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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6:所谓忘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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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雨声稍停,罩着众人的夜色也渐渐褪尽,阳光重新洒落。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
刚才那一刹那太快,谁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一切都结束时,戚少商与顾惜朝这才看到,红衣的花斩笑倒在青岚公子的怀里,而白衣的洛千风却被江上雪抱住,他的琴也扔到了一边,洛千风全身是血的躺在他的膝上。
戚顾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慢慢拾起兵刃走了过去。
走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对话声也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因为寂静的可怕,所以这些声音异常清晰,好像所有的一切,包括时间和空间全部停止运转,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活人。
“公子,你错了。往常你要杀人,婢子就帮你杀,不管是谁,婢子绝不皱一下眉头……”
花斩笑靠在青岚的肩头,身上溅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柳独夏一大片衣襟。再走的近一些便看到,柳独夏的长剑从她心口穿过,在背后冒出一截带血的剑尖。方才好像天下之主的青岚公子,如今散尽清华的扶着她,连剑都忘了拔出来。
表情极温柔。
他知道花斩笑以身体硬受自己这剑,活不了多久了。
眼泪滑过那刁蛮女子的脸,她的表情因剧痛而有些扭曲起来。
“但是,公子你错了……婢子对那位顾公子说谎了……其实……就算公子你听命于辽人,背上叛国罪名,婢子也……不在乎……”
花斩笑断断续续的说着,吃力的想要抬起一只手来,却怎样也办不到。
柳独夏发觉了她的用意,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一直没有说话,用从来没有任何人看到过的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婢子只是不想你后悔啊,公子……”
花斩笑的眼泪冲走了她脸上的血污,现在看上去竟然比平时还美艳了十分。谁都以为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然而这个时候,她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细腻而柔美。
“如果你杀了白莲,日后若是想起来……最痛的人,是你自己啊……”
她发现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什么也表达不清楚,咳了一阵,想要整理一下语言,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不断的流出来。
她发现自己没有机会了,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手,按在了青岚公子握剑的手上,帮着已经僵直了的主人,拔出了他的佩剑。
一寸,一寸。
这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楚了,所以她说——
“婢子违抗了公子的意思,还胡作非为摆阵困住洛千风,婢子……这是活该。”
“公子,不值得。”
好像回光返照般的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当青岚公子的第一滴眼泪落在她脸上时,花斩笑将剑身完全拔了出来,按着柳独夏的手也忽然垂下,在她即将跌落的时候,一直僵直着没有动作的青岚公子扔了手中剑,拦腰抱住了她。
她整个人都伏在了青岚的身上,柳独夏一件青衣,竟染成了半片赤红。
——公子,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呢?不值得为她落泪吗?
青岚公子杀人无算,从没有动过什么恻隐之心,大概也是他的报应,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女子,帮着他杀人放火,只要命令一下就高高兴兴去做的女子,唯一一次抗命,血就染上了他的剑锋。
理由是,不想让他后悔。
而洛千风与江上雪那边的气氛,基本上可以用静默来形容。
洛千风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江上雪也不知该说什么,将他上半身扶起放到自己膝上后,疾点他伤口附近的穴道。
然而他受的伤太重,伤口也太多,就算江上雪武功再好十倍,也是救不回来的了。
白莲公子的最后一击,用尽了全力,五十弦的剑气全部在洛千风身上爆裂,如今那白衣剑客几乎成了血人,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洛千风吐了口血,唇角努力的勾了起来。他本就不常笑,又因痛苦而全身抖动,这一笑难看之极,再加上浑身血浆,更加凄厉恐怖。
他勉强勾了唇角算是笑过,道:“好剑法。”
白莲公子的武器明明是琴,他却赞了剑法。
洛千风作为一流的剑客,眼光绝无差池。白莲虽是用琴,琴诀却的确是剑意。
能让他这样的剑客如此狼狈,连一招都没有使出便搞成这样,洛千风感到由衷的佩服。
“木头风,你不会死的。”
白莲看着他被琴弦炸开的鬼脸,眼神就好像清澈的泉水,不带一丝的同情与怜惜,只有深深的眷顾。
洛千风的脸本来极俊美,与白莲的漂亮不同,那是完全属于男子的英气。如今脸上却纵横交错着数十道伤痕,那些琴风将他的皮肉都翻了出来,血肉中,白骨若隐若现,这张脸现在只怕比鬼怪还要吓人。
听了白莲的话,他好像想要笑出声来,那些伤口却不容许他做出更明显的表情,“原来一袖白莲也会骗人。”
江上雪深吸一口气:“木头风,你有什么未了之事,现在说罢。”
洛千风努力摇了摇头,他喉咙上也有伤口,声音现在就好像是鬼哭一样难听。
“我为剑而生,因剑而亡,除了剑一无所有。所以不悔。”
死得其所,是谓不悔。
洛千风的一生都献给了剑,他就像是一柄随时准备着出鞘的利剑。
“白莲,有些时候,错过一次,就是一辈子,悔不得。”
他也真是极能自制也极能忍耐的人,说话居然还如平时那样,没有半点的喘息与停顿,冷冰冰的,锐利之至。尽管声音与表情都变了,那种骄傲剑客的格调风范,却至死如一。
他走得极干脆。
甚至等不到白莲流泪。
他死的并没有遗憾,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惜。
柳独夏为花斩笑流了泪,而白莲公子却是欲哭无泪。
江上雪本身强行弹奏冰雪操已经被琴声反噬而受了内伤,这时的他,真正七窍流血,只有眼还睁着,看他僵硬的身子与表情,谁都不敢肯定他还活着。
不久之前,他还为了避免与洛千风交手,不惜风度全无的落荒而逃,以他的武功,洛千风就算想要和他交手,也是追不上的。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最终还是逃不过去。
昔日在随意听风阁里,江上雪孤芳自赏,与洛千风的关系并不算是太好,那句‘木头风’虽是调侃,却也带了几分的轻视。洛千风为人真如一根木头般毫无情趣可言,而且就如江上雪所说,是个没有文化的粗人,与他这样的雅士完全没有共同点。
——我为剑而生,因剑而亡,除了剑一无所有。所以不悔。
这时的江上雪终于彻悟,洛千风并非没有情趣,而是因为,他所有的情全部寄于剑上,所有的精神与时间都耗在了剑上,洛千风绝对是绝世的剑客。一个能够全身心专注投入到某件事中的人,又怎么会是俗子呢?
可惜江上雪悟的太晚。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洛千风以死相劝,他几乎从来都不以为洛千风是朋友。
然而,如果他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无情,当时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在武功不如自己的对手面前逃走呢?
“木头风,你的友情还真是廉价。”
白莲公子的手按在洛千风的眼帘上,再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柳独夏,事已至此,你还不悔?”
他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的和着血说。
而他对面的青岚公子也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将花斩笑的尸身放在身旁树下,掠过一抹惊奇之色:“我悔?”
“投敌叛国,倒行逆施,如今独染风花雪月只剩你我二人,昔日手足弟兄全丧命在你一念之下,就算你甘做耶律炫妤裙下之臣,就算你……忘了我江上雪,难道对他们也不屑一顾吗?”
江上雪早已气极,谁知柳独夏却更是诧异:“裙下之臣?你为此杀我?”
听到他满心迷惑的反问,江上雪愕然,两人对视许久,嘴角都溢出血丝。
就算被花斩笑和洛千风以身阻挡,他们的招式还是太过厉害,彼此都受了内伤,此刻醒悟过来后,再也难以强行压制。
而站在一旁的戚少商所知不多,顾惜朝却立即反应过来:“快走!”
——看他二人的样子,其中隐情必定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尽的,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两人的对决必定是有人刻意促成,而且坐山观虎斗要捡个现成便宜。
说‘快走’的时候,顾惜朝已经一把拽住江上雪,而戚少商反应也不慢,看到顾惜朝的动作后,也下意识的拽住柳独夏,两人心意相通,拖着青岚白莲倒飞进了玄翔大劫阵。
他们四人方离开原地,便听‘嗤嗤’几声破空响动,数只劲箭从两边射来,没入地面。
柳独夏与江上雪的决斗太过惨烈,这些人就算想要在一旁埋伏,也是站的远远的,生怕受到牵连。这时出现的慢了一步,四人安然返回林中,先前他们站的位置上掠过一个满身珠翠的少女,她看着四人退去的方向眉心一皱,旋又一舒,唇角露出笑意,扬声道:“那片林子背临断崖,如今你们是插翅难飞啦。柳独夏,你莫若将忘情天书交出来,或者我能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如果我下令烧了这片林子,就算你摆什么迷魂阵也是白费功夫。”
她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蹒跚上前,嘶哑着声音道:“公主,何必跟他废话,只要一把火将他们全部烧死便算,那什么忘情天书,武林人士将它看成可以以命相换的宝贝,对我们来说却不值一钱。”
这老婆子看上去风烛残年,随便说话也没见如何提气,却送的很远。跟那少女比起来显然高明了不知多少。
那公主咯咯笑了起来:“老神仙,这你就不知道了,中土武林高人辈出,却是那青岚公子独尊一道,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就,如果将忘情天书给近卫府练练,咱们大辽国的护卫不是就可以将主上保护的滴水不漏么?哼,先前那些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妄想行刺太后,银萧院的高手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拿下,要是有这本秘籍,咱们也派几个勇士去大宋的皇宫里杀几个皇亲国戚玩玩!”
这珠翠满身,华丽之极的美女赫然便是大辽国统御近卫军、执掌生杀大权的公主耶律炫妤!而如果洛千风再生,必能认出这娇笑可人的少女便是当日戴着唐染面具骗他入局的毒妇!
她身后站着百余辽人武士,前几排穿着汉服,做一般武林中人打扮,看样子都是辽国高手。后面数十打扮成家丁模样的人人手挽强弓,应是骑射勇士。而身边那被她称为‘老神仙’的婆婆更是看不出武功深浅,听了她的解释后,那老婆子也露出神往的样子:“公主胜算。若老婆子还在江湖上拼命,听到这秘籍说不得也会眼红……”
她老少二人将林中几人当成将死的蚂蚱,根本没放在心上,却不想突然一把飞刀射出,隐隐还带了回旋的劲力,直取耶律炫妤面门,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若这一刀砍中,就算要不了命,耶律炫妤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破相也是难免的了。
那老婆子反应极快,眼见相救不及,手中拐杖想也不想就横了过去,叮当一声格下飞刀,此时一道五色流光悄然而至,竟似算准了她会将飞刀砸到什么方位一样,五色流光与飞刀再次相撞,两样暗器骤然分开,比之前速度还快了数倍,一取老婆子,一取耶律炫妤。
这出暗器的人心计极为狠毒深沉,算路又精确,老婆子武功不弱,却低看了他的后着,手忙脚乱之下,一个铁板桥让过五色光,顺便拐杖一甩险险护住公主,却听身后咦咦啊啊一片,显然不少部下吃了大亏。
等她站起身来,那被挡飞的两道流光伤了人却又旋飞回去,老婆子万没想到中土有如此奇妙的武器回飞之术,大意之下慌忙避让,两道流光掠过她左右肩头没入林中。
辽人武学与中土迥异,走的是刚猛一脉,丝毫没有小巧腾挪的花样,虽然悍勇难当,在巧劲上却差了不少。在主子眼前受了这奇耻大辱,老婆子再也没办法装出神仙模样,气急败坏的捂着伤口跳脚大喊:“哪个小畜生算计我老太婆,有种的滚出来真刀真剑的拼一场!”
林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笑声,接着顾惜朝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响起:“你也知道被人暗算的滋味啦?想要公平决斗,好,不如地点就定在随意听风阁怎样?自有柳公子陪你玩玩。不过真刀就免了,另一样你自己收好。”先前那老婆子要他滚出来真刀真剑的硬拼,这时顾惜朝几乎是拐着弯儿骂她‘真贱’(剑)了。
这老太婆护国有功,被辽主赐贵姓为萧,身为辽国第一好手,地位崇高,武功又强,连耶律炫妤贵为公主也要尊称一声‘老神仙’,平时她龙头拐杖往地面一顿,四周辽人都要吓得打哆嗦,是个极为难缠的老家伙。但论起口舌之利,十个老婆子也比不过一个顾惜朝,想骂回去也找不到更狠毒的字眼,气的她攥着拐杖就想冲进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幸亏耶律炫妤心机深沉,知道顾惜朝就是想诱她入阵,及时拉住了她,皱眉想了片刻,恍然大悟:“五色斧,公子可是顾惜朝?我等对公子并无歹意,公子要走,便请速去。公子此行另有要务,怎会与这群不臣之徒混在一起,莫非受了胁迫?”
林子里静了片刻,顾惜朝的声音便又传了出来:“不错,顾某人有负他老人家重托,身中金风细雨楼的奇毒,不得不与其立下协定,返京之前,与这姓戚的共进退。好在青岚公子在之前已经将他重创,说起来还很可笑,如今这三个绝顶高手都是重伤在身,反倒顾某人并无大碍。倒是炫妤公主为何愿意放顾某离开?莫非,公主此行是得了义父他老人家的支持么?”
“嘻嘻……这个我听说过,戚少商居然能挨柳独夏一掌而不死,他的确很了不起。”耶律炫妤肯定出手的人是顾惜朝后,声音也轻松了不少:“顾公子身负重任,此刻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如果你将柳独夏与江上雪的人头拿下,炫妤不但护送公子回京,亦会向相爷保荐,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吗?青岚和白莲如今伤重,以公子的武功,尽可得手,那个戚少商应该也不行啦,正好一并拿下。顾公子如果是顾忌戚少商死后无人帮你解毒,那就不用担心,我大辽国有的是医术高手……”她并不知道阻挡自己人马的大阵便是顾惜朝指点布下的,否则开口要求的定是让顾惜朝开阵放他们进入了。
不过一个辽人公主向宋国丞相‘保荐’,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说法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言下无虚——蔡京、傅宗书之流本就是朝中主和派的领头人,与辽国权贵的关系一向‘要好’。说实在的,蔡京一脉在两国议和上还指望这掌权公主能帮腔说说好话,耶律炫妤的‘保荐’或许比宋朝官员还要有用。
顾惜朝知道她想说什么,立时打断她道:“中土武林中的花样,公主是很难明白的。我中的毒天下只有戚少商可解,否则比起柳独夏和江上雪来,我更想要他的性命。”
戚少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顾惜朝立即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插口,立意将这番邦妖女的来意搞个明白。
按理说,自己既不在朝中为官,又不在江湖上闯荡,耶律炫妤贵为一国王女,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号。仅凭兵刃就认出自己是顾惜朝,几乎可以肯定这妖女定然是听谁说了点什么,而从她带了上百辽人在京郊附近徘徊却未受到阻拦盘查便可以推测出,她定是与朝中主和派的高官有过接触,而能有如此权势者,舍傅宗书其谁,因此他才大胆推断耶律炫妤必定知晓自己的身份,且有所求,若此刻不抓住时机问个清楚明白,恐怕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同时,阵外的耶律炫妤一时没听到顾惜朝的答话,反而有些焦躁起来。她也确实是有求于顾惜朝这个‘内奸’,花斩笑死前布置的玄翔大劫阵法何等玄妙,以她的心计,怎敢贸然进入。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当真放起火来,如此密林必生浓烟。到时风向万一有变,又怕大火燎原,自己的人只能远远围观,以青岚、白莲的机智武功,未必逃不出去。他们虽然知道青岚与白莲硬拼之下必受重伤,却不知已经伤到何种地步。这两人名头极响,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亲手杀之,耶律炫妤也是不愿放火的,生怕两人逃出后联手报复。
就在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便听顾惜朝道:“相爷只是要顾某人无论如何护送戚少商回京,而公主亦应知晓,何以那日在品花轩外,派人戳穿顾某人的身份?”
他看情形便料定全灭青岚公子一脉的幕后主使必是这耶律炫妤,那么当日暗算洛千风的人是谁也就明白了。只是此事尚有很大的谜团,他必须全盘弄清楚。
一向视戚少商为眼中钉的傅宗书,为何给自己密令反而是全力护送?
而与傅宗书合作的耶律炫妤,又为何反而不顾戚少商这盗取本国机密的首敌,口口声声只是让自己杀掉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
莫非这耶律炫妤一开始算计的,便只有柳独夏和江上雪两人而已?
然而顾惜朝很快推翻了这个结论,剩下的,就只有迷茫。
耶律炫妤贵为一国公主,到底为了什么不惜从本国长途跋涉,带着众多高手来到中原,只为杀掉几个江湖中人?
这其中必有原由,而这个关键,却是自己无法得知的。
耶律炫妤与萧婆子对看一眼,都看到双方眼内的不屑和不耐。煽动品花轩一战,她们只是要除去随意听风阁的助力,根本没意思帮傅宗书的忙,既然戚少商不知死活的闯进去,就任由他们被杀好了。
不过顾惜朝也是高估了耶律炫妤。当时她根本不在现场,上千人拼杀起来,难免殃及池鱼,以她的狡黠深算,怎肯亲身涉险,是以只派遣了傅宗书借给自己的助力前去观察战果,而那人久居相府,自然认得顾惜朝。可惜他人微言轻,并不晓得顾惜朝身负相爷重托,以为戚少商与顾惜朝的出现会带来变数,是以立即出了声。
而青岚公子之后动了雷霆之怒,将在场所有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耶律炫妤派去的人竟也没能活着回来汇报经过,她并不晓得戚少商也参与其中。不过能全灭品花轩,杀掉雷拒月,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过程是怎样的,反而并不重要。
也就是品花轩一战青岚公子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让耶律炫妤忧心更甚,她更加肯定,若不杀此人,日后遭到这种如同神鬼的高手报复,是很可怕的事,因此立下了必杀的决心。
不过耶律炫妤并不想让顾惜朝知道的太清楚,只是辩解几句,说明那人是未得命令擅作主张,顾惜朝尚未答话,便听林子里传来青岚公子一声闷哼。
柳独夏与江上雪一直没有说话,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知道顾惜朝在旁敲侧击的向耶律炫妤求证,要让她在自己面前亲口承认是灭掉随意听风阁的主谋。如今耶律炫妤对顾惜朝的揣测之词全盘收下,柳独夏这才知道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与白莲生死相拼,失去了报仇的机会,大怒之下牵动内伤,不禁与白莲公子面面相觑,两人的脸上都满是惨然。
“柳独夏,如今你是拔了毛的凤凰,威风不到哪去了,趁早把你那傲慢的嘴脸收起来罢。”听到他闷哼出声的萧婆子冷笑道:“是咱们杀了唐染,暗算洛千风,将品花轩有忘情天书的消息散发出去,那又怎样?虽然你的兄弟朋友有大半死在我们手上,但一劫玄翔和一剑天下,可是你们自己杀的!”
听到萧婆子带着讥讽说的这番话,本就牵动内伤的青岚与白莲更是一口血喷在前襟之上,就连敛静婉约的江上雪,都再也难以自控,忍不住抱着琴想要强行杀出去,与那些仇人拼命。
顾惜朝连忙按住两人,再次提高了声音道:“公主明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顾某在这阵中也不敢过于轻举妄动,要对付这两人不急,却要先将破阵之法搞明白。请公主给在下半天时间,届时在下必定将这二人逼出阵外,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耶律炫妤武功低微,尚难以理解他所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底是何含义,值不值得耗费时间等他,那萧婆子却是高手,立即嘿嘿冷笑着凑到耶律炫妤耳边道:“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武功奇高,就算身受重伤,但若要杀他二人,必要付出代价。他们的临死反击顾惜朝是接不下的,所以这小子是想推敲出破阵之法,然后利用阵势运转反而将人迫出来交给咱们收拾,他可不愿自己冒险动手呢。”
耶律炫妤也是这种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听萧婆子的解说后反而释怀,笑道:“早听相爷说,顾公子精通奇门八卦,擅长破阵之法,果然不假。好吧,我就等半天,只要你能将两人逼出来,自有我们的人收拾。公子和戚少商若要回京,即请自便,这样顾公子对相爷也足可交代了。”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萧婆子冷笑道:“这姓顾的身中剧毒,而戚少商却是被青岚所伤,两人半斤八两,互相牵制,否则以戚少商金风细雨楼楼主的身份,能够脱手放出旗火信物,召集京城内的楼中子弟来援,恐怕我们还要费好一番手脚。”
“便是,公主洪福齐天,戚少商武功再高明十倍,也难逃计算,也幸亏他和青岚公子拼过一场,否则顾惜朝想要行事,怕是也不太方便。”萧婆子也露出终于大功告成的开怀笑脸,那褶子一道一道的扭曲起来,看上去甚是残忍。
“哼……”耶律炫妤靠在一棵树下微微闭起双眼,不屑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听说上雪一直护着这姓顾的,当他是朋友,如今却被他出卖,也只能怪他瞎了眼,认识了这种好朋友……他就不记得,当年的连云寨是怎么灭了的么……”
阳光照在她绝美的脸颊上,显出一片炫目的妖丽之色。
身后那些辽人高手不敢打扰她,纷纷退到一边坐下等待。
一个大辽国的掌权公主,为什么要以这种带着回忆的神色,称呼那名动江湖的白莲公子为——
上雪?
虽然顾惜朝以微妙的身份立场向耶律炫妤证实了随意听风阁的仇家,甚至也争取了半日之约,但林子里的几人都知道,此番绝无幸免。
柳独夏纵横江湖,性情傲慢之极,此刻却落入算计,连最忠心的部下都命丧己手,内伤与心伤纠结之下,伤势反而比江上雪更重。他长叹一声,连嘴角的鲜血都没有擦拭,显然已经放弃了求生之意,只等稍微压制住内伤便冲出去,能杀多少算多少。
若在他或江上雪全盛之时,动辄灭人满门,外面那些人确实不够杀。如今却彼此生死相拼,若非洛千风与花斩笑以死相代,两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然而命虽然捡回来,内伤却都很重。耶律炫妤奸诈无比,要不是看透了这点,怎敢捡这个便宜。
“我们还有时间。”看到柳独夏与江上雪都心如死灰,顾惜朝暗暗摇头。这些人或许处于高位,随心所欲惯了,一旦踏入险地,反而更容易受挫。他尚有疑问,而时间却是不多,不能再浪费了。“不如先将误会说个明白。顾某人先说吧,当日雷卷将戚少商交给我后,我便接到相爷密令,必须护送戚少商躲过青岚公子的追杀,安全返京。因为心存疑虑,加之并无把握能躲过青岚公子的追杀,因此带着他越行越远,然至今仍不明白,为何相爷会突然对戚少商存了‘好意’。”
顾惜朝对傅宗书的为人再了解不过,他根本不相信傅宗书会为了国家大义而伸出援手。何况听耶律炫妤所说,傅宗书压根就是和她们一路,恐怕要顾惜朝护送戚少商回去,也是为了交给这‘友邦’权贵。
顾惜朝若要想办法护送戚少商进京,以他的机谋算计,应该有一半以上的机会成功骗过青岚公子,可是他却带着人越跑越远,此举可谓公然违背了傅宗书的密令,知道这件事后,戚少商暗暗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次重逢之后,顾惜朝的确是变了。或许跟着白莲隐居的日子,让他对追求功名倦了许多,又或者连云寨一案之后,他对傅宗书的为人彻底死心,为傅宗书卖命,多少有些不值。
但不管什么原因,就如在品花轩外,明知必死的情形下,顾惜朝拉着自己的手说出那番话一般,他的悔意与恨意,戚少商清楚的明白了。
顾惜朝挣了一下没有挣出手去,索性任由他握着,两人便一起看向柳江。
柳独夏与江上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若在平时,就是死在对方手上多半也不屑解释。但如今命悬人手,又的确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于是对看一眼,还是柳独夏闭目叹道:“此番确实是对不住戚少商了。”
江上雪冷冷的道:“你对的住谁?”
柳独夏这次却未动气,只对着戚少商道:“你可知为何本座非要你交出那卷东西?”
戚少商摇头。他本以为柳独夏是因为听命于辽人才如此契而不舍的追杀自己,但如今听他话音,只是为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却并没有想要自己性命,不由得回想起这段逃亡之路,感到确实有些奇怪。
柳独夏第一次拦住自己,劈头便问‘是不是拿了辽国内线的名册’,待他点头承认后,便毫不客气的逼他交出来。而与他同时,辽人的高手也在追杀自己,是以戚少商认定他是为辽人做事。也怪柳独夏说的不清不楚,以他的脾气,几时低声下气的解释过?于是一个坚持逼着要,一个死心眼绝不给,一个毫不解释,一个误会深重,便动起手来。
动起手来自然是戚少商吃了大亏,柳独夏却也绝不轻松。戚少商本就有逃亡的经验,一路上追的甚是辛苦。到现在手足兄弟也几乎全军覆没,饶是他心高气傲,也不禁深深后悔。
戚少商听柳独夏话音,知道他逼问自己要名册另有原因,只得道:“原来是误会吗……柳公子你……你……当时也未免……欺人太甚。”
以戚少商的胸怀修养,这句话几乎是红着脸说出来的,虽然明明是柳独夏太过霸道,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面指责。
平时谁敢当面这样埋怨他?放在一般场合,青岚公子就算明知理亏,也不会饶了对方。此时却由不得他蛮横,低头想了一阵,才又接着道:“欺人惯啦,若不是事情严重,这件事我本来也懒得伸手。眼下咱们都落入人家算计之中,也顾不得许多了。戚少商,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未查看内容?”
戚少商道:“看过,但是辽人文字我本就认的不多,何况东西方到我手里,柳公子便一路追杀……这……”他说不下去,只好尴尬的看着柳独夏,但在座的都是明白人,立马听出了原由:被柳独夏全力追杀的人,谁有闲情逸致查看,逃命还来不及。
柳独夏却不在意,干脆的道:“那好,我说给你听。本来耶律炫妤找到我,说卷上的机密涉及到我的好友,请我联袂出手截住你,所以我才想要逼你交出来。但是如今看来,耶律炫妤恐怕一开始就连我一起算计,你窃听到的那些话应该是有人故意诱你来听,而密卷上的东西虽然大半是真的,但绝不能交到诸葛小花手里,这样说你明白么?”
这次就连顾惜朝都好奇起来,“不明白。”
青岚公子知道最关键的一步不说出来,他二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又满怀深意的瞥了若有所思的江上雪一眼,还是说了出来:“密卷上的东西是,白莲公子江上雪本为辽人皇族在中原的奸细。”
这句话一出,江上雪本人固然震惊,顾惜朝与戚少商更是忍不住‘啊’了一声,立即向江上雪看去。
印象里北国辽人都是膀阔腰粗的大汉,江上雪却身材消瘦纤细,怎么看都是江南人士,若非江上雪本人没有立即反驳,谁能相信他确实非我族类?
顾惜朝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戚少商想了想也明白过来。江上雪愕然半晌,不得不叹道:“炫妤的确好狠的心。她是逼着我跟诸葛先生反目,四大名捕若与随意听风阁成仇,中原的确再无宁日……”
“错啦。”顾惜朝听了青岚公子的解释,反而摇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他衣袖挥动,就在地上画起了图形,向几人解说道:“就如白莲公子所说,耶律炫妤确实好狠毒的心肠,她先是请动柳公子追杀戚少商,拟让金风细雨楼与随意听风阁拼个两败俱伤;而后说动傅宗书给与帮忙和方便,因为相爷他一向视诸葛先生为敌,听说戚少商密卷上的东西后,不可能不动心。不过他与耶律炫妤联手,却是各怀鬼胎。耶律炫妤并不在乎戚少商的生死,只是要借他来引起争斗,同时方便她暗中算计随意听风阁。相爷他却要我护送戚少商返京,而少商一回去必会将东西交给诸葛先生,诸葛也不会怀疑少商带回来的消息,所以四大名捕与随意听风阁一战定然难免,从而自可借刀杀人,削弱诸葛先生的实力。”
戚少商想着这卷东西要是真的交到诸葛先生手上,四大名捕与青岚、白莲反目,那后果确实不堪设想,不禁满身冷汗。
顾惜朝想了想,却不解的看着青岚公子道:“可是那姓耶律的位高权重,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随意听风阁?”
柳独夏看向江上雪,想要说些什么,终又强行忍住。
几次三番之后,觉得死到临头,若不说出来恐怕再无机会,索性放开了道:“顾公子真是一语中的,白莲,你躲了这许久,怕是人家不肯放过你呢。”
白莲公子自从得知这一切竟是被耶律炫妤算计之后,脸色便一直沉郁。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青岚公子的高傲,竟然能被耶律炫妤所利用,可笑自己却以为他投敌卖国,而根本原因竟没想到是出在自己身上。
眼看戚顾二人因被牵连至此,随时要送了性命,白莲也没有了顾忌,将自己的身世缓缓道来。
江上雪随了母姓,他的父亲本是辽国一位亲王。当时宋辽战争不利,不但割地赔款,还献上不少金银玉帛,美人伶童。江上雪的母亲采莲就原本是宋国宫廷歌女,献到辽邦后,被他的父亲看上强行纳为姬妾。
而江采莲虽然在异国算是飞上高枝,心中却并没有对这个强行要了自己的男人屈服,也没有忘祖,不但悄悄教授爱子中原文字语言,还时刻不忘告诫他本是汉人,切勿认贼作父。
也没过几年,亲王的正妃也产下一子,她本就看不上这个敢与自己‘争宠’的汉人歌姬,更要巩固儿子的地位,竟下毒害死了采莲,而他的那位亲王父亲,对于汉人歌女的死活也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仍存骨肉之情,对江上雪爱护有加,却没有追究这件事。
这让江上雪对生身父亲彻底死心,抱着母亲留下的古琴‘白莲’,黯然离开辽国,返回中原。
那时江上雪年纪尚幼,又带着大量金帛,经过千辛万苦方回到故里便遭到有心贼人的打劫,逃命之中偶然发现下半卷忘情天书,便浸淫其中,因为他所学的‘风流’之诀能让人忘记一切悲痛,再加上他天资心境正适合学这门奇功,竟渐渐武学大成,而他念念不忘亡母,是以在衣袖上绣满莲纹悼念,更将忘情天书中的剑法化为琴音,古琴从不离身,江湖上这才多了一个‘白莲公子’。
说到后来,江上雪冷笑道:“恐怕炫妤这么费尽思量要算计我,是因为辽国王庭发生了变故。”
戚少商前段时间一直领着子弟兵在边关抗辽,这时也恍然大悟:“听说辽王大病一场,立了一位亲王为王储……”
顾惜朝奇道:“竟不是立子嗣么?”
戚少商也解释不明原因,只能推测番邦与我国风俗不同。
这样一来,几人大约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知是否那位亲王毕竟骨肉情深,想起了有江上雪这个儿子,而江上雪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产生了危机感,这才千方百计要找到他,务必要将他的性命留在中原,毕竟江上雪的身份今非昔比,如果他哪天突然回去,名义上就是皇太子,虽然顾惜朝等人都明白,江上雪如闲云野鹤,并不迷恋权力,更是因母亲惨死,根本就把辽国当成敌国,但别人又怎么相信呢?而耶律炫妤来到中原后,便听闻随意听风阁高手如云,心知若杀江上雪,必会遭到柳独夏的倾力报复,这才定计要将随意听风阁一网打尽。
江上雪解释了一遍后自己都觉得尴尬万分。以前柳独夏追杀戚少商时他口口声声称其是‘通敌叛国’,压根没想到自己才是最没有立场这么说的人。
他逃出王庭,游弋于山野之间,即使武功大成之后,也念在好歹父子一场的份上并未起了报仇之心,没想到时隔许久,还是要被同根兄弟追杀。
而其中震动最大的莫过于顾惜朝。他与白莲公子相交已久,深知他的遗世独立乃天生气质,压根伪装不来,但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人物竟然贵为王亲,一切荣华权势伸手可得,他却不屑一顾。而江上雪的身世之凄惨,就算是顾惜朝,也未对此起了一丝一毫的羡慕之意。
可是突然之间,先前一直在心中的疑问渐渐清晰起来。戚少商对青岚、白莲两人的交情所知不多;青岚公子早就知道这些,一直阴沉着脸色考虑怎样杀出去;白莲万念俱灰,脑子里空白一片,却是顾惜朝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又是愕然,又是不信,将之前那些疑问和灵感串联起来,结果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微张开嘴唇,面色青白转变了数次,他终于指着柳独夏颤声道:“全是你骗人的……”他霍然长身而起,手指又指向戚少商,再指向江上雪:“你、你们都是在骗人的……”
被他指到的三人这才从各自的心境感慨中惊醒,莫名其妙的看着风度尽失的顾惜朝。
顾惜朝为人一向小心谨慎,说出口的话都是几经思索,算计利害得失,等闲不肯得罪青岚白莲这种动辄可决定自己生死的高手。如今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根本不在乎这样当面指责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甚至捂着额头仰天笑了起来,那笑声比方才白莲自述身世时,还要凄厉万分。
“我早就该想到了……早就该想到了!姓顾的自以为聪明半世,谁知人人都可欺我……戚少商!你可记得浣溪镇上你我并肩抗敌?”
他看到戚少商露出吞吞吐吐的尴尬之色,心中已经明白,不等他回答,立即指着柳独夏道:“柳独夏!你可记得白莲公子?”
青岚公子也顾不得恼怒,同样尴尬的看了江上雪一眼,微微将头转向另一边。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早就暴露出他根本没有忘记江上雪,甚至没有忘了对他的情谊,否则耶律炫妤凭什么利用他?他早知再也瞒不过众人,但人之将死,也就不在乎说多说少了。
最后,顾惜朝指着江上雪,极度的难堪与被欺瞒的不甘心,让他再也忍不住落泪冷笑:“江上雪,那时你给我的,根本不是子夜对不对?”
相比起戚柳二人的尴尬,江上雪却神色自如的点头:“然,只是我自制的美酒而已。”
这次却是柳独夏愕然半晌,也站起身来:“上雪,你,你早知道子夜根本没有用……”
江上雪还是一副天轻云淡的样子点头:“不错,我早知世上本无忘情之法,也知道你刻意装着忘记我,忘记你我的交情,只是为了追求武学上的极境。那样的话我成全你,躲你躲的远远的岂不对彼此都好?”
青岚公子愣在了那里,脸色甚至比顾惜朝都难堪三分。
却听江上雪继续道:“我以为你刻意忘情之后,武功会有所进展,方才比试中却发现还是半斤八两,甚至隐隐有不如我的趋势。那时我也才明白过来,忘情天书并不是要人真的无情,而是有情、深情到乃至高情,可惜你被刻意的追求蒙蔽了双眼,反而感觉不到这一点吧。”
“白莲,原来你……我柳独夏还是比不上你,我也是……也是耶律炫妤告诉我戚少商所持密卷上的内容后,才发现这杯子夜根本就没有用,否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顾一切的为了保住你的秘密,与整个正道武林为敌……”柳独夏本是武学奇才,若非执迷太深,其中的关窍又岂轮得到他人解说。听了江上雪的解说后,他青灰着脸色连着笑了三声,每笑一声便是一口鲜血涌出,连着说了三个‘好’,然后负手仰头,谁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当时如果他抢夺了戚少商手上的密卷,诸葛先生为了国家大义,定会派人索要,虽然明知东西到了诸葛手上,与被自己抢到,都要与诸葛一脉翻脸,但为了守住白莲的名声,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出了手,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亦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
“至于你,顾公子,我并非立意害你,你应该明白。”江上雪淡淡的道。他说的确是实话,以白莲公子的武功,要害什么人,何必如此转弯抹角。
顾惜朝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江上雪的用意,但仍是难以释怀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江上雪彼时只是看顾惜朝顺眼,对戚少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所以在得知顾惜朝心中也在天人交战时,便给了他一个借口。
之后江上雪也问过他‘若是没有那一杯子夜,你便不会下手么’,而顾惜朝显然也并不是因为那杯酒才能下了决心,当时他功名心太重,那杯子夜当真成了‘荣华之酒’,他是不可能不动心的。
而顾惜朝虽然隐隐感觉喝了酒后对戚少商的交情似乎仍在,却自己欺骗自己,认为既然喝下了忘情之酒,便可以狠下心来,可以说虽然之前是白莲欺骗他,给了他一杯有名无实的子夜,到后来却是他自己欺骗自己,强迫自己无情。
这一点柳独夏也是一样的。
说到柳独夏,就跟戚少商有一点关系。
当时戚少商与洛千风在小雷门斗剑,输了后依约试酒。洛千风为人又是那样的正直清肃,绝不肯哄骗他做这等危险之事,在戚少商喝酒之前,便将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一一告知。
而戚少商喝酒之后确实无碍,但心忖如果柳独夏知道子夜没有用时,不知还要闹出多大的事来,以他的手段和狠毒,小雷门庇护的那位药师首先就跑不掉,为解决雷卷的后顾之忧,戚少商决定一直装下去。再遇顾惜朝的时刻又太意外,又是在旗亭酒肆这种公开场合,他不能肯定青岚公子的耳目是否仍在监视,根本没得解释,之后也只能当作陌路人重新来过。
而以戚少商这过来人的心态,得到白莲公子的知会后,立即知道顾惜朝在对自己动手前饮了那一杯自欺欺人的子夜,也了解他自己骗自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因此之后对顾惜朝一直很是怜惜,就连被他冷嘲热讽也不回一句。
如今一切的关键揭破,最不能承受的人反而是顾惜朝与柳独夏。
柳独夏一开始是非常相信子夜的效力的,毕竟他也派人暗中打探过戚少商的一切,知道他喝了子夜之后身体神智都无异样,却忘记了顾惜朝,因此毫不犹豫的喝下,虽然也感到这子夜的效力并没有戚少商表现的那么明显,却以为是自己功力深厚的缘故,可能只是忘情,却并未忘人,所以刻意表现出对白莲不屑一顾的样子,也是在一种自我暗示与欺骗的日子里度过。
江上雪也知道戚少商的事,刚开始确实对这酒的效力深信不疑,到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劲。他旁观者清,想明白以戚少商的侠义作风,定是不愿柳独夏因此再去小雷门生事方才出此下策,也不便多说,干脆一走了之,让柳独夏眼不见心不烦,更没有机会确认对自己的情谊是否仍在。
可以说,若非因为这次耶律炫妤的设计,这四人恐怕终生都难以聚在一起,子夜的秘密也多半要从此烂在江上雪一个人的肚子里。
戚少商定是风风光光做他的风雨楼主,江上雪避世孤行,或许以他的个性没几年便看破红尘出了家,而顾惜朝与柳独夏注定自欺欺人一辈子。
柳独夏为了武道,顾惜朝为了荣华,谁也没想到这杯子夜竟然有这么多玄机,有这么多人守护着它的秘密。两人自负才智过人,从来都是他们算计别人,有谁能欺瞒自己?原来到头来,却是自己骗了自己,而且骗得这么深,这么惨,还是最信任的朋友兄弟维护着这个秘密,却一直没有揭破。
事到如今,一切谜团都解开了,但是又能怪了谁?
戚少商维护子夜的秘密,是为了小雷门上下的安危,更是不想看到柳独夏为求此酒而为祸江湖。
江上雪维护子夜的秘密,是深知世上没有忘情之方,不愿柳独夏再次逆天而行,亦不想他走上歧路。
柳独夏何尝不想如顾惜朝一般指着他们痛斥一番,只是他听了江上雪忘情高情的体会后,心中对一直苦求而不得的武道又有了明悟,不禁黯然感叹自己急于求成,反走了弯路,也没了指责旁人的意思。
反倒是顾惜朝,一切想不通的谜团都迎刃而解,却反而陷入更大的迷茫之中。
他迅速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也不得不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怪也只能怪到自己身上,怨不得旁人。
当时虽然明知子夜有异,却仍然动了手,实是因为只是想随便找一个借口而已。就算没有白莲公子送的这个现成的,他自己也可以找到很多。比如,自己如果不动手,戚少商一定会落到九幽老怪手里之类的。与其让这些兄弟死在别人的手上,不如死在自己的手里。
他一向擅长给自己做事找理由,这一点都不困难。
只是这一杯子夜……
骗的他好苦。
骗的他再次看到戚少商,居然能认为自己可以无情,可以心安,甚至自以为因为无情,所以能够随时撇下戚少商明哲保身,殊不知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早就告诉他,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只是他刻意的无视,不愿深思。
连自己都能骗到如斯地步,顾惜朝已明白那杯酒不是忘情,不是迷药,而是一个工具一个借口而已。
借着它,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可以欺骗,而且深信不疑。
——顾公子可是想凭军功,饮一杯荣华酒,搏书生万户侯?
——晚辈只想沙场破敌雪我国耻,不论荣华
虽然当时回答诸葛先生的话乃是经过小心谨慎的计算之后,但在这杯真正的荣华之酒面前,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骗了自己。
不久前,在品花轩面对上千人的围攻,自己与戚少商并肩而立,生死之际想的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哪有片刻感叹过荣华成空的遗憾?
一直以来对自己说,想要的是什么,这些话重复千遍,居然也能令人深信不疑。
事到如今,他顾惜朝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被自己亲手毁掉,就是刻意的错过,并且不知悔改。
一直以为前面的风景最好,甚至不屑回头。
凌烟阁上可胜意?
他一个踉跄,无力的靠在身后古树上,从怀中摸出那个荷叶玉杯。
这个自欺欺人的玉杯。
他低头把玩了半晌,想起初喝那杯酒的苦涩,眼泪未干的颊边,也浮现出一抹惨烈如酒的笑意。
“明月照清泉,荷叶捧成杯。唐人以荷叶为酒杯,游弋于江湖,那是何等的随意自在,何等的雅致高洁,偏偏顾某人一叶蔽目……哈哈……可笑,可笑!白莲公子,你的好意,顾某人竟然今日方知。”
他就像是真正醉了一般,朦胧着眼,看了手中玉杯半晌,忽而扬手掷出,那杯子含了他的手劲,跌落在地碎成千百块,发出悲鸣般的破裂之音。
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听他自言自语的柳独夏和江上雪相视一笑,越过戚少商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他的手。
“顾公子,此时能够明白,尚不算太晚。”江上雪的一线内力传到他的经脉之中,与此同时,另一边青岚公子的内力也传了过来。
“他们为的是我与上雪的性命,顾公子,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用理会。”柳独夏的口气也温和了很多。本来顾惜朝初与耶律炫妤交涉时,他以为顾惜朝的用意只是以两条命换回和戚少商的生机,日后或可报仇,而后听他话音却发现这姓顾的心太高,竟想凭借自己的智计救下所有人,这使他心中暗暗感激,却不得不与白莲及时阻止。顾惜朝的确精通纵横诡辩之术,在这个境地,还能利用微妙的立场缓兵一时,甚至揭发了所有血案的真凶,这已经很不容易,但过犹不及,想救所有人的结果定然是谁也救不到。
“顾公子,你太执意也太天真啦,有些事非人力能为,你如此人才,应该明白才对。多亏你和戚楼主及时相助,我与青岚的误会才能化解,白莲心中已是毫不遗憾,你和戚楼主为此事所牵累,请务必保重。”
白莲公子定定的看着戚少商,他的功力大半都传给顾惜朝,知道若想戚少商不再插手,只有一句话可以做到,于是他道:“戚楼主,日后还望你能为我与青岚报仇,此时万勿做意气之争。”
戚少商本已下决心若顾惜朝无计可施,便拼死护送他们杀出去,听到白莲公子的嘱咐,这才微微松开按剑的手,苦涩点头。
没想到自己任侠半生,到头来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报仇,又是报仇。
这两字比任何责任都重,让他的剑再也不能肆意挥洒。
青岚公子的内力也几乎全部送到了顾惜朝的体内,他将什么东西顺手交给了顾惜朝后,一手携了白莲,一手抽出杀人血剑上邪,洒然而笑:“黄泉路上,随意听风阁的兄弟在等着了,上雪,不能同生,但得共死,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柳独夏纵横半世,也值了。”
两人的手一旦松开顾惜朝,那两股霸道无比的内力在他体内肆意纠结,任何人也难以承受。就好像幼儿突然被强逼着吃下数个成年人也吃不了的美食,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似乎那些内力随时都会在体内炸裂一样,极为痛苦。
戚少商连忙过去扶住了他,只觉他本就体温偏低的身子一片冰冷阴寒,好似冰雕一般,也顾不得细听柳独夏和江上雪说了些什么,忙用真气帮顾惜朝梳理经脉。
“请陪我,一起死。”
“好。”
江上雪与柳独夏相视一笑,再无留恋,双双举步走了出去。
这也是他们将毕生大半修为传承给顾惜朝的用意之一。
本来顾惜朝的内功就比戚少商差,且在连云寨一案后被戚少商废了大半的武功,排他性便弱了很多,正合适被强横的外力改造。
而且顾惜朝体质偏寒,更易接受两人修炼的阴寒内力。
最后,以戚少商的性子,虽然答应为青岚二人报仇,但没有事情牵绊的话,恐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而这样一来,戚少商便不可能放任顾惜朝被他二人的内力反噬身亡。
不过这两人的功力还是太过霸道,别说顾惜朝痛苦的难以忍受,就连帮他调理脉络的戚少商,都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隐约间,林子外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以及决绝的琴声。
耶律炫妤等了那么久,猛然看到这一青一白两道潇洒之极的身影挽手坦然走出时,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刹那的心慌,连忙指挥其他人死死围住,自己躲到了后面,甚至不敢与那两人的眼神有片刻的交错。
萧婆子见惊了公主,忙接替她上前指挥。
骑射高手纷纷跪地引弓,飞箭簌簌而至。
兵刃撞击的声音,支离破碎的琴声,惨叫声,弓箭破空声混杂在一起,明明只是对付两个重伤将死的人而已,却好像千军万马在彼此冲锋。
又过了半晌,耶律炫妤透过包围圈的缝隙,去看里面的情况。
内层的辽兵已倒下一片,江上雪的白莲古琴砸碎在地,琴弦根根血染,泛着妖异而凄凉的玄光。
而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面对面挽手而立,萧婆子拄着拐杖缓缓逼近。
任谁都可以看出,这两位昔日纵横江湖,统领一道的至尊公子,已经,穷途末路。
忽然,柳独夏握剑的手臂环住面前好友,那把杀人夺命的古剑上邪自江上雪的后背,穿过柳独夏的身体,又牢牢钉在他们背后的树上。
这时一个离得最近的辽人高手上前想要将这把神兵据为己有,但不知为什么,他用尽了全力却怎样也拔不出来。
一直与江上雪相视微笑的柳独夏忽然抬头,一指带着血风戳向这想占便宜的番人。
多么绚丽的指风。
青岚公子本身的泛青内劲夹杂着一路杀来的血珠,惨青嫣红,惊人的妖艳。
这一指几乎含了他毕生的功力,又急又狠的戳上那辽人的印堂,穿破后脑而过,余力仍直取萧婆子。
萧婆子本就谨慎,知道这两人已到末路,更是轻易不肯涉险,是以全神戒备步步为营的靠近这里。
就当她以为青岚公子临死一指只是杀了个不足挂齿的部下时,却骇然发现,那指风穿脑而出后,竟不弱更盛,且直向自己掠来。
只是这一指杀了人后,青色渐褪,血色更浓。
萧婆子大惊失色,连拐杖都来不及抡起,只得凭借高深的修为硬生生从原地挪开半步,饶是这样,那被顾惜朝暗算过的肩头,又添了一处血洞。
之前以她的功力,之所以会让顾惜朝得手,纯粹是因为太过大意,又没有见过中土武林这样奇妙的武器回飞之术,再加上顾惜朝的算路惊人,于是吃亏。
而如今她处处小心谨慎,青岚公子也伤重不救的情形下,临死一指,她竟然避不开去,这才知道邪道至尊之名,的确无虚。
“我还是,不行了。”
青岚公子渐渐又收回目光,只看着面前的好友。
若在他全盛时期,这萧婆子又怎么会躲的过去。
“炫妤,如今可称心如意?”
白莲公子似是极倦,淡淡的道。
他已经无力扬声说话,耶律炫妤躲在最后面自是没有听到。白莲公子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婆子受到青岚意外一指,更是不敢上前,挥手要那些辽人武士收缩包围圈子,取两人性命。虽说眼见青岚公子不愿受辱,已经自行了断,但若非亲眼看到这两人断气,任谁都不会安心。
那些武士目睹青岚公子重伤将死之下,一指尚能使本国第一的高手负伤,虽不愿前去送死,但又惧怕萧婆子之威,无奈之下,人人提心吊胆的围了上前。
这时的青岚与白莲,恍若无人般的吟唱起来。
柳独夏手指来敌,满脸不屑。而江上雪在他身前半侧着身子,连眼皮也未提一下,只是敛眉浅笑。
他两人的一问一答正是盛唐时期流行一时的敦煌曲子格调,此时此刻,被他们随意填来吟出,竟无丝毫的悲壮之意,反倒真是直抒胸臆的痛快。
场面极度的安静,一时间,就连远处的耶律炫妤,都听的一清二楚。
青岚公子扬袖冷笑说的是——
‘湖海纵横又如何?便去温酒斩阎罗。手执三尺青锋雪,上邪!祭与狼藩骨肉磨。
不堪子夜难醒,一生正邪任评说。浅滩鱼虾尚欺我,问卿君,谁共青岚定风波?’
白莲公子敛眉浅笑答的是——
‘随意江北夜听风,指尖莲开负狂名。萧瑟尘寰皆似梦,寂寞!可厌人心总难平。
恋恋徘徊如痴,离殇未诉怎堪行。五十弦上问知己,得君令,生死为公一掷轻。’
这一问一答仿佛遗言,两人自顾自的吟唱之后,交缠着十指,均是一笑。
静下来微笑着的,这两个绝世人物,就仿佛当日杀戮之后静立风中的青岚公子那样,半分惨烈也无,反倒异常的清柔婉静。
只是那一笑似曾相识。
顾惜朝勉强收取了青岚与白莲骄横无匹的内力与戚少商出来时,便听到那两人这一番恍若无人的吟唱对答。而辽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柳独夏与江上雪身上,又之前听到耶律炫妤的保证,一时无人理会他们,竟当真一副任其离去的样子。
而他们看到青岚与白莲最后的笑意时,心底立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痕天青!
痕天青决死之前,也是这样温柔静好的笑了笑,诵了声道号。
然而至美至柔的笑容之后,紧接而来的,却是断绝一切生机的杀招!
他们亲眼见过痕天青施展血魔解体诀的可怕,立即往后速退。
同时,极度的抑郁与不平,使他们下定了决心,日后必要为两人报仇。
——就凭这些人,也能迫使一代至尊双双自毁,已经让人十分的不平。
就如同青岚公子所悲愤吟出的——浅滩鱼虾尚欺我——!这样两个在武林中几近传奇的人物,竟然落到如此可悲的下场,虎被犬噬,龙为虾欺,不平之事莫过于此!
轰然巨响之后,以青岚与白莲二人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皆是血雾。
靠近他们的辽人,无一例外被这剧烈的杀气牵连,毫无反抗之力便被炸得血肉横飞。
昔日痕天青自毁尚有惊天动地的威力,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的功力高他何止十倍,处于这两人的血魔解体诀范围内,就算是诸葛先生那样级数的高手,也不敢妄言可否身退!
看到这两人决死之时竟有如此威力,顾惜朝恍然——
原来,这两人赴死之前,就将一切盘算的妥当,甚至也顾及了他们的脱身之策。
——就算耶律炫妤此时有心反悔杀人,现在够看的只剩萧婆子一人,虽然她功力高绝,却被柳独夏一指所伤,再强也要打个折扣,就算有一些侥幸未死的伤兵助她,自己与戚少商当真便是好惹的么?以耶律炫妤的为人,又怎肯冒这个险?
数丈之内的人与树木尽被一招摧毁,柳江二人的尸身已然灰飞烟灭。
满地狼藉。
可怕的寂静中,原本穿透二人钉在树上的古剑上邪,也因为失去所有凭依落到了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同时也惊醒了失魂落魄的所有人。
亲眼目睹这两个坐在江湖最顶峰的人物如何走到最后,青岚公子柳独夏的惨烈杀意,以及白莲公子江上雪的温倦决绝,他们最后所散发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恐怕是这些杀人凶手终其一生也难逃脱的青白梦魇。
——荷叶杯正文终——
若要知晓大结局请继续观看下一章,亦是真正的最终幕。
之所以本章算是正文的终结,因为‘荷叶杯’的秘密与全文的第一主线已经全部讲述完毕,只是一个自欺欺人而又充满误会的骗局,守护这个骗局的却是当事人最要好的兄弟和朋友,也是他们刻意想要‘忘记’的人,谁知忘情之方世上本不存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知道的真相是全部的真相,但实际上他们所知道的,都只是一部分罢了。
明月照清泉,荷叶捧成杯。那只荷叶杯盛满了子虚乌有的子夜,却是真真正正的荣华之酒。一直随身收藏着这个杯子的白莲公子选择唐人名士那种游弋江湖的悠然自得,而饮下此酒的顾惜朝却选择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只是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想,谁又能肯定这一切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