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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久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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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流沙关。
舒芜率领手下的部队在昨夜连夜从耕结向东调动,进驻流沙关,并在关口面向舒屏的方向筑起了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本以为陈滕的兵变会拖住楚天军的进程,然而舒屏的进取意向还是使得他的三十万人在昨夜已经压在流沙关城下。说起来,期望对手会放慢速度对带兵者而言本就是不实际的想法,而期望自己的弟弟舒屏会这么做则更是没有根据,舒芜从一开始也没有真的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说起来,今天张平歌将军的主力部队应该已经动身回军了,汪庭将军的先锋部队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楚天主力军的右侧,安将军的部队也还在楚天的后方潜伏。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自己这方面究竟能够支持多久……
流沙关前有宽广的正面,这对于守关的自己是非常不利的,舒屏至少可以将一半的兵力完全展开。唯一的掩护是在城前横亘的一条护城河,舒屏的右翼已经被削去,这使得这条护城河的价值得到了相当的提升。然而若是单单凭着这条河固守城门,仍然无异于坐以待毙,城池在张平歌赶到之前一定会被攻陷,这样也便使得舒屏有了回身对付张平歌的余地。然而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使舒屏的正面面对着张平歌。
出城迎击进行主动性的防御么?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可行性,自己的有生力量非常薄弱,并且没有预备队,即便舒屏的部队只能展开一半,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跟对方拼消耗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将军。”林副官来到舒芜案前。
“所有的工事应该都做得差不多了吧。”以舒芜的神色来看,目前面对的状况对他而言显然很不理想。
“嗯,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已经构筑完毕,各处兵员也都已经按计划到位。”
舒芜很久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突然他开口问道:“林副官?”
“将军。”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你是舒屏……假如你攻破了流沙关,你下一步进军的第一个方向是哪里?”
“……是悯月?”
舒芜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又问:“耕结呢?”
“耕结?将军,耕结不是已经……”
“你先不要管这个问题,这一点舒屏应该还不知道……他应该还抱有希望……”
“哦……”林副官沉吟了一下,“这样的话,楚天现在急缺粮草,耕结比悯月要近得多,要解燃眉之急的话,考虑先去耕结取粮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是他们不会三十万人都到耕结去取粮……大部分的兵力还是会驻守流沙……说起来,我为什么会问你?”舒芜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才应该是最清楚他意向的人么……”
“将军……”林副官也显出了些忧虑的神色,“是不是……有困难?”
舒芜双眉紧锁:“太少了……我们的兵力太少了……”
林副官腰间挎着指挥的长剑,一边在城垛上来回踱步,一边对着面前驻守流沙的一万军士,抑扬顿挫地说:
“现在是一比三十。舒屏知道自己在时间上没有优势,他一定会尽最快的速度攻下流沙!若是流沙关让他占据,张元帅的大军就犹如被关在自家门外的流浪汉,我们就会失去战略主动!当初的设想,是要使张元帅的主力军避开楚天正面的锐气,保存实力击其所虚,然而如果张元帅离开得不够远,我们就不能够诱使舒屏在羽翼丰满之前离开鸣蛊岭这个靠背。昨日接到消息,楚天濂神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开始南进。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只消再有两日他们便可以和原本驻扎在鸣蛊岭的楚天军会合,假如这六十万大军同时推进,即便是张元帅手眼通天,相信也是无力招架的。我们要把时间的主动权争取到我们这边,所以虎背山这段戏一定要做得真,做得好!”林副官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中渐渐透露出些许的激昂,然而话说到此,犹如断弦般戛然而止。
再开口时,他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声音也不再那么有力:“……戏做成了做好了……我们保住了张元帅的主力,断了舒屏的粮草……如今……”他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便成了他口中之食……”
听到这里,南风的军士们纷纷显出失落的神色。
“但!”紧接着他的声音又高亢了起来,又恢复了开始的抑扬顿挫,“这次我们不再有迂回的余地,不再有周旋的机会!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舒屏真材实料的三十万大军!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跟这些人血拼血肉拼肉的干!即便被吞掉,我们也要做一块硬骨头,卡在楚天的喉咙里叫他喘不上气!无论如何,我们拼死也要守到张元帅回军流沙!我告诉你们,没有退路!没有希望!舒将军不是你们的希望,张元帅和安将军也不是你们的希望,我更不会是你们的希望!你们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乡父老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们这些人!悯月城就在南方不远处,舒屏若是攻取了流沙,当日便可以进占悯月!所以即便是用尸体堆,你们也要给我堆出个路障来阻挡舒屏的三十万大军!!”
站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这些话的舒芜,此时对着太阳仰起头,紧紧地闭起双眼。
“报将军!楚天军有行动了!”探子回报。
似乎这是个好消息一般,舒芜一下子抖擞起了精神:“哦?快!各军准备迎战!”
“将军!楚天军的运动方向并不是朝着流沙关!”
“什么?不是朝流沙关来?”林副官满脸疑惑。
舒芜也愣了一下,显得有点紧张:“他们往哪里去了?”
“禀将军,楚天三十万大军掉头朝着东方行进,似乎是朝着张元帅大军的方向去了!”
舒芜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怎么会……”
林副官察觉出了舒芜的异状:“将军?”
舒芜好像刚刚从梦中被惊醒似的,突然转向林副官,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舒屏已经没有粮草了,他怎么还会有时间朝东方去?”
林副官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又被舒芜打断。
“不对,他应该到这儿来……他一定要到流沙来……”
“将军,舒屏放弃攻打流沙,不是件好事么?”林副官小心地问道。
舒芜用手扶着额头,表情烦闷:“舒屏是打算先吃掉我们的主力部队,解除后顾之忧,之后再回头攻打流沙,就会易如反掌……这样一来,我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都白费了……张元帅后边是虎背山他没有退路的!舒屏一定要来,他必须先到流沙来!!”
林副官似乎也明白了点:“那我们是不是要主动出击?把他们引过来?”
“我们不可以离开流沙的……”舒芜的声音像是在他胸口压了块大石头,“从这里出去我们就会像只蚂蚁一样被舒屏踩死,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那……”
舒芜双眼木然,重重地叹了一声:“现在……只有祈求奇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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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路邯港。
作为楚天最繁忙的大港口之一,路邯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在陆地上奔袭千里的楚天江流到此地已经变得平静而宽广,由于河水泥沙的堆积作用形成的大小不一并肩排开的三个三角洲,将楚天江的入海口分割为一条主流和三条支流,蜿蜒着注入泣宁海。楚天江入海口三个三角洲中最大的一个,便是与路邯港遥遥相对的射渔港,这两座港口构成了楚天主要的出海航运基地,也是楚天渔副业的发展重镇。
就像所有拥有繁荣表象的城市一样,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之下,也存在着很多鱼龙混杂的暗潮。从脱离尝瞻接受楚天统治到现在为止已有十六年的时间,这十六年中很多楚天人从内陆迁徙到这个沿海的港口城市,而原本在当地生活的一部分尝瞻人因为舒无业的敕令而被迫离开,一部分则因为不满于被楚天统治和看楚天人的眼色而自动离开,还有一部分,则隐忍地在此地继续地生活下来。离开城市的尝瞻人无处可去,往往就开着渔船终年地飘泊海外,也有的人,就靠着在海上劫取楚天或南风在海上来往的商船维生,或者做些走私货物的投机行当,有时,也会从事人口的买卖。
然而,尝瞻的海盗们虽然穷凶极恶,心照不宣共同遵守的却只有一个不成文的原则,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绝对不会侵犯尝瞻本国人的利益。所以即使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渔夫,碰到了海盗船也不必担心,只要他能够证明自己是尝瞻人,海盗们就会自动让道,决不伤他分毫。
曾经有些有胆量的尝瞻人说过:“我的父亲告诉过我,我们来到这里之前的那片大陆,那是真正属于尝瞻人的大陆。”于是他们就留下妻子和儿女出海,去寻找那片传说中的大陆,然而他们一出海就是十六年,再也没有回来。
在城市中苟活的和在海上飘泊的尝瞻人,夜深时或独处时,心里都会不时地隐现出一个希望。他们也会时常来到海滩,或是在自己的渔船里,面对着东方大海更远处的方向,在稍微偏北区域的海平线上,寻找那个朦朦胧胧的岛屿的轮廓。父辈们说,尝瞻人在先王的领导下到达这片大陆之前,最先登上的,就是那个岛屿。
那个岛屿的名字,和环抱着它的这片海水的名字一样。
它叫做泣宁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