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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碧游传人 ...

  •   阿茸单手平直地朝前伸出,月光下她手上雾气涌动,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姚飞雪,还来。”

      姚飞雪侧首瞧了瞧被她掐得脸红筋涨的贾世丞,啧啧道:“多可怜的孩子啊,好好地就被人斩断了两只爪子,可要小道为你报仇?”

      阿茸见此,不再废话,直接飞身而出,手间送出无数霜花。

      霜花如利刃,结成一张刀光剑影的网朝那女道兜头罩下。

      女道一掌将贾世丞送到身后,她肩上的灰老鼠似一颗毛球般自她的手臂滚落,顺着这一掌送出的力道飞到贾世丞身上。

      贾世丞重重地摔落在地,身上的冰霜碎裂开来,还未能恢复行动的能力,便觉虎口一痛,垂眸看去,只见一只灰老鼠正趴在他手上。

      他的身子顿时又是一麻,撑起的双臂复又软了下去。他眼中只看到两道快得不能再快的虚影,时而擦肩而过,时而远远分开,岸边的垂柳饱受摧残,被她们带起的劲风折下无数柳枝绿叶。

      蓦地,阿茸闪电般退出三丈外,动作极快地从指尖上拈出一丝青白色的丝线。

      那丝线掉落在地,蚯蚓似地扭动着,就跟积善堂中那活药鼎口中吐出的线团一模一样。

      变故在瞬息之间发生,等阿茸再度抬眼,姚飞雪已带着贾世丞飞掠而去。

      女道士的声音似真似幻,远远地顺着夜风飘了回来。
      “柳秋茸,看来你上次在齐云山受的伤还没有好全嘛,嘻嘻嘻,段老狗在京中都自身难保了,还派你出来瞎咬什么……”

      阿茸气得回身便是一掌轰在那条蹦跳不已的丝线上,霜雾过处,瞬间凝成冰霜,下一瞬又顷刻间碎成粉末,风一吹,便散了。

      尹钊藏在墙缝里观战良久,自那女道现身,他便猜到她应该是与阿茸相争许久的那只后土了。毕竟之前那个斗笠人说过,阿茸的死对头也来了苏州。

      阿茸心知这贾世丞一旦被姚飞雪带走,她恐怕就难把人弄回来了。但这贾世丞是只小狐狸,便是落到姚飞雪手里,也未必肯说真话。这么一想,便觉心头稍微平静了一些。

      可恶,若不是姚飞雪使诈暗算,她怎么会输她一着?

      一条颀长的人影贴了过来,尹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茸姑娘,方才那丝线似乎与活药鼎口中吐出的一样,敢问此乃何物?”

      “这东西叫作‘牵丝’,若叫它钻入颅内,便是侥幸留得性命,此生也只能对养丹人的驱使言听计从。”

      尹钊闻言便想起积善堂中阿茸面对那只活药鼎时,如临大敌的模样。想来那活药鼎本身并不可怕,只是他吐出来的“牵丝”比较棘手。

      “那女道士是东厂的人吧。”

      阿茸闻言冷哼道:“那阉人手下便没几个好人。”

      说完转身,正对上尹钊若有所指的眼神。

      “为何如此看我?”

      尹钊:……
      我觉得阿茸姑娘你自己也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嫌疑。

      不过他预感到此话说出来,必然要讨打,便十分明智地咽了回去,微笑道:“既然此路不通,咱们走另一条便是。”

      言罢忽然捂着嘴,轻轻地打了两个哈欠:“阿茸姑娘,咱们奔波了一夜,说来在下也有些疲倦了,不如先回府中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阿茸却如一棵被钉在地上的青苗,一步也不肯移动。

      “若等到明日,必叫那姚飞雪抢占了先机。”

      尹钊本来已经抬步往尹府的方向走了,闻言又倒着走了回来,双手负在身后,偏头看了阿茸一眼。

      “让在下猜猜。那女道士说你在齐云山受过伤,贾世丞之前也提到有传闻说,义社的魁首是齐云山碧游观的传人。我交过一些吃斋念经,寻仙问道的朋友,对碧游观的传说也曾有所耳闻,传说碧游观开山立派的祖师参透了长生不死之法,并将其传给了门人。”

      “今上年事已高,近年来更是沉迷于丹道之术。虽然今上行伍出身,身强体健,想来还能再撑几年,但是,还能再撑几年?皇帝心急,做臣子必然也心急得很吧。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久闻锦衣卫指挥使段斐段大人对今上忠心耿耿,想必段大人必然不愿那么快便退位让贤。”

      尹钊说着笑了起来:“长生不死啊,谁不想要。那么多人修道,为的不就是这个吗?所以你放心,贾世丞不会轻易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那女道士的。”

      阿茸回视尹钊,她的目光沉静如水,幽幽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你对擒拿义社魁首之事并不上心。那陆判说得对,你入夜行司,目的不纯。”

      尹钊神色不变,笑容不减:“我确实不指望靠在夜行司中跑腿平步青云,毕竟对我这种出身的人而言,科举取仕方为正途,不是吗?”

      “如果只想蒙混度日,你也没必要去查这些东西。”
      阿茸说到此处,目光陡地一利:“你又想要什么?”

      尹钊把身子微微压低,靠近阿茸耳边:“义社那个魁首抢了我一半的小报生意,又故意支使华衍帮他跑腿,用心险恶,我自然要把他揪出来。”

      言罢,阔步而去。
      “阿茸姑娘,在下先走了。要是回去看不到你,红姨必然要问起的。”

      尹钊走了一阵,觉察身后那人跟了上来。他便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向尹府行去。

      二人回到尹府时夜已经深了,所幸红姨早就睡下,便省去了诸多盘问。

      尹钊毕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与阿茸不同。回来苏州城内连着两日奔忙,着实耗尽了他的气力。因此梳洗过后,他便靠在床边看书,结果看不到两页,竟沉沉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似乎觉得有人往自己身上盖了层薄薄的被子。那人身上的香味清爽好闻,像是幼时母亲常常摆在房厅里的佛柚柑。

      阿茸本来在外间的凉榻上盘腿打坐,她不是活人,自然无需睡眠。谁知忽然听见室内咚地一声,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尹钊头靠着床栏睡着了。

      正对着床的窗子未关,尹钊就穿着一身松垮垮的中衣,看上去有些单薄。阿茸本来并不想管他,正打算转身,却听见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什么。

      阿茸听了一阵,好奇心顿起,故而又返回床边,靠近去听。

      “……不要怕,我不会叫爹爹欺负您的……”

      但他说得含糊不清,阿茸实在听不清楚。

      都说女人心思难猜,阿茸也有些看不透自己了。前一刻她还想着,不必管尹钊死活,后一刻便觉得,既然都在床边了,顺手帮他盖个被子也不过就是抬抬胳膊的事情。

      她这么想着,就把床上的丝被抖开,盖到尹钊身上,甚至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角。

      这时尹钊忽然说:“娘!”

      阿茸闻言一怔,随即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尹钊脸上刮了一下。

      “谁是你娘……”

      阿茸打完人,便从窗子跳了出去。说来她虽死了已有十来年,但怎么说死时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无端端受了人一声“娘”,便是梦话,也叫她不痛快得很。

      床上的人等她跳出屋子,忽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尹钊滑到被子里,伸手摸了摸被阿茸打过的地方。
      低声自语道:“打人不打脸,啧,真是不讲道理啊。”

      且说阿茸出了屋子,朝院中各座屋舍的房顶上望了望,便见西北边的灶房上隐约似有一条人影。

      阿茸旋身跳上屋顶,几个跳跃间,就落到灶房顶上。只见那人穿一身黑衣,斗笠摘下来放到一边,手上拿了一个粽子在剥。

      那人见了阿茸,便贱兮兮地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尝一口?”

      阿茸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啊呜”咬了一口粽子,乐呵呵道:“我就爱你这横眉冷眼的模样,俏得很。”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拔……”

      那人把粽子囫囵烟下去,接声道:“你成天说要拔我舌头,做什么,下酒?要是想吃我的舌头,不用拔,现在就行呀。”

      说着把嘴一努。

      阿茸知道他就这贱样,狗改不了吃屎,越理他他越来劲,因此便单刀直入,直接破开正题。

      “假的碧游观传人都出来了,你这个真的碧游观传人不想说些什么吗?”

      那人又咬了一口粽子:“说什么?啊,开个群英会,昭告天底下所有的大秃驴,老牛鼻子还有你们京城里那位皇帝——我才是真正的碧游观传人,想知道怎样才能长生不老?那就快来抓我呀——我吃饱了撑的?”

      “再说了,我们那个坑死了徒子徒孙的祖师爷,也没给我们留下一文半字,教我们怎么才能得到升仙呀。”

      说着斜眼瞧着阿茸:“怎么,老皇帝真地不行了?你们家那位段大人开始着急了?”

      燕王登基二十年,政令一日比一日严苛。这皇位来路不正,被他篡了位的那个短命侄子虽说死了,但尸首无存,他便成日疑神疑鬼,御宇二十年来,不知因此杀了多少人。

      段斐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一旦燕王驾崩,新皇登基,锦衣卫内必然新人换旧人,到时段斐能保住性命,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碧游观的小道士长叹道:“若不是为段斐办事,有诸多牵绊,你早就修成魃了。到时天地广阔,还不是任你逍遥。”

      “你不明白。”

      小道士扔掉粽叶,把手在衣袖上擦了擦,哼道:“当年你放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段斐用秘术把你的魂召了回来,所以你欠段斐一条命。这人情债,真是麻烦,什么时候才叫还清,也没个定数。”

      阿茸道:“你是自己凭本事逃走的,并不欠我什么。”

      小道士侧首凝视阿茸:“我乐意还,不行吗?”

      阿茸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脸推回去:“义社的事情,你不许掺和;苏城王的坟墓,你也不许动。否则这次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小道士作捧心状,又要开始一番念唱作打,阿茸却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站起来轻飘飘地便从屋顶上滑了下去。

      转日尹钊便打点行李,说书院中有事,须提前回去。乘船溯游而上,三个时辰就到了浒墅关。然后再转陆路骑马,到达鹿山附近再弃马爬山,如此跋涉,午后才到鹿山书院。

      此刻端午假未完,书院中学生少了大半,只剩下一些路途遥远的未能归家。

      书院里不好公然带女子出入,阿茸便从尹钊所言,改换妆扮,扮作一个眉清目秀得有些过分的小书僮,跟随尹钊一起入住书院斋舍。

      鹿山书院的生员斋舍一般两人一舍,舍内再分两间。尹钊与华衍同住,华衍此刻还未归院,尹钊便把屋子让给了阿茸,自己搬到两人共用的书房里。

      尹钊前脚才回书院,后脚便有同窗邀他过去谈诗论词,他未作思虑,很爽快便应了约。

      阿茸皱眉道:“你说回书院是为了办正事,你的正事就是这个?”

      尹钊站在门边,夕阳的光从竹林的间隙漏下来,落到他身上,衬得他眉目分外温和好看。

      他微微抬眉一笑。
      “贾世丞说鹿山书院内有两个义社之人,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是谁。这莫非不是正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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