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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康熙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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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完全认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缄默,成为我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两个字。缄默所有应该缄默的,远离所有应该远离的,于我于这个时代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是安全的。
胤禛也陷入缄默,几乎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不知为何,有时我总能感觉到一缕寒彻顺着脊柱一直攀爬到天灵盖。那是胤禛偶尔投来的难以捉摸的眸光。
或许,某人并不想让我存活下去。
暗地里,我做着必要时逃离的准备,明里,我在傅敏若有若无的监视中尽职尽责做一个嬷嬷应该做的事。康熙马上就要到了,胤禛每天忙于接驾事宜,我则趁机贪婪汲取书架上令人垂涎的文献。
康熙终于来了。我躲在城墙不起眼的一角,冷眼旁观一个皇帝出游奢侈的阵仗。丘陵看不到的尽头飘扬而来一条暗黄色的带状尘雾,然后,我感觉城墙都在微微震动。浩荡的队伍从尘雾迷蒙中走出,象征皇帝至尊的旗帜威武飘扬。在那一片耀眼的金黄色块里,一匹高大健硕的白色马匹特别引人瞩目,驾驭它的人不是康熙是谁?
他在侍卫的前呼后拥中前行,两旁接驾的官员和济南府百姓齐刷刷的跪在尘土中。我眼看着那个超级明星般的人物消失在城墙前的仪仗队中,片刻,穿越城门而入,就在我晃悠的脚丫子下不远处昂扬前进。
“你这奴才是不是找死?”和声音一起袭来的还有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我只感觉呼吸一窒整个人被高高拎起重重抛下。来人是身强力壮的傅敏,随后踱步而来的是冰冷的胤禛和略显忧郁的胤祥。
“四哥,我想跟哑麼麼单独说说话。”七八天没见,胤祥澄净的眼眸多了些杂质,令人猜不透心思。
胤禛看了我一眼,很明显的警告我:再胡乱开玩笑的话决不让我多活一刻。
我知道他来真的,下意识的点头。
胤禛和傅敏很快消失在我们眼前,我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想要我的命拿去好了。一时冲动做杜老怪的实验活体绝对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决定。这些血统高贵的阿哥皇帝们就应该在历史档案里博物馆里老老实实呆着。反正他们已经被历史的车轮碾碎了,我何必跑来陪他们一起碾碎。
杜拉拉,你是个成年人,做过的事情必须自己承担后果。想至此,我漠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跪了下去。杜拉拉,你是身份不明的哑嬷嬷,别以为自己还是副教授,身边的男孩子都要用崇拜的目光仰视你。
我总觉得文人屈服于权势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想通了才发现不过是两腿一弯的短暂降落过程。
黑灰色的眸子紧望着高高在上的胤祥,他倒是大感意外。“哑嬷嬷,这是做什么?”
我眉峰双双上挑,示意:道歉啊。
他笑了,飞身越上我刚才坐的位置说道:“我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是传教士说的那个故事令我难过。哑嬷嬷,你过来。”
我听话的站在他的身旁。远处,康熙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往行宫而去。“哑嬷嬷,一个人怎样才能永远不会被人背叛?”
说这话时他的双眸微眯看着远方那个遥远不可触摸的白色身影,浓密睫毛在眼窝下方打出迷人阴影。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无法回答,他似乎也不期待我的回答。“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或许,唯一的好办法就是让那些有可能背叛你的人没有背叛你的机会。你说呢?”
我说?我说你这小子太可怕了,一个耶稣门徒背叛的故事就能联想到对自己的政治对手先下手为强?那我算不算他的启蒙老师?
“哑麼麼,我额娘死的早,这些年若不是有四哥的照拂和皇阿瑪的宠爱,胤祥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安然坐在这里跟你聊天。可我不能总是躲在他们的庇佑下,对不对?我要变得强大,我应该自己庇佑自己。”他转过头,脸颊略显熏红。“哑嬷嬷,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好像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似的。刚才我问四哥,你猜他怎么说?”
我呆呆的望着他,胤祥微笑说道:“他说我也一样。本来我想跟他要了你到我府上当差的,可四哥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不行。四哥从小就对我好,但是他喜欢的东西决不会拱手让给我。”说到这儿,他脸上微微黯然。
所以,你要超越他,对吗?
济南的夜晚很安静,连风声都难以听见。我正在埋首写字。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沙沙沙沙的,很好听。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写日志,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如何所以产生了留些痕迹的念头。
——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初七,晴晚
杜拉拉终于摆清了自己生存在这里的位置。明白自己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搅乱历史原有的进程,明白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可能离开这里。活下去,就有可能亲身感受历史。活下去,竭尽一切活下去。——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抬头远望窗外灯火明亮的行宫院落。那里,济南府官员们精心准备的晚宴刚刚开始。
“砰砰砰。”有人在敲打我窗。
推开一看,胤祥朗落的笑脸就在眼前。小鬼,刚刚下定决心跟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保持安全距离的。我的眼神里一定透漏了不满情绪,他噘着嘴捧起一碟桂花糕和刚刚冲泡的碧螺春。
我心想,我可没有下决心跟美食保持距离,于是快步打开了房门。
“知道么?皇阿瑪刚才说让泰山祭天让我代了。你都不知道太子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这也不能怪皇阿瑪心里瞧不上他,你看看四哥,出来一个女眷都没有带,太子爷却是带了两个新纳的汉女。”
我一边点头一边埋头大吃,没有留意到兴奋中的胤祥走到了我的书桌前。而我刚刚写完的日志就摊放在他眼前。
那可是个人隐私!我箭步冲过去,混乱中也不知道抓住了胤祥的什么狠命一拉。他哪里会想到我如此大胆,毫无准备之下竟被我甩在地上。
“胤祥,你在这里吗?”我这小屋今天真是热闹,胤禛的声音恰好响起,他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相互凝视的因用力过度气喘吁吁的我和衣襟扣子被撕开的胤祥。我原是准备睡觉的,身上只穿了白色的轻薄衣物。
胤禛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想他一定是想歪了,以为我终于向他单纯的弟弟伸出安禄山之爪。
杜拉拉什么时候跟老色女画上等号了?如果我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年轻而倾城的天真少女,是不是境遇会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