗯。”
      “大哥啊。”
      “嗯。”

      远远地望见鹿山书院的牌匾,华衍停下来,扒着棵竹子不肯往前走了。

      他转过身望着尹钊,双眼亮晶晶的,“尹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

      尹钊摇头失笑,“何事相求?直说吧。”

      书僮花生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口齿不清地插嘴道:“尹公子,我知道,我家公子是怕没粽子吃。”

      华衍跳起来给了书僮一个暴栗。
      “吃吃吃,就你知道吃!”

      花生捂着额头,很是委屈,小声嘟囔道:“过端午就是要吃粽子嘛……”

      华衍没好气地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小厮一眼。

      “尹大哥,我义父那边……”

      尹钊越过华衍,径自走到书院门前,拉响檐下的铜铃。

      不多时,即有门人打开山门。

      年轻的书生一只脚跨入门槛,回过头,从竹叶间漏下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有种格外安详静好的感觉。

      “你安心面壁,你义父那边,我请红姨去说。”

      华衍咧嘴傻笑,露着两颗小虎牙,长揖到地,拖着戏曲的花腔,长长地说了句:“那就——有劳大哥了。”

      鹿山书院虽然规律严明,但是每遇节庆,假期都放得比普通书院要长,端午就有五日休假。尹钊回书院挑了几本书籍,换过一身衣服,就动身回苏州城了。

      乘船顺水而下,午后出发,天擦黑就到。

      红姨之前已收到尹钊书信,早就遣人在阊门附近侯着。

      尹钊才出了船舱,就看见一个短发齐耳的少年从岸边高堆的麻袋上跳下来。

      少年呸地吐掉口中咬着的麻杆,雀跃道:“公子,您回来啦!”

      尹钊拾阶而上,“可等久了?”

      少年连连摇头,“不久不久。”说着便要去接尹钊肩上的包袱。

      尹钊略一侧身,表示不必。

      尹府的宅子就坐落在山塘街上,主仆二人过了渡僧桥,没请轿子,就那么慢慢地往尹宅走。

      虽天色已暗,但街上行人依旧不少。少年的齐耳短发和淡蓝色的双眸引得众人频频注目,他却仿佛一无所知,随众人看去。

      面上不显,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您瞧我这养性功夫现今修得不错吧。换作以前,要有人敢把我当猴看,我非挖出他的眼珠子不可。”

      尹钊笑道:“何时有人敢把你当猴看?”

      少年一脸哀怨:“有呢。红姨她天天喊我泼猴儿。”

      “一定是你又上房拆瓦了。”

      少年矢口否认,“我才没有。”

      走过几条街,拐入一条较为僻静的巷子。

      尹钊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上一切可好?”

      少年道:“一切都好。就是红姨嫌府上都是老妈子,连一个得用的丫鬟都没有。手脚伶俐相貌普通的不要,年纪太小的不要,年纪太大的不要,非要挑赏心悦目,聪明伶俐又正当花信之年的不可。”

      少年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我看啊,红姨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定是老夫人授意,要她给您挑个通房……”

      尹钊嗯了一声,不甚在意,只问:“红姨发现什么没有?”

      尹钊是锦衣卫的暗桩,此事除了贴身的长随小刀,再无第二人知晓。他并不想家中再有人知道他另外的身份。

      小刀拍了拍胸脯:“公子放心,我瞒得铁桶一般严实呢。”

      一抬头,看见屋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上书一个“尹”字。

      尹府到了。

      小刀上前叩响门环,不多时,便有个老仆出来开门。

      人刚进门,还没过照壁,红姨的声音就传到前厅来了。

      “钊哥儿书房前的那棵芭蕉最近长得太过繁茂了,跟你们说了几次要砍掉一些,怎么都不记得?”

      “还有……”身着蜜合色褙子的妇人还待再训,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笑。

      “还有,红姨,我饿了,该用饭了。”尹钊说着,跨入大厅,朝几个老仆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老仆知道小主人用意,忙弯着腰退了下去。

      妇人面上无笑,眼中却有明显的喜色。

      “知道你必定来不及用晚膳,饭菜都在灶上热着呢。”说着指使身旁的婆子去传人端上饭菜。
      晚膳不多,胜在精致。一碗莼菜羹,一碟水晶虾饺,几样时令小菜并豆沙花卷,均是妇人亲自下厨烹制。

      尹钊喝了一口羹,开口便赞:“果然千馐百味,都不如红姨的家常小菜。我在山中书院二三月,日日最思念的,便是红姨您的手艺了。”

      妇人严肃的脸上微微透出一丝笑意。

      “细细嚼,慢慢咽,这才是养生之道。”

      “红姨说得甚是。”

      不到一刻钟,尹钊即将桌上饭食一扫而空。红姨端来一杯清茶,顺手在旁边坐下。

      “今日牙婆领来一批丫头,我留了几个,你要不要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米豆腐,保佑老读者们都已经忘记我去年写了什么,保佑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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