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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镜里落云天】 ...

  •   “小心着点儿,匣子搬到东厢房,唉唉,留神!别碰坏了!”

      我正抬头打量着街对面的房子,闻声回头,兰泽正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两个小厮抬着我的箱子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到陕西了。这个地方叫做西安府,想必与后世的西安城不无关系。陶泓已修书命人安排好了一处宅子,离陕西地界百里就有人迎了过来,一路将我们带到了这里。我对地理方面没什么概念,问清楚这里就是目的地,也就安心搬了进来。

      这里,就是我和陶泓在地图上圈了又圈的“黄河中游”地区了。

      原以为会是个贫瘠的地方,没想到街市繁华,人流熙攘,比我想象得要富庶许多。虽然及不上十里繁华烟波江南,也算得小有规模了。中学时我随父母到过西安旅游,那时就觉得这里民风淳朴,看来千百年间都是一样的,那两个帮工的小厮被兰泽蟹蟹螯螯地支使了半天,只是涨红了脸诺诺连声,一点脾气也没有。

      兰泽转脸见我望着她偷笑,跺跺脚,叫道:“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这边忙得脚打后脑壳儿,您还在那儿取笑。”

      我笑道:“这就摆出管家的款儿了。”兰泽作得意状:“公子早就有吩咐的,小姐对自个的事儿最不经心,万事由我担待。”“罢罢,我不来惹你。”我笑嘻嘻道,抬脚迈进了门槛。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虽说不大,倒也五脏俱全,后院厢房外居然还有个小小的花园。陶泓想得周到,生怕我们带来的几个家仆照应不过来,事先安排了十来个丫头小厮。从门房、厨子到洒扫丫头,这个小家还挺似模似样。我在前院后院溜达了一圈,拍拍廊下大红的柱子,好笑地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了“一家之主”的感觉。

      晚饭是我和兰泽在厢房里吃的。路上颠簸数月,这是在家安稳咽下的第一顿餐,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我尽自琢磨着明后几天实地去看看黄河河堤,根本没留心别的事儿,还是兰泽啧啧有声赞了半晌,这才发现桌上的竟然全都是京菜。乳白滑腻,入口即化的八宝酪,芳香油润的玉露霜方酥夹馅,鲜嫩可口的清蒸鸭子,一看就是正宗的京城手艺,陕西哪里会有?我握着筷子,心中砰然一动,怔怔不语。

      晚上点灯熬油地翻资料,快二更了才上床,一觉沉沉睡到艳阳高照。忙忙洗了脸,心里惦记着叫人搜集书和资料,正胡乱梳着头,就听到外头兰泽的声音在吩咐着什么。倚门细听,原来是在吩咐小丫头找花匠来种花。

      我又是感动,又觉好笑:这丫头知道我喜欢花花草草,必定嫌这院子光秃秃不合我心意。可是我们这趟出门,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养心怡情,多少正事儿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惦记这些有的没的?本想叫住她,倚门站了一会儿,听她细细叮嘱那小丫头,小姐素□□什么花儿,哪些品种,什么颜色,梅花要种在院角儿,芭蕉栽在檐下窗子外头……听着听着,眼睛竟有些湿润。我平日秉行,细枝末节,并没见她如何留心,如今一一数来,却是头头是道。

      第二天朦朦胧胧醒了,竟然已经天光大亮。西北灿烂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感觉有些陌生。我拍拍脸,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心情大好:这是来到清朝以来,我第一次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加油!加油!fight!”

      我一跃而起,挥舞着拳头,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吐出标准的英语,忍不住哈哈大笑。兰泽捧着冒热气的洗脸盆,目瞪口呆:“小姐,你这是……”

      我笑嘻嘻的冲到她面前,胡乱撩着水洗了洗脸,笑着挽住她:“快走快走,马车已经在外头了。”

      已经是春末夏初,天气微微热。坐在车里挽起帘子,四面敞亮透风,欣赏着窗外的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真觉得心胸一畅。兰泽弯腰忙着把食盒里的东西往外搬,桂花芙蓉饺,莲蓉甘露酥,酥皮卷,玫瑰百果蜜糕,一样一样往小炕桌上摆,我一边吃一边看她变魔术似的,越拿越多,忙努力咽下嘴里的点心,含糊不清地说:“先这么些吧,拿多了也吃不了……”马车忽然一个急停,把我后半截话呛了回去,兰泽忙丢下食盒给我拍着背顺气,我还没缓过劲,外面一个男孩子嗓门已经尖声叫了起来:“没看见野狗挡道,就看见狗仗人势!爷爷就躺这了,你瞧着办!”

      我探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约摸也就十一二岁,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跟前,扯着嗓门跟车夫老黄对骂。老黄也不是省油的灯,笼着袖子破口大骂,一串一串陕西土话冒出来,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兰泽皱眉道:“老黄,这是怎么着?”

      老黄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没眉眼,挡了道还跟这儿混蔫子!”我和兰泽面面相觑,兰泽道:“喂,前头那个,烦你让让道儿。”那孩子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见兰泽发了话,嘻嘻一笑,索性跷起脚,一副怡然自得模样,蓬头垢面乌眉灶眼的,要多无赖有多无赖。我猜到他多半想讹钱,左右看看,土路本来就不宽,绕道是不可能了,急着赶路不能总在这儿磨蹭。只好自认倒霉,探身到兰泽前头,直截了当:“要多少?”

      那男孩子看都不看我一眼,竖起五个手指头。老黄眉毛一竖,抄起鞭子就要跳下车辕,我道:“兰泽,给他。”兰泽掏出荷包,我翻出一个碎银子掂了掂,具体多少不知道,总该够五两了,叫道:“喂,接着!”扬手扔了出去。

      那小孩一抄手接住了,愣在了原地。我不耐烦:“拿了钱还不让路?”他也不搭腔,低头掂了掂银子,别转脸看看老黄,又看看兰泽,觑着我哼了一声:“真是千金小姐!”扬着脸大摇大摆走了。

      兰泽气得怔了,我拉了她一把,道:“算了,五两银子省一堆口舌,划算。”她还没答话,旁边老黄欲言又止,半晌嗫嚅道:“小姐,您也忒心善了,那狗东西要五个铜哥儿,您老给的银子咋说也有七八两……”

      我正在往车里爬,听了这话一个趔趄,差点没坐地上。兰泽眼疾手快扶住我,无视我瞠目结舌的表情,叹道:“小姐,我说你怎么忽然这么大方。”我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无力摆摆手,示意快走。

      午饭就是兰泽带来的点心和茶水,刚吃了两口,老黄道:“小姐,兰姑娘,前头就是河滩了。”我忙把手里半块栗子糕塞进嘴里,匆忙咽了一口茶,拍拍手跳下了车。

      河滩上尽是风沙滩地,除了一蓬蓬枯黄的乱草,再也看不见别的植物。我蹲下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基本上沙、土各占一半。兰泽翘首看了看,道:“小姐,这就是无定河?怎么水这么黄。”我点点头,道:“这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泥沙沉淀于河床,河身难以稳定,所以叫‘无定’。都说这里‘一升水七分沙’,黄河里头的泥沙怕都是从这儿带过去的呢。”

      造成无定河流域水土流失严重的主要原因,一是人为因素,像开荒、挖矿等。二是自然因素,该区域降雨集中在七、八月份,多为暴雨,冲刷剧烈,一场大雨下来,不知有多少泥沙破冲入河道。

      边说边走,一会儿就到了河边。汛期快到了,水量已经大了很多,只见一条滚滚浊流横亘眼前,像一条黄龙直奔天际,浪声轰鸣,卷起一堆堆白色的泡沫拍碎在岸上。我拿出准备好的竹筒,用绳子吊了一筒水上来,这就算标本了。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很远,包了好几包河滩的沙土,沿路看见的乱草、树枝都采了一些。越走得远,我心里越是有底:几里开外都不见树林,只见泥沙,这里的水土流失肯定是植被覆盖不够的原因。只要花上几年时间在附近植几圈“防护林”,一二十年以后,河水必定会清澈许多。这里的水土流失解决了,黄河最大支流清了,沿岸都可依法治理,还怕黄河作乱?

      越想越高兴,走了一下午也不怎么觉得累,兰泽性子坚毅,见我不说回去,也不提休息,默默咬牙陪我走,让她到跟在后头的马车里歇歇,她也执意不肯。也不知走了多远,一直到天边晚霞堆积,红的红紫的紫,如火烧般绚丽,真像一幅绝美的油画。我一手叉腰一手搭在额上,欣赏了一会儿霞光下的金色大河,又伸伸懒腰,即兴作了几个第八套广播体操里的“伸展运动”,又哼着音乐蹦蹦跳跳做了一段“跳跃运动”,笑嘻嘻回头,对看呆了的兰泽挑了挑眉:“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镜里落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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