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称职情人苏小姐》荻秋寒

20、大错已铸（二）

　　果然，苏卿握紧的拳头突然一敲金丝楠木方桌，“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考九零一没考上，笔试九成把握全对，一定是面试，可我没有失误，为什么会前十都排不上呢。可怜那几个面试的教授，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一想起落选的事情，她的心情就很不好，这会儿甚至可以算得上暴躁。

　　叶念先迟迟没有说话，苏卿自己也缓了缓，他是中自的总经理，当他的面这样说话太不合适，像在和他要求什么，再说，在最后时刻不是被九零三收留了么，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即刻圆了回来，“不过，便宜了何琦臻，他是录取的最后一名。我嘛，能回安临城也好，可能老天冥冥自有安排吧。”

　　叶念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惶恐过，此时此刻，他突然暗想，这件事情就烂在他肚子里，万万不能让她知道。拍拍她的拳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怪他把材料丢到九零一孙所长身上时，他那么诧异，这中间难得的什么猫腻都没有，却把她白白地……补偿她，换着法子补偿她就是了。把话题岔了开去“为什么和你爸说我结婚了？”

　　挺久之前的事情了，冷不丁一提，苏卿倒是一愣，咽下口中的铁观音，“不然……他要一直问的，问你家里干什么的啊，在哪儿上的学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她说着说着自己笑了，爸爸哪有这么啰嗦，她只是想不停地说，但不想说那句总结的话，“总之，总之……”

　　“这多不好？”

　　“叶总？”隔着一道花窗棂，外面传来惊喜的叫声。

　　苏卿透过密密的雕着福禄寿图案的窗口望出去，一个好像很漂亮的女人冲他们招手，高跟鞋踩在青砖路上的声音从叶念先背后的屏风转过来。

　　叶念先看到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连招呼都没想打。

　　“叶总不认识我了？我和黄芊芊是室友，还和你吃过饭呢。”

　　广播学院果然出美女啊，顾嫣，黄芊芊，还有一个这，出现一个，一个就很惊艳。苏卿总算见过什么叫巴掌大的脸蛋，修长的脖子像天鹅一样，芊芊柳腰，真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屏幕前窈窕吧。细腻精致的妆容，不知道到了餐厅还怎么吃饭。

　　“嗯”叶念先点点头，“记起来了，你好。”

　　“上个礼拜芊芊生日，你都没来，她说你在外面出差，现在回来了？陪朋友吃饭？”她不怀好意地瞟了苏卿一眼，“叶总朋友挺学生气的。”苏卿赶紧把脸埋得低低的。这个女人大概属于极品室友那种，不是芊芊的朋友，倒是来看她笑话的。苏卿虽然没经历过寝室的勾心斗角，但也懂一二。她不喜欢黄芊芊，却也不喜欢这个女人。

　　叶念先还是“嗯”，嘴角微翘，虽是个笑，却明显在送客。那个女人也讪讪的没趣味，又寒暄两句，多看了几眼苏卿之后，告辞走掉。

　　他和黄芊芊没有断，至少从黄芊芊的角度看来，他们还有关联。过去有黄芊芊，现在有苏卿，以后有谁呢？苏卿轻轻叹口气，抬头看天花板，这房子有年代了，从前也是个不小的人家，房梁的木头一人抱差不多。她竭力地把眼睛朝上看，脑子想些别的事情，却又绕了回来，人的脑袋是真厉害，她不过说了一句，自己就已经能猜到那么多没有说的，什么时候她的小图灵也能这么聪明呢？小图灵，已经和她告别了。

　　手被触到，是叶念先的手，他看着她，脸上是宽慰的笑。正好第一道凉菜上桌，苏卿收回手，叶念先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两人对着那道摆盘精美的菜说了几句。关于黄芊芊，他没有什么想说的，也确实没有义务和她解释，苏卿明白。

　　道理她都懂，可架不住心里难受啊。

　　为什么说他结婚了，他比谁都懂。难道他就喜欢告诉别人，他是自由的，但是你仍然配不上？他大概喜欢笑看别人痴心妄想而又破灭的样子。

　　“时间还早，带你买几身儿衣服去。”叶念先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他看到那来路不明的女人瞟苏卿的眼神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仔细去看苏卿的穿着，是的，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大清早出来到现在，他居然没有留意她的衣裳，一件白色T恤，系在牛仔裤里，外面套了件长针织开衫，藏青色的特别容易显旧，表面略微起球，普通不注重打扮的女孩子的装扮，他记忆里开车在路上，过往无数女性都是这个样子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给那女人那么一瞟，更别提她自己一件重工刺绣的长连衣裙，虽然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特别上等的货色，但好歹是挑过的，叶念先才发现苏卿一身行头太简陋。

　　苏卿讷讷了起来，还有些局促。那局促其实从那声甜甜的“叶总”开始，直到买完衣服出来，都没能消。

　　那些店员看到她都很诧异，却有很好的礼节，再加上叶念先往沙发上一坐，很熟练地挥了挥手，“找两个人帮她一下”，那点儿惊诧立马烟消云散。连衣裙、套装、衬衫配阔脚裤的OL装扮，每样都试了个遍，苏卿有些眼花，镜子里的不像真实的她自己，却像她想象过的自己，她以为毕业后的自己会变成那样，却在毕业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因为叶念先，她终究变成了这样。

　　他一定等得很没有意思，苏卿看到起先他一直在看杂志，却在换了几身后，从镜子里看到他一手支颐，凝望她的背影、或是镜子里的正面。目光沉静而深邃，不知在想心思还是看她。

　　店员们不停夸她皮肤好、身材好、气质好，她听得直想笑，她才不傻，不会被这些糖衣炮弹打倒，这是什么地方？店员们什么样的金枝玉叶没见过，她自己只怕勉强能入眼都算不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上学的时候还老拿这个地方调侃呢，说毕业找个好工作，走上人生巅峰，就左手挎个包右手挎个包，全是从这儿买的。还有人把面不改色逛完这里所有的店，列为毕业前必做的事情之一呢——想想那贫穷又无畏的学生时代，真有意思。

　　她在更衣室刚要出去，才推开一条缝，看到店里进来一对青年男女，像对璧人，是搂着进来的，看到叶念先时，两人都上前和他招呼，叶念先也和中午在餐厅时从鼻孔里看人不同，从沙发上站起来寒暄，他和那一对的两个人是一样的熟悉。她好像看见叶念先头微微偏向更衣室的方向，那两人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苏卿不想走出去，躲在更衣室里，直到他们寒暄完，最后要走的时候，这对情侣很默契地都伸手拍了拍叶念先的肩，一左一右，大约在说下次再约之类的，又出去了。

　　这才叫登对吧，苏卿躲在黑暗里想。

　　虽然店员们一致说都非常好看，苏卿还是很节制地挑了三套，一个风格的一套。叶念先嘟囔句“好就多拿几套”。

　　苏卿只笑笑，“只要最好看的。”

　　因为是周六一早到的京城，原计划待一晚再回去，可苏卿已经不想待了。在安临城还好，他像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度假，两人的关系倒还随意；到了京城，他的身份、他的人际关系，全都回来，于是他分外想要拉开和她的距离。她当然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没什么非分之想，可现在相当于旁边有个小人儿，时时刻刻拿针扎一下提醒一句，这让她有些受不了。

　　徐阿姨发了好几条信息，说是爸爸一直问她去哪儿了，用“出差”来解释了十来遍，他仍然隔个十几分钟就问，很焦虑似的。苏卿看得很担忧，就说订机票傍晚走。

　　叶念先没说什么，当是同意。

　　到了家门口，他悠悠道，“你，生日快到了吧？”

　　苏卿拧了拧眉，她可没说过，“你怎么知道？”

　　他嗤笑一声，“订了机票，都看过你的身份证号了。”想到什么，突然笑得更厉害，“处女座？”

　　苏卿没想到他还懂这些，但见他神色有异，又听到他的重音落在那两个字上，“噌”一下血往上涌。“别瞎想。”匆匆忙忙下车跑回家。

　　和她待了一天，居然连个吻都没捞着，远远瞧见她跑进居民楼黑咕隆咚的楼道里去，叶念先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白梅山庄，他草草给自己弄了点儿简餐，囫囵吃了个饱，泡个澡，坐在浴缸里居然睡着。醒来时水微凉，想起她在试衣镜前低头颔首时的神色，很柔软，但冲着他道“满分”时桀骜的神情说不出的娇艳，想着想着，居然兴奋了……

　　看看挂钟，这大半夜的，他叹了口气，从浴缸里站起身，嘿，可真难受啊，擦擦干，换上套宽松的运动装，重新出门去开车，从家门上车那段儿距离是飞快地跑过去的。

　　被手机铃声吵醒时，苏卿迷迷糊糊的，凌晨一点，这位叶少发的什么疯。“下来。”还是沉沉短促的一声，像有急事。心间莫名一阵悸动。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快速地洗漱完，她直接在睡裙上披了件薄毛衣。摸黑在客厅里走的时候，靠近朝北面的窗户瞟一眼，黑色的A8停在楼下，没有熄火，发出低吼。

　　通过黑漆漆的楼道时，脑中想到他的脸，一点也不恐惧。正要拉副驾驶的门，后座却打开了，她不解地试探着拉开后门，却被一把拽住胳膊扯了进去。车门重又关上，车里的灯全灭，只有几步之遥的路灯昏暗。她被压在后座上，空间狭小，被他压住更是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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