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芋杏坞

20、第二十记：君子一怒，齐杀千人

　　平江县，山上林间。
　　已是深夜的林子里，一改往日的清净，月色依旧皎皎，鸟鸣猿啼却皆被肃杀之气取代，而此刻，正有一队来势不小的人马，打着焱焱燃烧的火把，迅速地向山上奔去。
　　“快！收网！”一黑衣男子伏在草丛之中，与夜色渐融一体，眼见林子里头火光渐盛，他打了个手势，低声说道，“此次定不可再辜负主子的期望！”随即，他执一小面铜镜，放于身前映那火把，直反射了一道亮色向对面而去，不过多时，对面林间也隐隐有点点银光回应。
　　萧宸立在那黑衣男子身后的枝杈上，布衣素衫，玉簪墨发，面容未曾有分毫情绪，只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银光既熄，形势却瞬时而变，轰鸣与地面的颤抖皆一阵连着一阵，九块大石突忽从地下翻起，外头林间的树形也已改变，待林子里头打着火把的各位回过神来，才觉四周退路皆已被巨石堵住，高约一丈，正围成了一连串的石壁，只留十个生门供其出入，汉子们才一时慌了神。
　　然而，这阵子却未给他们慌神之机，顷刻之间，已有乱箭从大石上射下，石上已立着了以方才一掠而至，武功高绝的萧宸手下死士，占尽了地势之优，弩箭长弓连发，向众人扫射。不过片刻，几百人中，已有功夫差的几十人倒下，其余的众人，攻上不得，便皆向那大石间的十个生门而去，殊不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长眠之地。
　　萧宸依旧站在枝杈之上，面色不变。
　　十绝大阵的十绝之名，乃是源自十个生门后头的杀人的十处好景致，原从地狱变相图中演变而来，有烈火，刀山，毒蛇，割头，烹尸，迷幻，狼食，雾瘴，活埋，投崖十种，出此阵者，定当歃血而归，入此阵者，生是死，死亦是死。
　　既是能惹得他萧宸杀人，那他要杀的，绝不是一个两个，在场的众人，不管其有否妻儿老小，同族异族，今日便尽给我长眠于此。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过去，下头便已似人间地狱，有人在烈火焚烧中撕心裂肺地挣扎，亦有人在雾瘴中被燎地满身毒泡，持续翻滚，更有尸首被恶狼啃咬，断肢残腿比比皆是，甚至于迷幻阵中自相残杀的戏码也还在继续，萧宸旗下死士却依旧面不改色，立在大石之上，准备随时击杀逃窜的汉子。
　　萧宸心里并非是全然的无一丁点儿不忍，然想起那日，死去的几十位长青门的兄弟，还有被围攻的自己，以及最后倒在自己怀里，差点被一掌打死的穆清，他心里似又有火又在猎猎燃烧。最重要的是，对方是党项人，他永远也不会忘，四岁那年，绍圣三年的冬日，是什么人擂动战鼓，进攻金明砦，将守将皇城使张舆，二千五百名宋军，满城百姓屠杀殆尽，而他的父亲，从京城被贬斥过来上任的萧知府，带着母亲，兄长和自己，便正正赶上了那场屠杀，蛮子烧，杀，掠，奸，甚至将排排人头堆成品字，挖心串成串子以供装饰玩乐，那情那景，才叫真正的人间地狱。
　　最后，仅有母亲与他逃出，也因此，母亲这二十年来皆是疯疯癫癫，当年丈夫长子被人屠杀，她被凌辱的场景，使得她这许多年来只认他一个，嘴里也只唤他的乳名。
　　不过，这许多年，他坐镇凤翔府长青门，已控制了商路要道，凤翔府与大夏是接壤之地，大夏与大宋之间的买卖往来，出入关卡，皆有他人手布置，早在多年之前，他便已发誓，今生定要护好那一方疆土，一方百姓，再不让那屠城之事上演。
　　现下，他们既不是来干好事的，那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萧宸定定站在那儿，直至下头大阵已灭，仅剩被人带出的那个领头的汉子，他虽然未曾见过他萧宸的模样，可这十绝大阵一出，谁人不知他是何人，那汉子已被狼咬了半条腿，此刻抬头，已经目次欲裂，操着不甚流利的京话大声怒吼：
　　“萧掌门！睚眦必报的小人！”
　　“呵，”萧宸冷笑一声，“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救过来的人，又被伤成了这样，你们总要付出些代价。”他挥了挥手，身侧的叶南木已一声令下，着人为那汉子止血治伤，“不过区区几百条人命，想必在你们将军看来，偷偷摸摸再送来几百也不是难事吧！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大宋国土，不是你们想动便能动的。”
　　说罢，待那汉子无性命之忧，便也由下头人给送回去传信，待天亮再看，这林子里竟连一丁点儿痕迹也无，只剩满地的尸首，官府派人来查探，也毫无头绪，颇为蹊跷。一夜之间，不止怒杀百人，连千羽楼在各地的商场生意也一同萧宸被截断以示警告，可以说是波及颇大，算是让江湖上观望之人，彻底看清了这位年轻温文的掌门背后实际有着的实力，官场商场，黑白两道竟皆有插手，十绝法阵令人闻之丧胆，一时江湖上风声寂寂，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而萧宸，也终于半月之后抵达凤翔长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