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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记:矾楼华光·文采斐然 ...

  •   开封七十二正店之首,矾楼。
      矾楼盛景,天下一绝。
      歌舞风流,灯火乐事。
      彼时矾楼未经修葺,虽未及鼎盛,但仍为东京最繁华所在。以其歌舞之雅,狎妓之美闻名于世,不同于□□低贱的幽巷小坊,燕馆歌楼,矾楼的艺妓行首,不说其技艺深浅,单讲其容色也足够称得上赏心悦目,正如当红的师师娘子便常据矾楼,还有幕后东家办的三日歌舞一小赏,五日诗会一大赏,待端午,乞巧,元夕,冬至等节,更有各色庆祝之事,日日可绵延至街外,颇得民心,煞是热闹。
      这便是百姓眼中的矾楼,而江湖人眼中,矾楼则更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作为江湖最大的消息买卖中心,矾楼的背景错综复杂,楼中练家子,江湖人也颇多,却偏偏要选于这皇城脚下做起官家的生意,黑白两道皆有沾染,显然非比寻常。
      而此时,亥时三刻,身后跟着柳如沐的心腹小厮,带着一脸的心安理得的穆清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矾楼的大门。
      他们俩皆身着素雅,交领长袍,虽不算华贵,但好在矾楼向来是个来者是客皆不拒的地儿,随意找个座儿坐下,叫了壶好茶后,见大厅里阵阵喝彩,叫好拍手者比比皆是,她不由跟随众人目光向台上看去。
      台上似在进行诗会,若在厅堂就坐,尽可上台作诗,若是在阁子内,参与者皆有小厮递出写有诗句的纸条,朗声念出所写诗词对子,在场之人或是随意评定,或就其主题立时作诗以拼高低,无论行首卖客,酒保茶博士,还是各类官员平民,皆可参与,倒是雅致,不过此类活动尽有彩头,却不知这一场是何彩头,引的在场之人皆欣喜雀跃。
      穆清想了想,转头看向身后那位清秀小厮,想必今日如沐让他跟来,也是做足了准备,定然知道今日这地儿多半消息。
      她便招手使他过来,问道:“今日这会,彩头是何?”
      那小厮低眉顺眼,也不看她,只恭敬回道:“回官人,今日乃七日一次的大会,又正逢上月圆十五,东家约定的,胜者可招君娘子前去一舞。”
      “君卿舞?”
      “回官人,正是,官人看,就是那位主张。”
      她随小厮的手指之处看去,果然于台旁见了一女子,似是今日之事的主张,浓妆妍丽,身着柿蒂交织绫所制的浅色上襦,下着纱罗红裙,正盈盈笑着,双眼狡黠,眼角上挑,视来媚态横生。
      她心里闪过一丝欣喜,需知君卿舞君娘子,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消息买卖人,虽为矾楼之人,但江湖人称耳聪灵蛇,矾楼消息大多经她之手,再交由专人保管,无论过去消息或当下时事,皆可花钱买到,而她的舞姿,也甚是有名,这从灵蛇两字上也可见一斑,当真轻灵妩媚,纤细旋作回柳腰,一见惊鸿。
      这下倒好,省的她破费了。
      在场之人皆沉浸于各色诗词,大呼精彩,她却也不着急,只慢慢看着。
      很快,穆清似发现了什么。
      这绝好的词,多半是从一位何舍人手里飘然而出的。
      而台下之人,也多为那间二楼阁子里的何舍人人叫好。
      何舍人?
      这何舍人是哪位?
      她不由偏过头去,给了正好前来兜售各类酒色的酒保几个钱儿,点了壶酒,向着那何舍人的方向指了指,调笑道:“小哥儿,今儿个有阁子里那位的文采斐然,想必已卖出不少了吧。”
      “那是,何舍人可是政和五年官家钦点的状元郎,小底不识得几个字儿,却也晓得看个热闹,舍人每回过来,都有不少好词儿,因着这大堂都是人满为患,连带着小底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我们这些人啊,心里都盼着呢。”
      “那你们下次可要给舍人送两壶好酒,好好感谢感谢。”她笑着将那酒保打发走。
      这下,这人身份就明了了。
      原是何栗,她倒是晓得,他字文缜,成都府路仙井监人,政和丙申状元,中举时仅二十七,也算的上是少年有为,大魁天下之后,颇得官家赏识,首授秘书省校书郎,如今仅逾一年,听着似又提了起居舍人,连升两品,正是当红人物,得意风流,常出入于此地却也正常。见各阁子里头,厅堂上皆有人叫好,更有好事之徒大叫着何舍人再来,起哄呼喝,比比皆是,更有几位似是何栗同僚的官爷于其他阁子里调笑他,他也时不时让小厮递出一两句俏皮话,这想必又是官场上一圆滑角儿。
      不过,无非也是那些个官场人物罢了,那阁子里似也不只一位官爷,常有风格迥异的词句递出,不过官爷们习得政令兵法,又能做出何等好词?
      倒是那阁子里的何舍人,常是上一位的还未念完,人已提笔搁字,带纸送出,上一位话音刚落,墨迹未干,小厮已朗声而出,真几近于毫不思索,比之往昔曹植七步成诗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如此时,厅堂一青衣男子刚出上对:
      “淡淡浅泽没泮汐,袅袅裳衣褪袂袍”
      说罢还有意向君娘子看去,分明是意有所指。
      那何舍人也想也不想,下对已被递出:
      “芊芊菡萏茏芥苔,宏宏宫室穷寂宵”
      这联边联一来一去,高低立现。
      如此往复多次,已有多人败于他手下,的确迅速。
      穆清却不在意,总归这些来来去去的风月之事倒还难不倒她,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不过一来二去的功夫,又有娇美行首作一清秀小词呈上:
      醉娘子——
      虞美人·闺情
      孤楼映月玉箫寒,轻烟苔翠绣。绰花啼红扑罗扇,潺潺碧水,清风弄暮雨。
      槛曲锁檐青瓦松,疏影照幽亭。腻粉花钿抱浓香,冉冉淡怡人,流苏寒灯。

      穆清掸了掸长袍,向后招了招手唤那小厮取纸笔来,信手便就。
      她的字清秀之余更带有魏晋风骨,多为行草,颇有潇洒之气,待写完,她交由小厮,送往台上。
      片刻之后,但听台上者朗声道:
      “穆清——
      虞美人·回情
      灯寒苏流人怡淡,冉冉香浓抱。钿花粉腻亭幽照,影疏松瓦,青檐锁曲槛。
      雨暮弄风轻水碧,潺潺扇罗扑。红啼花绰绣翠苔,烟轻寒箫,玉月映楼孤。”

      话音刚落,便有伶俐人惊呼出声,多数人却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回情二字真是不甚妥当,这词又妙在何处?待众人细细想来,才恍然大悟:这人竟过耳不忘,盗用前人,再作一回文词,啧啧,真不知说她是天赋异禀还是厚颜窃取。
      众人便回眸搜寻这位穆清。
      找了许久,才见她坐于厅堂角落,面皮颇为标志,清秀潇洒,青玉簪盘发,着素色锦袍,正是清雅做派的翩翩公子,却笑着揽过身侧一擦座的卖客,也不管那卖客毫无姿色的面容,众人便又摇摇头,想必又是个有几个钱儿的浪荡公子哥儿,真浪费了那过耳不忘的好奇才。
      再说穆清,却也不是什么羞涩扭捏之人,无畏众人目光,却也就是这卖客,就在这念词的片刻之间,三番前来讨赏现茶,又几次搔首弄姿,妄探她脉门,试她深浅,也不知是何人派来,她倒真要陪他们玩玩儿。
      她便笑着揽过那女子纤腰,顺势带入怀中,露出一副招牌的纨绔子弟式邪魅笑容来。
      “小娘子,可是心中有何想法?”
      “想法?奴见官人天人之姿,只一时倾倒,情不自禁罢了……”那女子虽无容色,却似极有经验,只愣了愣便深情对答道,却似对穆清特意露出的脉门失了兴致,转而向穆清脸上伸去。
      穆清不免有些恼,握住她的手,钳制于身后,笑道:“真是嘴甜,好久没见你这样的伶俐人儿了,不如回去,给爷做伺候的丫头。”
      那女子见左手被钳,右手本搭于穆清身后,却瞬时向她颈上大穴风池穴移去,显然身手不低。
      眼看那手将要附上那穴道,一股力道忽就将那女子弹开,穆清早已感到那女子指尖寒光,几近是将那女子丢出怀中,瞬时就起了杀心,冷冷道:
      “小娘子却不回我,想必是不愿意了,也罢也罢,好聚好散罢了。”
      那女子连旋几圈才站稳,眉间却闪过得意之色,面上委屈道:
      “官人却是误会红娘了,红娘不过在思虑着为官人唱何小曲儿罢了……”
      穆清却不想与她再多做纠缠,只抚了抚袖口,道:“回头告诉你的主子,想试探我,亲自过来才够格儿。”说罢打发了两个银钱,挥手叫她离去。
      那女子也未犹豫,转身便走。
      走进后堂,她附于一行菜耳上私语几句,片刻之后,但见那行菜左右膀子皆坐菜数碗,进了一潇湘阁子,那正是那何舍人所在之处。
      有心之人便可知,里头坐的皆是当世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几位丙申年间随何栗一同中举的公子哥儿,皆以何栗为首,众人饮乐阔论,随何栗一道品评品评外头那些个诗词,惬意不已。
      何栗今日倒也是来了兴致,他本就并非风月之人,若非君卿舞为今日主张,不得空来,他倒也不会在阁子里闲来无事与不相干的人对词,更不会发现那个丫头。
      行菜上完菜,便悄然走向何栗,恭敬躬身道:“回主子,红娘试探过了,那姓穆的,确是会武,且武功不低,应……是个潇洒肆意的男子,不过他面上,确覆了千面散无疑。”
      “男子?肆意潇洒?这丫头……”何栗低声笑了笑,对那行菜说:“吩咐君娘子吧,叫她不用来复命了,也无需等那胜出之人,今日穆清便是她的入幕之宾,尽管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不许怠慢。”
      “是,小底这就去吩咐。”那行菜说罢,又是一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穆清坐于下首,再未发言,却有意无意瞟着那潇湘阁子,但见一行菜进入后,再无动静。
      片刻后,那行菜取了空盘出来,似与平常无二,却径直往台后走去,与那君娘子耳语了起来。
      穆清不由皱起了眉头,今日若君娘子被请去,那倒麻烦了,她还真是不愿一来再来。
      待那行菜走远了,君娘子似有意无意嗔怪地瞟了穆清一眼,唤人来倒下一杯酒,才举杯登台,两颊绯红,朗声道:“各位官人,这诗会虽未结束,卿舞却已找到今日那位有缘之人,早已按耐不住,定要交待各位,千万帮卿舞留住他,莫让奴家今日独守空闺呀!”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都沸腾起来,君娘子虽为人颇豪爽,这般大胆却也少见,下头但见有人鼓掌大喊:“君娘子,这儿是你的有缘人!”,也有人颇为仗义:“娘子,快快报上姓名来,哥儿几个帮你抬上榻去!”吵杂,哄笑成一团。
      君娘子再开口,却轻易盖过了各类人声,似何处皆在:“又打趣我,官人们别急,奴这就亲自去请他起来。”说罢,端酒下台,扭腰摆袖,极有风姿地朝穆清而来。
      待走至穆清身前,君娘子弯身一礼,敬酒上前:“穆官人天人之姿,卿舞一时倾倒,情不自禁,但盼官人青眼,喝了这杯合欢酒。”她音色甜糯,一双丹凤眼含情带怯,连穆清看了,都生出一二酥麻之意,脑中第一时却响起了方才的红娘之语:
      “奴见官人天人之姿,只一时倾倒,情不自禁罢了……”
      她不由想笑,难道这里行首嘴里的词儿都是串好了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记:矾楼华光·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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