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称职情人苏小姐》荻秋寒

12、遭折辱（一）

　　若要问苏卿最擅长什么，那一定是学习，她有非常好的记忆力与计算速度，再加上优于旁人的自制力，就具有了超强的学习能力，十几年寒窗苦读，她始终是佼佼者，所有人一起开始学，到最后考试的胜者总是她。

　　然而，在这个马场上，她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失败者。这不是场公平的考试，四周都是求学多年的高年级学生，而她今天此刻才到门口，有没有入门她都没有自信。那缰绳根本握不住，只吃力地夹住马背，不让自己从马鞍上摔下。她的心很慌，想让它停在原地安静地吃几口草，它和她都省心，可偏偏周遭的响动总让它不安分。

　　她很害怕，知道自己的姿势非常笨拙，却连怎样下马都不会，想要那工作人员的帮忙，可他却在另一面，得骑过半圈才能到他跟前，而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坐骑，它时而往左时而往右，有时又在原地打圈儿，旁边有窃窃的笑。她抬头，只觉得大家都在笑话她。回头看赛道，马蹄奔腾，扬起的尘土当中，远远看到叶念先和另一个人不相上下，正在跨越沙包垒起的障碍，一提缰绳，他的黑马纵身跃过，潇洒灵动，将周围的一切抛诸于后。

　　不知谁从她身边过的时候拍了她的白马，在惊叫声中奔跑起来，除了抓紧绳子没有别的办法，那马不住扬头，摇晃着脑袋要甩掉缰绳。

　　“吁”骑着马追上的工作人员抚过马头，示意她手上松开一点儿，逐渐平稳，他引着她走到一边。

　　“我带你骑。”

　　“谢谢，我想先休息一下。”苏卿只差哭出来，苦着一张脸看他。

　　工作人员先下马，帮她拉住缰绳和脚蹬，可跳下来的时候仍然被什么绊住腿，拐一下。她很狼狈地一瘸一拐跑进更衣室。满背都是汗，将外套脱下挂在储衣柜门的背后，这才感到脚踝很疼。走进洗手间最里面一间锁上门，坐在合上的坐便器盖子上。更衣室太过空旷，她只想躲在这一方小空间里休息会儿。

　　手撑额头，坐了好一会儿，她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做这种不擅长的事情，直问了自己好几分钟才冷静下来，方才就是被吓的，也没什么，她长出一口气，打算走出去，却听到外面有人。

　　“叶少这怎么回事儿啊。”

　　“换换口味呗。”

　　“红钻石不喜欢换蓝色的可以，他这换块破玻璃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你这个嘴损得，好歹身上有学生气啊，叶少换的就是这个口味。”

　　“哎，你说，那黄芊芊不会真爬上人家导演的床吧？”

　　“怎么可能，你和她聊过几次，觉得她会那么傻吗？她都有叶少了，还爬那又胖又满脸麻子的穷酸导演的床？这不就是炒作赚关注度嘛，不搞点儿动静，谁知道这什么电视剧？叫什么来着？”

　　“穿越特工之公公疼我。”

　　“哈，什么玩意儿啊！不搞这新闻，谁会想看？”

　　“既然是干净的，叶少大概就和她赌赌气呗？”

　　“那可不好说，多丢人呐。这么多比她家世好比她漂亮比她聪明的女人洗白白等着他，他何必搭理这已经惹了一身骚的戏子？这姓黄的就沾光在刚认识的时候看起来乖巧上，现在以为自己有点儿小名气还真当自己红人了，她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这种人都不屑得去抛头露面，才轮得到她，不知天高地厚，叶少烦她是迟早的。诺，你就不错喏，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我也是为了他来的，谁知道竟然带了这么个人来，刚刚笨手笨脚的，我都想笑，叶少嫌那戏子丢人就不嫌她丢人？”

　　“嘘！越说越大声，你真不怕人听到？”

　　“怕什么，她在衣橱那边呢，我都看到她的衣裳角了，哎，那一身，我家佣人都比她穿得好，看着真寒酸呐。”

　　“叶少估计也是一时兴起，天天吃肉的，偶尔来个窝窝头吃吃也是有意思的，过不了几天就蹬了，今天回去就蹬也说不定，你别急。”

　　两人补好妆又有说有笑地出去了。

　　苏卿双腿发软，分外没有力气走出去。她抱住双膝，将全身蜷成一团，才不会感觉这儿空旷得叫人难受。直到听到外面人越来越多，才敢走出去。对着镜子挑了两次嘴角方能自然地笑。

　　她把抓绒的运动外套塞进包里，重又披上羊毛呢子的大衣，走出去。

　　几个男人早在一边抽起烟来，叶念先看到她冲她招手，她就低头走到他边上。

　　他们还在张罗着去吃烤全羊，叶念先说家里有事儿就拉着苏卿先行离开。

　　“去哪儿吃晚饭？”

　　苏卿吃惊地看他，“不说家里有事儿吗？”

　　他手握方向盘，“这么多人能挑出个什么好地方来？乱糟糟的也吃不好。”转头看她，“你说个想吃的。”

　　比佣人还寒酸，破玻璃……苏卿突然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今天我们实验室聚餐，我一定要去的。”

　　“推了吧，又不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他轻飘飘地道。

　　嗓子发涩，开口第二次才发出声音，“还是去的好，毕设的老师也在的。”

　　他不再说什么，只把油门狠狠踩下去，一路向学校疾驰，车厢里的温度和外面夕阳西下的景正一致，愈发冰冷。

　　天没全黑，苏卿让他在校门边几百米的路旁停下就好。他突然有点好笑，他还见不得人了？这丫头有点意思。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头，“想好下一次去哪儿吃晚饭。”

　　苏卿解开安全带，依旧不看他，只点点头就下了车，下次，下次再说吧。

　　目送她走进校门，他才开走，百无聊赖。想想外婆家离这儿不远，也有个把礼拜没去了，顺道买了六必居的酱肘子，往那大院里开。

　　正是饭点儿，没想到小舅舅带表弟也在，一桌子菜才端了两样，看他进来，大家都很高兴，独独表弟愁眉不展。

　　“怎么，不想上学啦？”叶念先在八仙桌边坐下打趣他。

　　表弟周子恒刚大一，在P大读金融，虽然家离学校步行二十分钟，他坚决住宿舍，没有家人管，一贯没心没肺，应该正如鱼得水，怎么苦大仇深。

　　“和师范学院的联谊舞会上交了个女朋友，外地的，爸妈是小学老师,小门小户的。”花白了头发却操劳的外婆怒气冲天的把一碗米饭掷在周子恒跟前。

　　说来也奇怪，平时是个很平和的老太太，虽然啰嗦些，待大院门口的警卫、外头菜场卖菜什么的都和气得很，只单单对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儿咬牙切齿，搞得叶念先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孩儿是一撮很小很小的群体，却极度邪恶。

　　“哟哟哟，别把碗摔了，外公以前最喜欢这个了。”他笑着和外婆卖乖，起身帮她去厨房端饭，小声安慰道，“他才几岁？现在交个女朋友，怎么可能就结婚了呢？”

　　偏偏周子恒长耳朵长，非和他轴上，扯开嗓子大嚷，“我就是要娶她，你看我明天立马和她登记去！”

　　外婆气得要砸锅子，被叶念先按住，扬头冲外面喊，“你去！你明天就去！”又附在外婆耳边，“你看，小舅舅就笑而不语，户口本在他那儿押着呢，哪儿拿得走。”

　　周子恒憋得满脸通红，叶念先又顺着他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一旁只默默喝茶的舅舅总算开口了，“你也先观察观察，人家是不是因为我们家才喜欢你，怎么着也得找个真心的吧……”

　　话还没说完被他儿子一口打断，简直声嘶力竭，“我跟人都说我爸是医院护工，有什么好值得她假心假意的？”

　　“噗”叶念先在边上没忍住，亏他想得出来，护工，也算沾边儿，他看到舅舅的嘴角抽了抽。“舅妈知道没？”

　　周子恒的脸生动地扭了扭，还嘴硬，“等她下个礼拜从地方回来就说。”

　　叶念先冲他竖了大拇指，他们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舅妈那河东狮吼，即使从没对叶念先使过，他也想想都怕，表弟要真敢在他妈面前保持这个态度，他一定敬他是条好汉。

　　想想有这么厉害个妈，是好还是不好呢？

　　回去的路上，他边开车边想。他没有妈妈，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说到妈妈这个词，他没什么特别的情感，没见过没记忆，也就谈不上难过，只觉得别人都有爸妈二人，他只有爸爸，比人家少了一半儿，这很让人不高兴，别的也没什么。

　　叶念先的爸爸叶从跃年轻时可是在老山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官，回来后火速提拔成少将，二十出头就做了将军，风光无限，过了两年就和战友的妹妹——医科世家周家的二女儿相识，一个身居高位的军官，一个军医大毕业的年轻军医，门当户对，自然传为佳话。只可惜几年后叶念先出生时，她难产去世。叶从跃一度一蹶不振，却没有影响想要让他再娶的各色人等把他家门槛都踩平了。叶从跃就淡淡一句，“哪儿能让女人给栓住了？”二十几年来还真就没有再娶，连跑动的人都没有。父子关系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叶念先一直想问，全家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反对，他怎么就这么执拗呢，却没有问出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