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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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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茶香飘荡在鼻间,似在梦里,连呼吸也散了去。
“无……可……”清冷而带着稚气的声音,在迟疑。女孩小心摸着桌上刻字的模板,却有些急躁,眉间紧皱。就在她烦郁之时,身旁一直静立的男子抓住她的手,微凉的触感让女孩怔住。
“慢慢来,”男子的声音低沉,似具有安抚的力量。他将女孩的手放在模板上面,“用手指触碰感受。”
女孩抿着唇,半晌眉头舒展,声音如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女孩止住,拧了眉摸了许久,她咬唇,问,“是什么?”
“再想想。”
女孩想了片刻,有点恼了,“不知道,是什么?”
男子无奈,“似曾相识燕归来。”
“燕归来?”女孩晃了晃头,突然问他,“你在我身边待了这许久,我还不知你姓名,你叫什么?”
普通至极的问题,男子却一怔,“名字有何重要。”
“但若我需要你时,唤什么呢?”
“我会一直在,不会离开,”男子摸了摸她的头,“若你想,便随意唤我。”
女孩笑了笑,道:“燕归如何?”
男子愣了愣,见女孩的笑颜,眸色也温暖下来。
“好啊,极好。”
女孩欣喜地唤了声,“燕归!”
男子对她孩子气的行为十分无奈,但仍应答:“我在。”
茶香袅袅,男子教女孩用手认字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穿透清冷的雾气和绵重的思绪。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让她不禁咳嗽起来,掌灯的侍女忙走进房内,小心站在帷帐外。“小姐,怎么了?”
苏云澄平复了呼吸,沉静道:“无事,下去吧。”
侍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苏云澄面无表情,手下的被褥却被捏的变了形,她复躺下来轻笑了声,笑容苦涩。
“燕归,”她轻喃一声,忽然从未有过的,想要大哭一场。
冬日已渐近,苏家大小姐怕冷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苏钰早已吩咐在房内安置火盆供暖。自那日派人将苏云澄接回家后,苏钰就盼着见她一面,却屡遭回绝。苏云澄半月没有见人,苏钰听下人汇报说,小姐起后便在书房练字,或发呆,偶尔似乎在整理什么,倒未有任何出格之处。
但总归是要见面的,苏钰对这个妹妹也算得上宠爱了,不然也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有时候他想过苏云澄若没有失明该是如何光景,这苏府必是换了番模样的。苏云澄的才能不输于他,甚至在对商机的敏感程度上隐隐超过了他。
但终归是命运的讽刺,让苏家这自幼便聪颖非凡的少女突遭横祸,差一点便陨落。
苏钰是惋惜的,也就十分疼惜他唯一的妹妹,即使非一母所出。
当苏云澄来找苏钰时,苏钰是喜出望外的,但他也知道她来所为何事。
“休养数日,身体可好些了?”苏钰挥退丫鬟们,关切地看着她。
“本就未有什么病,只是劳累了些罢了,劳兄长担忧。”
“既累着了便歇息,也别再操心家中产业了,父亲与我还忙的过来,那些下人也不是吃闲饭的。”
“嗯,我明白。”
苏钰看着她冷淡的神情,不禁叹了口气,“在外奔波许久,与我也生疏了吗?”
苏云澄怔了怔,“没有。”
“那为何连哥也不叫了?”
苏云澄自嘲一笑,“称呼而已,有何重要?”
苏钰见她眉头紧锁,便知她仍未放下那件事,“云澄,那些事其实我也不想告知你的,但我想你终归得知道,有些人不会永远在你身边。”
“嗯。”苏云澄浅淡地应道。
苏钰给她的信都被燕归拦了下来,但苏钰暗中插派的人手却是将信息带给了苏云澄,在燕归不知情的时候,苏云澄将他的身份以及做侍卫的原因了解的一清二楚。
“当初我也是觉着他心地不坏才拜托的他,毕竟我曾有恩与他,便定下了五年之期,却近日才得知他的真名。”苏钰轻叹。
苏云澄初盲之时情绪极不稳定,苏钰抽不开身照顾她。为了保证苏云澄的安全,他想起了曾经无意间救下的一人,那人曾许诺回报,苏钰便请求那人在苏云澄身边暂呆五年保她安全。五年之期一过,往日便一笔勾销,自此再无瓜葛。
而凑巧,五年之期的最后一日便是苏云澄登五台山进香那日,后来失去了消息是苏钰没想到的,将近一个月没有半点回音的信让苏钰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毕竟期限已过,按那人的性子理应早早将苏云澄送回来然后告别的。
“所以你便查了他的身份,得知他便是拾日阁的首席暮时。”苏云澄道。
“不错,当年他退出拾日阁将资料全数销毁,如今却又再度现于世间,怕是拾日阁在暗示他回去。”
拾日阁是江湖上闻名的组织,而首席并非是阁主的意思,拾日阁以实力分位次,当年暮时稳居首位,是以获首席称号。
苏钰摸不透苏云澄心思,只好道:“他如今也离开了,不管如何苏家还是不要牵扯到拾日阁为好。”
苏云澄没有说话,只将手里的茶放在桌上,她看着远方,明明无法视物却偏偏透出一股落寞与孤独。
“小姐,下雪了。”青冉从廊外走进屋内,笑盈盈地看向正在梳发的苏云澄。她将手中的狐裘放在一边的榻上,轻轻拿走女子手里的木梳,“让奴婢来吧。”
苏云澄听得下雪了,眉间也染上喜气。 “记得采些干净的初雪泡茶。”
“是,奴婢记着,”青冉笑道,“小姐,现在走吗?”
“急什么?”苏云澄漫不经心,“今日事情可不一样。”
“不是与裴大公子谈生意吗?”青冉疑惑。
苏云澄轻笑一声,眼里并无笑意,“这可是王氏安排的好事。”苏云澄其母为正妻,后因亡故,苏父将苏钰之母王氏抬为正妻,所以时人称苏夫人也就指王氏了。
“夫人安排的?”青冉大吃一惊,像是琢磨出什么,脸色顿变,“这,这岂不是……”
若非生意往来,父母安排的男女会面可不就一个意思。“少爷不会同意的。”
苏云澄听见她这样说,微怔了一下,低语道,“是呢,起码他不会。”
“小姐,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苏云澄淡淡站起身,“我们出发吧。”
虽是强加的婚姻,她也不会让人有羞辱她的机会。再说,以她的残疾身份,又能够有什么幸福婚姻?一辈子就如同指间流沙,想抓紧时却一转眼没有了。
苏云澄在青冉的扶助下登上马车,身后的苏府像一把巨型锁扣,自小就锁住了她的自由,如今又逼向她的咽喉。
江左酒楼。
青冉扶着女子,推开门,一股西湖龙井的清香扑面而来。苏云澄笑道:“裴大公子好雅兴。”
屋内男子听得,却笑了。他瞥了眼苏云澄身边的侍女,几步走上前。突然逼近的气息让苏云澄不适应地向后退了一步,耳边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苏大小姐,好久不见。”
苏云澄顿时一愣,是裴亦?可裴家大公子不是……
她细思片刻,道:“青冉,去外间候着。”
裴亦挑眉看着自开始的愣神后片刻恢复冷静的女子,的确厉害。他不禁为可能的联姻而心下欢喜了。
“裴公子可否告知我,这是何故?”
“你认为呢?”裴亦眯着眼笑了,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苏家虽也不是十分安宁,但还没裴府糟心,苏云澄知道裴府如今乱的很,与深居内院的王氏不同,苏云澄手里的情报是充足的。裴家家主重病在床,膝下两个儿子为了家主之位斗的不可开交,如今看来是身为二公子的裴亦略胜一筹。
“裴公子今日前来,却是不曾走漏风声啊。”若非他出声,苏云澄会以为是裴家长子呢。
“你那后娘费尽心机想把你配给我大哥,我可怎愿你误入狼口?”裴亦笑,“这不,听得你要与我大哥会面,我可急匆匆赶来了。”
苏云澄冷笑,“怕你也是不安好心吧。”
“苏大小姐这话可真伤人,”裴亦微笑道,“莫非是故人远去,心下不喜?”
苏云澄脸色微沉,“裴亦,你夺你的权,我一概不管。但你也莫激怒我让我去帮裴大公子,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
裴亦也收了笑,却不怒,只捧起茶抿了一口。
“名正言顺……”他似是品着这个词,眸光冰冷,“何必名正言顺?逆我者都除去即可。再说,若谈起名正言顺,苏大小姐可真真可惜。”
他故意叹息,“上任苏家家主,可是你祖母。苏家可不止出过一任女性家主。”
苏云澄面色平静,不言语。
“罢,既你都不抱怨,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裴亦放下茶,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夹盒,放在桌上,响声不大不小,却让她清晰听见了。
“苏大小姐,这是裴某的敬礼,还望苏小姐让心腹读之,毕竟这可是关乎小姐幼年眼盲之事。”
“想必这痛苦不甘,苏大小姐也是尝过的吧?”
从楼里出来,青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姐冷淡的脸色,不敢多嘴,只是袖里藏的夹盒让她十分好奇和担心。
“青冉,去买份桂花糕。”
青冉愣了愣,有些不放心。
“无碍,我就在此处。”苏云澄靠在马车边上道。这里离卖桂花糕的地方很近,青冉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
青冉离开后,苏云澄便低声道,“出来吧。”
没人应答。“还不出来吗?”苏云澄笑出丝冷意,“还要我请?暮公子。”
男子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眸里神色复杂难辨,沙哑的声音道:“你怎知是我?”
“刚才就感觉到了,既是眼盲了,在其他感觉上自然灵敏许多,何况……”何况彼此相处五年之久。
燕归看着眉目清冷的女子,心口涩痛,又不知所措。
“云澄,我离开拾日阁了。”
“……”
“这一次是永远离开的,云澄,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低沉落寞的声音让苏云澄有些动容,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握紧手指,转过身摸着车横想走开。
“云澄!”那人的声音沙哑痛苦。
苏云澄咬了咬牙,却终究败下阵来,放弃似得转身吼道:“别叫我!你又不是离了我就不能活!为什么要回来?我都决定忘记你了!我们不可能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她哽咽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既然终究要走就不要给我希望啊,我也是会怕的,我不敢的……”她想止住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难受至极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她,耳边是他微颤的声音。“对不起,别哭,云澄你别哭。”
苏云澄心里的委屈似乎在此刻全数爆发出来,她抓着燕归的衣服,多年的隐忍平静,终于在此刻,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