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消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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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楚阳托音觐见玄烨，转达了仓央嘉措希望由我替代胤祥提讯的意愿。玄烨望着我，似乎在询问我的意思。
“皇上，拉拉只是个嬷嬷，此事断然不宜。”说完，我低下头接着看手里的书。
“托音，你先下去。”
楚阳托音遵旨退下，他的身法轻盈走路时丝毫不闻声响，显然也是个练家好手。
四下无人，玄烨开门见山说道：“拉拉，朕需要他亲手画押的伏罪文书。胤祯已经顺利扶助新□□座床，而仓央嘉措的旧固势力仍蠢蠢欲动。朕要给他们一个强有力的打击，彻底平定藏乱振兴黄教。”
我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没有抬头接着看书。心底，那双比千年冰川还要剔透的眸子凉凉望着我。仓央嘉措何错之有？他只是太优秀太完美太真诚，不明白佛祖也是需要谎言的。
“拉拉！”我的置之不理令玄烨有些恼怒，走过来一掌扫去我手中的书。“朕以为你明白朕，明白朕的苦心，明白朕身为帝王的责任。朕如果总是只关注某一人的荣辱清白，这大清的江山早就姓了别人的姓。”
“拉拉明白。”我站起身直望进他眼底。“拉拉怎么不明白？您是帝王，所有的行为感情都打上了‘有条件’三个字。您赏赐臣子，条件是他们必须尽忠职守。您宠爱后妃，条件是为您笼络各阶层的臣民。您培养儿子，条件是他们必须在您裁定好的框架里行动。您爱护子民，条件是他们要敬您如天畏您如神。你对我超出寻常的好，条件是我必须懂你顺从你在你乐意的时候依偎在你身边在你需要我违背自己原则的时候以你的原则为准绳！”这些话一股脑的从我嘴里吐了出来，夹杂着隐藏在心底的连我都不曾察觉的怨怒。
玄烨如化石般伫立在我面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不起。”我与他擦身而过，朝房门口走去。“皇上，请安排吧，拉拉随时可以见仓央嘉措。不过，我可不认为他愿意跟我谈话就表示会在那些指控上画押。”
走出这扇门，梁九功魏珠两人满头大汗呆呆望着我。
“梁总管，我病了，今儿个告假。”
“嬷嬷主子，奴才求您了，别闹了。快去给皇上赔个不是服个软认个错就完了。”
奇怪，我又没错。甩下他们，甩下玄烨，我怅然离开。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以前研判分析的研究对象一个个成为我所认识的人。不论喜欢、讨厌，再也不可能以客观理智的角度用那些学术语言定义分类。心里总是浮起巨大的悲悯，惧怕自己有天也成为一个悲悯的人。爱情究竟能在没有营养的土壤里开出什么样的花朵？我已没了信心。
整整三天，我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这不同于以往的赌气，那几次梁九功魏珠常常会来到我跟前说皇上这个皇上那个的，这次没有。我似乎被人遗忘了，就连巡走的侍卫也不曾经过我的窗前。
第四天一大早，胤祥敲开了我的房门。他盯着我看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摇头叹道：“跟皇阿瑪一样。”
我斜睨他，心想什么一样？走到铜镜前一瞧，被形容憔悴的自己吓了一跳。
“老师，昨天胤祥又一次提讯仓央嘉措，可还是一无斩获。皇阿瑪命胤祥带你单独提讯仓央嘉措。”
他还是对我打上了‘有条件’三个字。在失去了继续提讯仓央的耐心后。是的是的，前方的藏情不可能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浪费。
“好。”我望着镜中自己脸颊上莫名浮起的两团嫣红冷笑道。
第二次踏进理藩院这间青灰静谥的提讯厅，那股飘渺藏香已然在空气中浮动。
“我好像透过你看得到佛祖的所在，那里一切静止日月星辰橫亘上空，光华风一般流逝，痛苦恐惧消匿无踪。”坐在椅子里的仓央嘉措没有回头，清亮声音流淌在我心间。
“我好像透过你看到了自己，哪怕真诚活着会遍体鳞伤。”走过去，我安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中。
他对着我微笑，说道：“第一次见到你，你一副嬷嬷打扮，仓央差点就无缘看到那灰黑色眸光里的一切。”
我抱歉一笑，拿出伏罪文书像背书似的一条条问他：“第巴结嘉措与你究竟什么关系……破戒娶妻……与男童拉旺厮混……”所有的问题我一口气念完，然后望着仍然淡淡微笑的仓央说道：“你不承认对吧？我走了。”说完，合上文书逃窜似的朝门口走去。
“等等。”他喚住我，说出如吟诗般优雅美妙的话语：“第巴是仓央的生父如何不是又如何？仓央仍是仓央，大地仍是大地，雪山仍然守护着藏人纯洁的心灵。破戒娶妻，是仓央领悟了佛祖旨意之大悟。所有指责仓央的言论都是世间美好的对立，或者，是世间污秽的对立。”他一步步走向我，拿过我手中的文书。“世上一切没有胜负没有对错没有得失，只有我们无边无涯的自惩。”他提起案桌上的毛笔用藏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拿出印鉴重重落下。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
“这是我应该做的，还西藏一片宁静神圣的土地。”说完，他将文书递给我，伸手端起一杯茶淡淡嘬着。“仓央要求见你或许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请原谅吧，每个人都希望平静死去。”
“你，什么意思？”
他微笑着用冰的吓人的手掌压住我的双眼。“世上还有这样一对眼睛，仓央竟能够与之对视，真好。愿它们永远盛放着永恒的光华。”冰冷手指使得我嫣红微烫的面颊舒适不已。可过了好一会儿，它仍覆在我的眼睛上面仍冰冷非常。手的主人就像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了这只冰冷的手。
“仓央。”我试着捉住他的手，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仍是淡淡微笑，眼眸透过我飘渺无踪。松开他的手，指尖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线条。随后，我看到他身子后仰砰然落在青灰色地面上。
“仓央，仓央！”我忙蹲下身子探察他的鼻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从他微笑的唇畔边缓缓溢出一条血痕。
“啊！”我蜷着身子整个人抱成一团，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不停尖叫。
“拉拉。”什么人叫着我的名字将我一把抱起。
我对着他拳打脚踢，他一定被打疼了因为我听到了忍耐的闷哼。可他更不肯放手，一直任我毫无意识的发泄终至昏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