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季》兵马司

2、掐起来啦-2

　　晚间吃饭的时候锦素娘跟锦素爹唠叨起这事，锦素爹道：“闲事莫管。”锦素娘：“锦绣爹是你堂弟，论理，我这个做大嫂的，不算管闲事。”锦素爹：“叫你莫管，你就莫管，那个女人的事，谁也管勿拎清。”锦素娘叹了口气：“就是孩子可怜，她舅舅……”
　　锦素的小哥苏平夏跟锦绣一个班，听母亲说到这里，插了一句：“人家才不是锦绣舅舅，人家是锦绣后爹。”
　　锦素娘顺手拍了小儿子脑袋一下：“你一个男孩子，从哪里学得这么鸡婆!”
　　平夏不服气地嘟哝：“锦绣自己说的……”
　　锦素娘：“谁说也轮不道你说，好好吃饭!吃个饭跟猪刨食一般样，撒得到处都是，怎么就不学学你哥，斯文点？”
　　平夏瞄了哥哥苏平春一眼，后者充耳不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平夏不服气了：“我学他？我学他年年考不上大学？村里那些小孩都知道，他是龙得熹陪考，考多少年也白考……”
　　平春扫了弟弟一眼，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锦素着急地推了小哥一下：“小哥你不对啦，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妈说了，大哥考不上那是没发挥好，大哥不放弃，那是有志气。”
　　正说得不可开交，只听“咄”一声，锦素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墩，两小吓得一愣。锦素爹眼角都不抬一下，拔腿去了堂屋。
　　灶间安静了好半晌，只有锦素娘收拾碗筷的声音。平夏看情形不对，溜了出去。锦素翻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也从高凳子上跳了下来，整个人趴在灶台上，从锅里掏出几块蒸好的毛芋，揣兜里，也哧溜出了门。
　　锦素娘抬头看见大儿脸上忽晴忽阴的表情：“别多想了，看书去吧。”见大儿还僵在那里，劝解道：“你有志气，要考大学，妈支持你，砸锅卖铁也让你上学。咱们这里教学质量不好，学习风气不好，考不好，也不能全怪你……可你爹也没错，咱这样的人家，没那个条件，一年又一年复读。他不高兴也应当，啊。你呢，也别有杂念，好好看书，再试一次。”锦素娘的声音低下去，“如果这次还不行，就依了你爹，去学门手艺……”
　　苏平春似没有听清楚母亲的话，自顾自地，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清亮的声音道：“妈，我去看看素素，她怕黑，别吓着了。”
　　锦素娘目送大儿离开昏暗的灶间，一身白衬衫跟周边似不搭界，她愣了一会神，灶塘里的火渐渐暗了，她回过神来，往灶塘里塞了一把火。
　　锦素心心念念的锦绣，这会儿已经挪了个窝，从廊下挪到天井，蹲在石榴树下，手中拣块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里画。
　　锦素掏出毛芋：“锦绣姐姐，给你，吃。”
　　锦绣不耐烦地搡了锦素一把：“烦不烦，要你卖什么好。”
　　锦素被搡得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却不敢哭，爬起来撇着嘴说：“锦绣姐姐，我想帮你呢。”
　　锦绣打量着锦素，比划了一下，鄙夷地：“你多大点，想帮我，省省吧你，小屁孩儿，胎毛还没干呢，就管东管西管三管四，跟你娘一样，你以为你很能是不是，你不就仗着你爹你娘宠你，你哥疼你，有什么好炫耀炫耀什么呀你----。”
　　锦绣的嘴跟开了闸的水库似的滔滔不绝，说的话没头没脑又密又集，锦素终于被锦绣弄得不知所措，呜咽起来。
　　锦绣更火爆：“哭什么哭什么？哭得满院子人都知道，好叫人知道我欺负你了？我有欺负你吗？你没事来烦我干什么？……”
　　锦绣正没头没脑快意恩仇之际，打横里突然冒出一人来，双手一伸，把她的双臂往背后拧了一把麻花，却是楞小子苏平夏：“娘卖B，你什么东西，敢欺负我妹妹!我们就全家宠着她了，怎么着？你就他妈的没人疼没人爱，怎么着？你这个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
　　锦绣一女孩子，力气毕竟弱些，开始还忍着，只想挣脱。苏平夏这楞小子手上没轻没重，锦绣熬不住，尖声惨叫：“疼，疼，放开我，苏平夏，放开我----”
　　锦素反应过来，抱着哥哥的胳膊哀求：“小哥，小哥，你放开锦绣姐姐啦，我没有事的啦，小哥，你把她弄疼了呀----”
　　苏平春到的时候，三个小孩正在石榴树底下扭作一堆，平夏见大哥来了，下意识地撒开了手，嘿嘿傻笑。苏锦绣只觉手上一松，一转身就扑在苏平夏身上，张嘴就咬，也不管咬到哪里。苏平夏吓得往边上一跃，锦绣咬了个空，若非平春伸手捞了个正着，她准栽了个满嘴泥。
　　平夏怪不满地：“哥，你管她，这种人一点良心没有，你让她摔个痛快。”
　　锦绣抬头一见是平春，抱牢平春就哭起来：“大哥哥，你帮我跟我妈说，我不要跟那个人学戏，我不要退学。”
　　平夏啧啧有声地在一旁说风凉话：“素素，你看这个人真是奇怪哈，见了咱们跟疯狗似的，见了咱哥就象小羊羔。”
　　锦素抱着小哥的胳膊摇了又摇：“小哥，锦绣姐姐心情不好，你就别捉弄她了。想个办法帮帮她，她很可怜喏。”
　　平夏被妹妹摇得无可奈何：“想帮容易，咱哥就能帮她。”他跟妹妹嘀咕了一句，锦素一听，眉开眼笑，推搡着平夏去大哥身边。
　　平夏吊儿啷当地跟大哥说：“哥，锦绣脑子笨得跟猪一样，脾气爆得跟大猫一样，她根本不是读书那块料，她就不想上学，只不过呢，她也不想跟她那个所谓的舅舅学戏，咱给她找一个学戏的师傅不就完了？”
　　平春正被锦绣缠得晕头转向，听弟弟这么说，有些反应不过来：“咱给她找？”
　　平夏挤眉弄眼地：“找玉禾姐姐啊，玉禾姐姐远近闻名的小生，现成的师傅……”
　　还不待平春回答，这边锦绣已经惊天动地地表态：“我愿意，我愿意，大哥哥，你去跟我妈说，只要让我跟玉禾姐姐学戏，我就答应退学。”
　　平春瞪了弟弟一眼，为难地对锦绣说：“锦绣，你跟着舅舅学，不比跟玉禾姐姐学好得多？再说，你家跟玉禾家关系一向不好，你妈不会答应你跟她学戏。”
　　锦绣笑嘻嘻地道：“我妈哪会不答应？玉禾多有名啊，我要是跟了她，我妈只会念阿弥佗佛，我告诉你，她托人去说了，人家玉禾姐姐不应咧。大哥哥，你出面说就不一样，玉禾姐姐一定会收我这个徒弟。不信我们现在就问我妈，就说玉禾姐姐愿意收我当徒弟，你看她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平春被堂妹瞬息百变的表现弄得应接不暇，深知锦绣母女一脉相承的本性，这个热饭团沾上手了轻易甩不脱，背过身，给了弟弟平夏一个大大的“五花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