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折荆

3、第三章

　　“小姐……”青冉站在一边，抬头看了看陌生的房间，又转过头看面色平静的苏云澄，小脸上面满是不安，却是欲言又止。
　　苏云澄淡淡道：“无事，他不会伤害我们。”
　　虽是现下面色淡然，苏云澄心里其实很不自在，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情绪最外放的时候了，即使是现在嗓子依然干涩，幸是除了燕归没有人看见。
　　燕归将她带到这儿后就离开了，说是请了个大夫来治她的眼睛，苏云澄沉默许久还是答应了。
　　“但小姐，少爷若是知道了……”
　　“过会儿便回府，青冉，我们只是和裴大少谈了些会，忘了时间，不是吗？”苏云澄沉声道，微微外放的威严让青冉也不禁心下一紧，她了然回道：“奴婢知道了，小姐。”
　　过了些许时候，门外边传来脚步声。苏云澄刚把茶盏放下就被抓住了手，一股暖意传来，是燕归在用内力给她取暖。
　　燕归担忧地看着她，“这儿也没备着火盆，会不会很冷？”
　　苏云澄摇头，“大夫呢？”
　　燕归向身后望去，一白发老者抚着胡须一脸欣慰地看着他。“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还能见到你成家的模样，也是不枉此生了。”
　　燕归一怔，顿时紧张地手心都冒出汗。似是察觉他的不安，苏云澄安抚地抓住他的手，淡淡笑问：“老人家可是大夫？”
　　“不敢当，不过无名游者一个，略通医术。”老人打量了苏云澄一番，满意之下不免可惜，若是这双眼恢复光彩，该是如凤凰涅槃般让人震颤吧。
　　燕归见苏云澄没有反驳，不由心下忐忑地欢喜着，她是认同呢？还是不在意？走了会神后他想到今日的目的，又看了看聊得起劲的白发老者，不悦道：“好了，今日可是看病的，云澄身体不好，你快些看。”
　　白发老者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仍是坐下身子按住苏云澄的手腕把脉，脸色却越发凝重。半晌，他放下手，叹息一声。
　　燕归心一沉，“如何？”
　　白发老者摇头，“可惜，无力回天了。她的眼睛并非意外损伤，而是多年毒素浸染。那眼盲应是毒素爆发所致，如今毒素尽散，眼睛却是废了。”
　　苏云澄的脸色一直很平静。
　　燕归瞧她并无不快，便沉声问道：“可有别的什么法子？”
　　老人摇头，“我只能开些药调养她的身体，不然她如今的身体可不乐观。不过姑娘，平日里要少些思虑，这人的一生啊，还是看开些好，有些心结也趁早解了吧。”
　　“大夫所言甚是，云澄谨记于心。”
　　待老者走后，燕归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什么？”
　　“你中毒之事，”燕归的眸里闪过杀意，“是谁投的毒？”
　　苏云澄不回答。
　　“你不说我也查得到！”
　　苏云澄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间竟满是疲惫，“燕归，对不起。只有这件事，你不要去干涉。”
　　燕归看着她眉间的疲倦，终是妥协，“好，我答应你。”

　　苏云澄随后便回了苏府，燕归暗中跟着她回去，毕竟如今苏钰已知他真实身份，怕是一步也不会让他进苏府。
　　“云澄！你回来了！”苏云澄刚刚踏进府没走几步便碰见了焦急的苏钰，他几大步走近抱住她，身体竟在轻微地颤抖。“对不起，云澄。都是那些该死的下人，不然哥早就出去了。”
　　苏云澄心中一暖，笑了笑，“没事的，哥。”
　　“还说没事，裴家大少的品性我还不知道？这一次……”他似是难以启齿，“母亲太过分了。”
　　苏云澄怔了怔，内心突然被触动了，她回抱住他，低低道：“哥。”
　　“嗯？”多年未得的热情让苏钰有些受宠若惊。
　　“没什么，只是想叫一声，”苏云澄突然放松不少，“这些年辛苦你了。”
　　自苏云澄眼盲之后，幼时对苏钰的依赖突然全数消退，她的情绪陷入低谷，暴躁易怒，让他愁的要死却无可奈何。苏钰也不明白为何苏云澄突然间就疏远甚至不喜他，但他仍是用了十分心思来对待这个幼妹，即使苏云澄似乎并不待见。
　　而此时的这声哥，这句辛苦了让他大为感动，他拍了拍苏云澄的肩，“云澄，哥只希望你开心。”
　　“我很开心，”苏云澄轻声道，“哥，我很开心。”
　　安抚好苏钰后苏云澄便回了房间，青冉帮她沐浴完毕后给她梳理长发，苏云澄突然问起那个夹盒。
　　“在这儿呢，小姐。”青冉忙拿出夹盒，打开后说道，“小姐，是一封信。”
　　苏云澄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烧了。”
　　青冉愣了愣，“小姐？不用奴婢……”
　　“不用，烧了吧，”苏云澄淡淡道，脸上是释然的神色，“这样也好。”
　　“是。”青冉拿起信放入火盆，火舌跳跃着，触碰到信封边际便轻闪了闪，然后瞬间将它吞噬殆尽。火光映在苏云澄平静的脸上，她微勾唇，那抹微笑也是平静的，像是尘埃落定的安宁。
　　燕归现出身形，从青冉手中接过毛裘为她盖上，苏云澄抿了抿唇，问他：“你真的不走了？拾日阁应是给你找了不少麻烦吧。”
　　“都已解决了，”燕归道，半晌他笑了，眸色温柔，“再说，若不如此，你该是又有理由拒绝我了。”
　　苏云澄失笑，“怎会？罢，若你不觉得我是拖累——”
　　燕归捂住她的唇，语气微怒，“怎是拖累？莫说是我，放眼这临阳，又有谁敢说苏家大小姐是拖累！”
　　苏云澄苦笑，“我这眼睛可好不了的。”
　　燕归专注地看着她，俯下身，“便是如此又如何？燕归的心从未变过。”
　　落在眼睑上的吻像鹅羽一般轻柔而温暖。

　　冬日已去，四月中旬时，苏云澄将事情都安排妥当，青冉决定与她随行，而如今苏云澄的事也已轮不到别人做主。她帮了裴亦一单生意，裴亦坐上家主之位后也助她从苏府获得了自由。
　　在走之前，苏云澄等了一会儿，本以为先来的会是苏钰，没想到出声的会是熟悉的女声，失去了年轻时的清脆。
　　“你要走了。”
　　苏云澄内心复杂万分，“是的，夫人保重。”
　　王氏看着她，半晌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没有告诉他。”
　　苏云澄却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无丝毫感情，“这并不是因为你。”
　　当年苏云澄眼盲后发过一次极大的脾气，而追其缘由则是她知晓了眼盲的真相：竟是那王氏多年在她食物里投毒！
　　苏云澄本因早年丧母对王氏并无多大排斥，却因此事对她厌恶至极，连带着也厌恶极了苏钰，但终究是没有说出真相。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即使那般痛恨，她也还是亲近苏钰，毕竟那是苏府里唯一给她温暖的哥哥。
　　只是却无法再度亲近，她忘不了那份不甘与恨意，她厌恶苏钰，因为一切即使他不知情，却是因他而起。王氏为了保住苏钰继承人的身份，又忌惮苏云澄的优秀，她害怕女性家主再度重现，便狠心下毒。或许苏云澄真正痛恨的，是明明厌恶却忍不住亲近苏钰的自己。
　　不管如何，今时都已经放下了。
　　苏云澄听见唤她名字的苏钰，唇边扬起真实的微笑。
　　这些不美好的过去，就让岁月将它掩埋吧，而他也无须知晓，苏钰不应为此负上枷锁。
　　“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马车上。
　　燕归一脸不悦，想起刚刚苏钰的聒噪和警告，“他话真多。”
　　“毕竟这一次可是出去个三五年，他是我哥，当然操心。”
　　燕归想了想，低下头看着女子微笑的脸庞，“以后不许再赶我走了。”
　　“我哪里敢啊，”苏云澄笑。
　　燕归拥着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口气，“云澄。”
　　“嗯？”
　　“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