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芋杏坞

23、第二十三记：上山思过，纳彩之礼

　　漓澌堂内厅内，一片寂然。
　　萧宸已在堂下跪了两个时辰，低着头，默然无语，堂上围椅中坐着个老者，一身白衣，身材劲瘦，仙风道骨，两颊凹陷，须发皆白，面色颇为阴沉。
　　“如今形势，你要去京城我由你，你要调人手我也由你，可此次……你也不小了！竟鲁莽至此，不知所谓！”
　　他开了口，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并未有同年纪老者的那种龙钟之态。
　　“望师父责罚，徒儿领受。”
　　萧宸俯身，依旧是淡然开口，却并无不敬之意，仿佛他们从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师徒之亲，也没有父慈子孝。
　　“你晓得，到了七月，天气渐渐凉了，三颗寒玉丸，自去上山，省得看见你心烦。”
　　那老者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的意味，示意他出去。
　　萧宸身子一震，也未起身，只曲身再拜：
　　“多谢师父，弟子还有一事望师父成全。”
　　“何事？”
　　“师父总说弟子已过了娶妻的年纪，如今弟子有心仪女子，还望师父成全，派人行纳采之礼。”
　　“什么？”座上的万象子当真是惊了一惊，自己这个徒弟平时一声不吭，催了多次也不急成婚的事儿，他还道他依旧惦记着瑶光丫头，未曾想，他一声不吭，就把心仪的女子给定了？“是江湖上的哪路娘子，说来听听？”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回如此好奇，楚瑶光那丫头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是顶顶的个中挑一的美人儿，如今这位，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九烽山的大小姐，穆九清。”
　　“什么？”万象子只感觉自己一把胡子都要被自己给揪下来了，“九烽山现任掌门的女儿，不是个七岁的孩童？”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癖好了？
　　“师父的消息想必是不灵通了，弟子所说的，乃是前掌门穆江的遗孤，现年十六，此次在杭州一带，弟子便是与她一道，相处颇为投机，私下才定了终身。”
　　萧宸一本正经地扯着谎，仿佛一切都是再真不过。
　　“好，你自去吧，待为师清楚了，便照你说的，行纳采之礼。”他又挥了挥手，看着萧宸风轻云淡地起身，连步履踉跄也无地潇洒而去，又叹了口气。
　　“南木！南木！”听着萧宸的脚步渐渐远了，万象子才扯着嗓子吼了起来，直将候在院门外头的叶南木激的几个纵身就跃了过来。
　　“师祖，找弟子何事？”
　　“我问你，那小子与那什么穆家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啊？哦……回禀师祖，弟子赶去杭州之时，只晓得掌门师叔与那娘子已经分开，听阿寒和悬风所言，怕是真有其事，他二人举止亲密，不似初次相识，总归师叔私事，弟子也不便过问，也便未有细究，不过……方才师叔差弟子给那娘子送去了个凤凰锦的绸包，应是他二人往来之物。”
　　“好，将那娘子的生辰八字和有关消息都一并送来罢，派人去找个有福喜庆的媒人来，备好纳采所需。”
　　万象子挥手示意他退下，但才直至未时，萧宸食完寒玉丸，从药堂出来，这长青门内师叔辈儿的，皆都晓得了这事儿，虽大家都心照不宣，茶余饭后，却免不了要拿来谈笑一番。
　　直至傍晚戌时，萧宸才缓缓登上了千刃峰，寒玉丸的效用已发挥了七八成，他此刻浑身冰寒，酸软如万蚁噬咬，内力已去至全无，开始还能靠轻功几步跃上石阶，踏于陡壁，到后来竟是连站也站不住了，直用手攀了最后一段峭壁，一面喘息，一面道：
　　“任无影……别吃饱了撑着……来……来拉我一把！”
　　他话音刚落，便见着从上头伸了只手来，然后就是任无影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笑得灿烂：
　　“哎哟，好久没见你这样了，老头子真是心狠，寒玉丸也真个好玩意儿！改天我去要些来！”
　　他提着他，一只手就把他拉了上来，顺便把一壶酒放在了他的手中，萧宸颤抖着将酒往嘴里灌，漏了许多在领子袖口，又运功周天，不久才将将好转，此刻夕阳正好，两人坐在幕天席地的赤色中，连萧宸那张苍白的脸都带了些许活气。
　　“你儿子会叫爹了没？”
　　“早会了，你走不久就会啦，如今这半年过去了，满地儿乱跑，淘得很！”
　　任无影答着他，从食盒中拿出一个鸡腿，一面撕咬一面灌酒，粗犷地吃得满脸是油，颇有肆意之感。
　　“别说我了，你呢？怎么，出去一趟得了三颗寒玉丸不说，还真把媳妇儿给讨回来啦！那穆九清是何方神圣？我还一直以为你不娶媳妇儿，是那啥不行咧！”
　　萧宸睁眼瞪了他，又道：
　　“你原来也见过，是陆大哥的那个小徒弟。”
　　“哦，好啊，你小子，我可是见过那丫头，年轻貌美，但犟得很，看着与你也不是一路子上的人啊。她是九烽山的大小姐？人家到手了吗？”
　　“若是愿意也就愿意，若她不愿意……我可助她夺得掌门之位，她也可靠着这我，坐稳这位子，随后我再将我门派势力扩展至苏杭两浙一带，双方皆得利的事儿，她也不是笨的，何乐而不为？”
　　“唉，你也是……情情爱爱的事儿，何必掺杂这些东西进去呢？哎，我跟你讲啊，娶了夫人……”任无影拍了拍他肩膀，又开始说起他夫人的千般好来，念念叨叨，直将萧宸烦个没完。
　　此刻残阳正是如血，两人坐在峰顶，喝酒谈天，正是惬意，萧宸却晓得，这三颗寒玉丸的功效，那万蚁噬咬的痛苦，他应得承受至岁末，罢了罢了，这半年光景，他便也待在这儿，将武功更进一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