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备战 ...
-
岳云回归背嵬军中不到十日,便有金人大举进攻的军情传来,金兀术统领四十万大军,兵分三路,陕南、淮水防线告急。
我接到消息时刚要就寝,赤足从床上跳下,命人将殿内烛火全部点亮,将大幅边界驻防地图只管摊在案上,连夜让宫中近卫手持诏书,宣岳云与依旧留在汴京的韩世忠等高级武将,速速入宫晋见。
军情如救火,众人很快便先后赶来,岳云因在城外,最后一个才进殿。他重甲在身,捧盔在手,先叩拜了我,再与韩世忠等见礼。
坦白说,以他如今的军衔,出现在明显是朝堂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已是特殊----我装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唤他的字道,应详,到朕身边来。
他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服从,但只站在我身侧,并不与众人一并坐下,以示尊敬。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能显出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花痴样,只轻轻呼吸----感到这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那不争气有些忐忑的心竟逐渐平静下来。
这个晚上的主题,是研究,敌人到底会进攻哪里,我军又要怎样防御应对。按照惯例,现在定都临安----历史上几乎所有南方的朝代,都会被自北而下的王国干掉,无一侥幸“被统一”。所以,我听着他们讨论从前在哪里谁谁渡江,哪儿哪儿又是天险,哪儿哪儿为历来必争,额角真一抽一抽的,伸手便揉。
眼角余光感到,岳云转头在看我,我垂下眼睑,干脆到,应祥----你怎么想?
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被我点名的岳云身上更是集中了视线。岳云本人更是愣了愣----也许,在之前他立下赫赫战功的无数战役前,他都立在父亲的营中,敬佩且崇敬地,听岳飞做出安排,自己无条件地遵守,老爹指哪里,他便打哪里?
我淡淡地注视他,他应记得,我对他的厚望,是大局统帅,而非骁勇前锋----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应祥,你只管坦然说。朕洗耳恭听。”
岳云正过色来,先谢过我,再环顾一圈,又施一礼,众人的声音渐息。
岳云朗朗道,诸位叔伯前辈所言不错,荆湖北路乃是临安上游,必守无可厚非,但在下愚见,金人自从靖康年间袭汴京得手后,便食髓知味,在下揣测他们战术,恐怕会直扑淮南,如此,我大宋兵力便不宜分散。
待他话音刚落,我便迫不及待地问与岳家关系最好的韩世忠,“良臣,应祥所言,你可赞同?”
老将军身材极其魁梧,坐在那也像一座山,目光炯炯如炬,硬朗道,“官家,容臣再问应祥几句----”
他微笑着看向岳云,“依应祥所解,老夫应领兵驻扎何处?”
岳云略一思索,笃定道,“鄱阳湖隆兴一带。”
我起身,在地图上寻到了这个位置,顿时明白了岳云的目的:如果金人重点攻击湖北,这里能援驰,如果敌人兵力往淮南而来,还可与刘琦的兵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我笑了笑,先赞道,“好眼光,不愧是虎父无犬子。”再问,“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要补充?”
因为皇帝赵构摆明了力挺岳云,因为资历最高的韩世忠态度也很明朗,因为张俊我连通知都没通知依旧让他在家“养病”,这群好歹也在朝堂上混过的人,不难看出,今夜军事会议背后的暗藏潜流----无人再有异议。
我便按岳云所说,下旨迎敌,又加上让吴璘继续兴州待命。大致安排妥当,我又当众道,应祥,你留下,朕还有事要细问你。
其他将领都识趣地一个个告退走了,殿内顿时显得空旷,近百只蜡烛也照不到宫殿深幽高处,黑黢黢平添神秘。
我瞥一眼岳云,见他垂首专注望着图纸,便手持烛台,轻轻走过去照得更亮些,并对他道,“朕已让人用沙盘,将边界一带山川地形,依样画葫芦地堆砌出来,比这个更好。”
“官家有心。”
“你打算带领背嵬军往何处去?”
岳云伸手,一指淮南边界道,臣只等迎战金兀术,他欲侵犯哪处,臣便要在哪处领兵痛击。
我点点头,又改了称呼对他道,岳云----
他抬头,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再度垂眸。
我会其意,淡淡道,“在外人面前叫你应祥,更显得亲昵些,若叫你云儿……哼,活像在叫孩子,旁人听了,有意无意会觉得你太过年轻,怕有损你的威信。”
他几不可察地略抿了抿唇,口里道,“官家思虑周道。”
我道,行了,岳云,今夜朕与你,只谈公事,你也不用言辞再故作客气敷衍朕----赶紧说正事。你对粮草,可有要求?
岳云先偏过头去----似待什么平复后,方才答道:“随军只要够三天的干粮便可。”
我说,好,但面饼这些,恐怕只得充饥,与敌人厮杀需要体力,朕早让人按从前宗泽将军的法子,炮制了一些火腿,肉脯之类,都易于携带保存,明日你自己去看看,能携带多少就只管带上----只可惜,新鲜果蔬无法供应,但朕听闻高丽国有一种腌制菜蔬不坏的方法,待朕想办法让人学了来----朕怕缺少蔬菜,你容易口舌生疮。
岳云没谢恩,吃惊地望着我。
我只做不知,望天继续道,朕还考虑到,骑兵的马匹恐怕在征战中有所折损,为备你补充,朕也下令,将蜀锦换得的吐蕃马,茶叶换得的滇马从京西南路马场调往淮南----这是如今朝廷最后的战马家底了,你珍惜着些。
岳云的眼中,又微微现出感激之色,却仍只简单说了句,好。
该叮嘱的都叮嘱一遍,此后岳云一直伫立垂目静听,直至最后我住口了,端起早已经凉了茶水润润喉舌,再偷偷从眼缝中打量他----温暖烛光照得岳云的轮廓较平日更柔和温润几分,如果说,他平日倔强又强悍,熠眼得好比金刚石,此刻安静了,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让人真的真的,想暖在胸口,捧在手心。
于是,我暂不令他退下,而是轻叹一口气,站起身,踱到案上摆着的白山茶花前,伸手轻轻抚摩----大概是花开得久了本就要谢,只被我轻轻一触碰,一朵茶花便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洁白的花瓣也随之零落散开。
我转头,苦笑道,“不管朕如何悉心照料,也总免不了这一日,岳云你说对吗?”
自然他想起我说的花语一事,尴尬得双颊涨红。良久,才平稳情绪道,“若是让此花一直长在悬崖峭壁旁,不由人掘来,不送入宫中,官家便无今日感慨。”
我嗯了声,又看看岳云,终于冲他挥手道,你回去吧。
过了一阵,迟迟都听不见靴子踏在地上,远去的声音。我抬眼一看岳云,“你可还有事情?”
岳云有一个小小的握拳动作,随即又舒缓,仿佛在调整情绪。随后,他竟然冲我跪下,叩拜一记决然道:臣有事,恳求官家。
我略微眯眼,能够让岳云这时候来求我的,恐怕就只有……心中不爽,我言语讥讽道,奇了,什么事情岳云你与朕夜夜相对时不请求,现在倒来?
果然,这小子什么时候都记得父亲岳飞,把岳飞摆在第一位。他视我不满如无物,直接道,官家,战事将至,臣的父亲闲赋在家,若能蒙官家召见----
我喝道,岳云!
他倔强地扬起头,一副他根本没错的样儿。
我双手抱胸,怒道,你就是想叫朕,让你父亲出战恢复兵权----岳云,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记挂此事啊?方才朕在韩世忠他们那么多人面前,刻意抬你出来,原来竟还是蜡烛点给瞎子看,白白浪费一场!
“官家栽培之意,臣深感于心----只是战事非比寻常,臣的父亲明明比臣----”
我怒极反笑,好啊,岳云。如果这次,要朕答应让岳飞统御岳家背嵬军去御敌,你,就从此之后,再不得入军营,只许给朕留在宫里当近卫,你答应吗?当然朕不会委屈了你的地位----
“官家!!”他按捺不住,竟低低吼了出来。
谁怕谁?!
我也一摔杯子,针锋相对狠狠瞪着,瞪着他那冒火双瞳,烈性焠铸的颜,更火上浇油道,“朕当然要留下岳飞在临安,万一,他的儿子岳云离开父亲就抵挡不住金人,弄得大败而归,或是连小命都丢了----哼!朕找谁来问罪呢?
这话一出,气得岳云,礼也不行,掉头便走。我侧目看着他蹬蹬闯出殿去,翻个白眼,在心内狠狠骂他混账傻瓜,颠来倒去骂了数十遍。
待好容易气平了,我再思索一番,传旨道,招杨沂中觐见。
我要他挑选,五千精壮禁军,伴我一道,御驾亲征----当然不是去岳云那和他互掐,左右思量,韩世忠军正是目前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