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橘子开水

40、声名若幻

　　大概象棋的流行于我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便仅仅拿个盆去吃饭的时候将士们看见我也会很自觉地把我推攘在最前面的位置，一面高声嘱咐里面的厨子多给点分量，理由是“这家伙下棋可神啦！陈老头！你也玩过的吧！”。

　　听到这话，我脸上浮起笑容，一面很是谦虚地回答“不过尔尔”。

　　现在的状况大概归功于汪将军的宣传和神化，我想。只是此刻即便叫我和他下上一局也只能哇哇地大喊“将军饶命”了吧。

　　回头再看看最是大声的士兵，长着青春痘，胡碴从下颌冒出，却很是坚毅的脸孔，最后混熟络了才知道也是从长京附近参军来的，大家在一起还能勾肩搭背地叫上几声“老乡”。

　　路过校场也能听见几个粗嘎的声音，大吼着招呼我上去比试一番。我往校场尽量靠过去，听见兵器的交接声乒乓地凌乱响做一团，看到老乡的动作不免又笑话了一番。他红着脸硬拉着我进去，大抵是不满我这么直白地笑话他。

　　我只拔出青殇挽了个剑花，老乡面色稍变，随即却纵声笑起来：“包子！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那小身板连路都走不稳呢！”

　　我哈哈一笑：“大哥要是存心试探包子就来！赤手空拳或是短兵相接，任君选择！”

　　他收起身形，握了握拳，眼色一瞟：“咱们就来比一着？”

　　话毕，我收剑入鞘。而他只在一瞬间就俯冲过来，左手一伸，直直朝我挥了来。我从原来站立的位置往后偏移半尺，轻声笑道：“大哥不要这么着急，容包子准备准备。”

　　他的身形却未停顿，脚的方向立刻向我偏转，大喝一声又是一拳挥来。身旁数十人皆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暗暗为那个瘦小子捏了一把冷汗。

　　我只随着他身形动处轻轻一跃，登时扬起一阵清风，顺带着手抚上他的天泉穴，稍稍一使力，便听见他“哎哟”一声，吃疼后收手回身。此刻我的左脚却挡住他收势的位置，他一个不稳差点差点跌了下去。我“哈哈”一笑，手腕一反，把他提了起来。

　　他抬头汗涔涔地看着这个孩子，却见他一脸淡定，仿佛经历的不过是和一个玩闹孩子的打斗般轻松，以至于连正眼去看都不敢。

　　“唐突之处，还望见谅。”我抱拳作一揖，继续笑着看面前神色终于慌张的汉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没想到被你制住了啊！”

　　“不。”我摇摇头，“要不是你手下留情力道收了几分包子那里敢出手。”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明了对方要给自己留下面子，也不好再把这好意锉破，见见四周已经围拢过来的同伴质疑的眼神，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不，是你技高一筹。”

　　其实原本也没那么深远的意思，只是望着面前很是诚实的人下意识的邀请：“那么，以后你可就跟着我混？”

　　“那……那是自然。”他看着我，毫不怀疑的声音。

　　“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

　　“你比我强啊！”理所当然的陈述。

　　“说定了？”我乐滋滋地伸出手指，“那么打勾！约定好了！”

　　“啊？”他迟疑了一下，见我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缓缓伸出手，套住对方的小拇指，“这是？”

　　“约定。约定好了的事情是不可以反悔的。”

　　他把眉毛扬了扬，说道：“那当然！我丁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是什么好笑的名字，寓意也很是明显。只是我还是笑了……起名字是很费脑筋的事情，名字和文化水平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只和父辈寄托的愿望有关。俗点，或者脱俗一点，讲究太多。

　　入夜，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这是毫无头绪的预警。隐约传来了马蹄声，我穿上衣服爬起来，掀开帘子见到远处父亲营帐里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要去看看么？”我想，“大概又是什么战报吧……”

　　走进去的时候，昏暗的烛光有些摇摆，父亲脸上的阴影和起伏被模糊成一片，却被衬托得更是冷消。只见是我进来了，眼睑又重重地沉了下去。

　　“父亲……”我道，不明白这未成真的忧虑到底是现实做底还是臆想前行，只好等待着他开口。

　　“安将军，受重伤了……”他的手指依旧握着笔，良久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地抬头，“我堂堂南风竟无良将可用……”突然突然多了些袅娜的热气，看是自己女儿又重新沏好了茶，递了过来。

　　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援手，只是一个表达的对象。而弥补现在缺口的方法只有付出一些代价。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付得起的，但不是任何付得起的人都愿意付的。

　　我沉吟道：“为何不让汪将军出战？”

　　“他，还是有些卤莽。”

　　“这次安将军怎么会失利？”我问。

　　“舒屏吃过几次亏以后怎么还会中计呢？”茶杯端到唇边，饮啜一口。大概是突然想起什么，或者水温太烫，茶水竟从杯中洒出来。烛火还是摇曳着。“他这次迎战安青不敢分兵也不突围，更不是以前一贯的长驱直入。”

　　我看着桌子上一连串的水迹道：“步步为营、齐头缓进？”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安将军没办法分割他们的军队……只能被迫和舒屏决战。”

　　那么现在状况要突围，更是难上加难。失去安青会让父亲觉得惋惜。

　　说到这里我淡淡一笑：“不知父亲信不信得过我。”

　　“怎样？”

　　“出尘要一支小分队，前去解安将军之围。”我道，“但是，还需要父亲给我手印，关键时刻必须要能调得动三军。”

　　“你有什么主意？”

　　我上前耳语片刻，父亲的脸色渐渐展开。

　　天空突然淅沥地下起了雨，偶尔能见闪电劈裂缘分厚实的云层。而雷电的轰鸣只是脆弱的电流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