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茶》浣熊有伤疤

8、出行

　　梁起微笑着伸手，说：“你们好。”
　　刘扬握住那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手，和煦的笑挂上脸庞：“你好你好。”
　　梁起的手继续伸向容钺，容钺握住，神色平静。
　　两个人放开手，局长急切切的道：“好了，小梁，我们走吧，趁这个李特还没吃早饭，筋疲力尽，我们好好的审一审。”
　　梁起淡淡一笑，向刘扬他们点头示意，跟着局长走进关押室。

　　他们没有跟进去，里面还有别的队员，按梁起的说法，只需要一个纪录的人。
　　容钺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挺傲的，只不过掩藏在一副笑眯眯的皮囊里。

　　他没在意，转道打了一会儿拳，又去练枪，他的枪法很准，市里三年的射击大赛，都位列冠军。
　　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道打了多少发，他的虎口有些发麻，放下枪，看了看腕表，已经十一点。
　　换了衣服走出来，手机没有来电显示。

　　他翻到拨号界面，只有前几天的三个来电显示，简因，刘队，柯雪。
　　简因排在最前面。

　　手指动了动，没有按下去，摩挲了几下手机，他有些烦躁，关了屏幕，一片漆黑。
　　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一路走到队门口，还剩几口。
　　倚在楼道的窗边，看着窗子外面，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下过雪的缘故，空气也就更冷。
　　烟吐在玻璃上，有水雾凝聚。

　　几个人说着话从楼道另一边走过来，他的烟刚好抽完，扔进垃圾桶，他转过身。
　　局长看起来很激动，脸上的横肉都有些发颤，一路兴奋的对旁边的梁起说些什么。
　　后面跟着的警员也有些激动，更多的是高兴。
　　谁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几句话就能从李特的语言中找出破绽，在进行心理攻势，逐个击破。
　　到最后，李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冷汗一层层落下来，溃不成军。

　　又犀利又毒舌，眼神狠辣精明，跟现在一脸含蓄笑着的人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观看完全程的一群人完全被震慑了，局长的脸已经笑成了橘子皮，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哗哗响，抽空也要往队里找几个这样的人才，听说还能靠心理画像抓捕犯人的，这可厉害了，事半功倍啊。

　　梁起谢绝了局长想要一起吃饭的请求，他委婉的表示拒绝，打过招呼后开着车扬尘而去。
　　局长站在尘土里一脸愁绪，他的确很需要这样的人才，时代在进步，固有的审讯和办案模式也要有所改良，犯人可不仅仅只是些莽夫。

　　匝匝嘴，他转过身，看到站在一旁的容钺，面色沉沉的看着远方，或许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在想东西。
　　他查案二十载，猛的发现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沉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又强大又平和的存在。
　　他还记得容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高材生，分到刑警队，就是这个样子，对别人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他们还以为是因为陌生的缘故，过去了八年，他还是这样。
　　无形之中却已经是队中的支柱，这些年来东奔西跑的，立了不少功。
　　刘扬不过是担了个名头而已，遇到大事，还是他拿主意。

　　笑了笑，他走进大门，进门时发现容钺还站在原地，
　　以为他愣住了，局长喊了一声，容钺缓缓的转过身，沉默地看了一眼他，接着迟缓的走过来。
　　很慢。

　　阳光从窗子外照进来，慢慢的变得刺眼。
　　简因没有定闹铃。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五点左右睡意朦胧的闭上眼。
　　一觉醒来，她拿过手机，十一点十七分。
　　眼睛有些涩疼，闭上眼，过了几秒，她猛的坐起身，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正好，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大片光晕，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不过她可能要迟到了。

　　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穿衣服的时候却犯了难。
　　她的衣裳少的可怜，挂在那里，过来过去就那么几件。
　　想了想，她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毛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牛角扣大衣，底下打黑色底裤，再套上一双鹿皮小靴。
　　披上她最喜欢的藏族风围巾，冲出门。

　　简因很少有慌慌张张的时候，跑到小区门口，火急火燎的拦了一辆出租车，还没上车就急着对司机说：“师父，长城路公安局，速度请快一点。”

　　这个师傅很有眼力见，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以为出了事，加大油门向前冲。
　　简因一路无话，手指轻轻的在膝盖上敲打，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皱起。

　　这个城市的每一处她都很熟悉，每一条街道她都留下过足迹，但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渴望到达一个地方。
　　这种心情很急迫，难耐，又不想放弃，不排斥。
　　没有外力敦促她，或许是是大脑里有一根线在撩拨，轻轻的弹一下，浑身战栗，莫名兴奋。

　　到了公安局门口，付了钱，她跳下车。
　　她来过这个地方，知道它的作用，熟悉它的建筑风格。
　　这会儿站在门口，却觉得它如此陌生，自己好像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存在。
　　明明时间到了，她却站了很久，直到大风灌进身体，一个瑟缩，简因笑起来。

　　这感觉真新鲜。

　　想起容钺嘱咐自己到了打电话，她开始掏手机。
　　手伸进外套兜里，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在另外几个兜里搜寻了一番，也没有。
　　这才记起来手机还在床上安稳的躺着，出门时只记得拿了钱。
　　简因微皱起眉头，有些无奈的看着门房。

　　过了一会儿，她走向大门，门卫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正在火炉旁炖罐罐茶，咕嘟嘟的冒着泡泡。
　　简因敲了敲门，说：“你好，我找人。”
　　老头抬头看到她，笑着站起来，说：“小姑娘先进来。”
　　简因觉得他的笑很真，带着点慈祥的意味，突然想起自己的爷爷。
　　她笑着点点头，进去后发现小小的屋子里装备齐全，也有暖气，她看了看火炉，不明白它存在的意义？
　　老头注意到她的眼神，说：“我在乡下呆惯啦，冬天就爱熬个罐罐茶，烤个土豆红薯什么的，这些后生就专门给我装了一个。”

　　简因看着那罐黑乎乎的茶，整个屋子都漂浮着一股苦味，有点像中药。
　　这味道她并不陌生，五岁以前，她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每到冬天，爷爷也爱熬一罐浓浓的茶。
　　她记得爷爷总爱背着奶奶喂她一口，苦的她整张脸皱巴巴的，过一会儿却又想喝。

　　忍不住笑了一声，老头转头问她：“小姑娘找谁啊？”
　　简因说：“容钺。”
　　老头憨笑着说：“哦，这个后生啊，挺好的。”
　　简因有些好笑，她问：“什么地方挺好？”
　　他睁大眼睛，极认真的说：“都好，模样好，周正，品行也对头。”
　　简因笑着点头，周正，对头，她觉得这两个词很符合容钺，平平常常的一个人，沉默，平和。

　　容钺接到张老头的电话时，他看了一眼，抿唇沉默一了一瞬，接起：“喂，张叔。”
　　老头笑呵呵的看了一眼简因，说：“小钺啊，有人找你，快出来接待。”
　　容钺第一反应没有想到简因，但是老头接下来说：“是个小姑娘，长得还蛮周正。”

　　简因看了一眼老头，本来莫名有些紧张的情绪被他一句话给打发了，原来在他眼里，长相只能用一个周正来表达。

　　容钺愣了一下，他想了想，说：“张叔，你把手机给她。”
　　简因觉得老头有点可疑的兴奋，他把座机话筒递过来，笑的眼不见缝儿。
　　简因接过来，冰凉的手机贴在耳边，她有点发抖。
　　“喂，是我。”
　　容钺蹙眉，问：“简因？你怎么在张叔那儿。”

　　简因抿嘴，说：“我手机忘带了。”
　　容钺：“…………”

　　“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过来。”

　　简因点点头，说：“好。”

　　实际上没有一分钟，她刚走出门卫室，容钺就从楼里面出来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一身黑色。
　　看起来肃杀又沉静。

　　一步步走的很稳，又很快，转眼就到了眼前。
　　简因眯起眼，看着他走过来，心跳失了频率。
　　站定，简因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在冬天的冷冻下显得更加清冷。
　　她张嘴，冷风从口里灌进去，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容钺的声音也被风降低了几度，冰冷虚幻：“还好吗？”

　　简因直起身，皱眉说：“还好。”

　　她的脸有一大半遮在围巾里，显得更加小，藏青色的外套让她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简因对他说：“中午饭吃了没。”
　　容钺摇头：“还没。”

　　简因看了看四周，说：“一起吧。”
　　容钺说：“行。”

　　两个人一同走出大门，简因跟着容钺，她不知道周围有哪些餐厅。

　　容钺问她：“你想吃什么？”
　　简因说：“省时间，哪个近就哪个吧。。”
　　容钺笑笑，他朝右边走，那里有个汆面馆。
　　大概今天天气不错，面馆又离一个大型商场很近，所以人有点多。
　　规模挺大，还有空位，容钺打量了一眼，问：“可以吗。”
　　简因站在他身边，又瘦又小，沉默的看了一圈，说：“有什么不行的。”

　　容钺看向她，淡粉的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有点严肃。
　　两个人走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服务员很快就过来了，把菜单递给他们，问“请问吃什么。”
　　容钺把菜单递给简因，说：“你点。”
　　简因拿过来看了几眼，疑惑的问：“面馆还买别的菜？”

　　容钺：………

　　“你爱吃哪个就点哪个，生汆面是招牌。”他解释。

　　简因颇有些了悟的点头，低下头继续翻，白嫩的手指头指着菜单说：“我要你们的招牌，小碗。”
　　说完把菜单递给容钺。

　　容钺接过来，问：“就点一个？”

　　简因点头，郑重其事的说：“剩下你来。”
　　容钺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肩上担了一个重担一样，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对服务员说：“两份生汆面，一大一小。再来一个凉菜一个热菜，一个汤，你看着点。”
　　他看着简因，说：“行吧？”
　　简因点头：“行。”
　　服务员说了一声请稍等，拿着菜单去了后厨，另一个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到了两杯茶。
　　A市特产的茶，千里香，不出名，但简因还挺喜欢这个清淡的香味。

　　人虽然很多，菜却上的很快，简因喝完一杯茶，面就端了上来。
　　菜品很简单，一个金针菇，一个爆炒牛河，外加一个紫菜汤。
　　简因看着自己面前满满的一碗，她记得自己点的是小的，再看容钺，比她的还大整整一圈，

　　怪不得生意这么好，简因看着上面的肉，也不贵，难道不会赔本吗？

　　容钺抽出两双筷子，用纸擦了擦，递给她一双。
　　简因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饭店里很吵，孩子满地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尖叫。
　　简因觉得面味道很好，不过有点硬，加上实在太多，吃了大约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她看了一眼容钺，他吃的很快，但很安静，面已经见底了。
　　呼了一口气，她又吃了几口，觉得胃有点不舒服，放下筷子，容钺已经吃完了。
　　菜有一大半进了容钺的肚子，她几乎没动。
　　容钺看了一眼剩下的饭菜，说：“你每次就吃这么点？”
　　简因挑眉，说：“面太多了。”
　　容钺侧首：“你太瘦了。”

　　简因一笑：“我觉得还行。”

　　容钺点点头，他说：“走吧。”

　　简因说：“好。”

　　两个人来到柜台前结账，老板算了下，抬头说：“六十一。”
　　简因觉得很便宜，她点点头，准备掏钱，听到容钺说：“六十吧。”
　　老板点头：“行。”
　　她顿了一下，容钺已经掏出钱递了过去。
　　她转头看着容钺，说：“我说过下次我请。”
　　容钺面不改色，说：“没道理让女人掏钱。”
　　她噎了一下，容钺已经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