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告诉我》韩然

7、爱的赠礼◎

　　爱的赠礼◎

　　许翰秋抱着她还没等出校门口，她就挣扎着要自己走，脚踝整个肿起来，她却坚持不去看医生，许翰秋劝不动她，只好送她回家。没有惊动妈妈，她拿冰块冰敷，拿来红花油像是自虐一样很用力的揉了半天，然后趴在被窝里一直哭，一定是刚用力太大，脚踝太疼的缘故。梅处寒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包还在学校。今天开始就是寒假了，自己的寒假作业都没带回来。无奈的翻身下床，一瘸一拐的准备出门。
　　艰难的爬到三楼才想起来自己没班级的门钥匙，可是抬头一看才发现，班级的门大敞开的，看来昨天他们也是匆忙中忘记了锁门吧。屋子里一片凌乱，她找到自己的书包，刚要出门，却听见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其中，她似乎听见了吴萧的声音，脑子顿时空白一片，矮身躲进角落里的大桌子下面，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就有点难受，有点想哭，更多的是委屈。
　　她想起她小时候，有个女人总会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突然敲她家的门，很用力，很大声。进门之后大吵大闹一些她听不懂的事情，然后莫名的开始砸东西。妈妈也不制止，只是冷着脸看着。一次两次的时候她只会站在一边哭。后来她就学会了这个。
　　抱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躲到桌子底下。只有在这里的东西才不会被打破，只有自己躲在这里的时候才不会被甩耳光，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这里……

　　“一会把东西整理一下吧。昨天这一闹，都没人留下来整理，不能就这么扔着啊。”潘旻的声音。
　　“哐”一声椅子被人大力的踢开。
　　梅处寒浑身一震，咬紧了牙关，哆哆嗦嗦的，不敢出声。
　　“吴萧，”潘旻走过去，吴萧的气到现在还没消？“我不知道有件事我该不该问你。”
　　吴萧扫开桌子上的杂物，坐在上面，等着他问。
　　“我之前觉得你一直很讨厌梅处寒，可是昨天我发现你有点怪……”
　　吴萧脸微微一红，直觉的反驳到，“哪里怪？”
　　“其实你是不是喜欢……”
　　“别闹了！”吴萧大声打断他，急切而惶恐的。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你不知道那个女人背地里什么样子！简直无理取闹！每次只要我稍微靠近一点就像我要□□她一样跳得老远。长成那样，我拜托！梦见我都会觉得恶心。自以为学习比别人好一点就可以看不起人啊？我吴萧哪一点够格让她看不起？成天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都烦。我找班干部开个会，一张死人脸从头摆到尾，一句话不说我先不提，我说话从来当耳旁风，看都不看我一眼，什么东西！”他语速很快，这一番话像是打过草稿一样。
　　潘旻呆了一下，“我就是问问，你有点吓人哎。”

　　许翰秋看着吴萧，良久之后才慢慢说，“喂，吴萧，万一她那样子……是因为喜欢你呢？”
　　她抬起头，从很多桌子的缝隙间望过去，看见了许翰秋平静的脸，一时之间发觉她竟然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他说这话是想要干什么呢？他这是在帮她，还是嘲讽她？
　　长久沉默的人，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惊讶。
　　吴萧一梗。过了一会才语气有些不自然的接到。“怎么……怎么可能！那种人想起来我都打促，留家里个应，带出去寒碜，放在身边做什么？”喜欢？那个一直鄙视他的梅处寒会喜欢他？
　　“可是她要是真的喜欢你呢？你怎么办？”许翰秋的语气里有些莫名的执著。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跟我找别扭？”吴萧跳下桌子，声音比刚刚大好几倍。“好！我今天还就明摆着告诉你，如果她亲自过来跟我说喜欢我，我一定让她知道惹到我吴萧的下场！”他发出很大一声不屑的哼声，语气已有些激动，“哪天我带着那样一个女生出来对你们说是我女朋友，你们不觉得不可思议吗？我吴萧到哪都一定要有吴萧的品味！”
　　潘旻看事态吴萧好像越说越来劲，就跳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咱不谈梅处寒了啊，说说邢若桃吧。你之前不是说搞定之后会有进展么？昨天这么一闹，不是没下文了吧？”
　　“噢……那个啊。”提到邢若桃吴萧显得平静多了，沉吟一下，高深莫测的说。“我们来赌一下好不好？”
　　“赌什么啊？”言楠来了兴致。
　　“……”许明站在一旁不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简单，我说我能在今年情人节那天晚上把她弄上床，信不信？”吴萧不在乎地说，“不信的话我可以拍照片给你们看。”
　　许翰秋抬头看他们一眼就别开了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接下来的话题已经不管他的事。
　　本来兴致勃勃的吴萧看见许翰秋冷冷的脸色，顿一下，突然来气了，“不好玩了！不玩了！”
　　吴萧再强调一次，他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许翰秋，每次都轻易的就被他看穿心事，说得他哑口无言。他总想和他争争长短，可人家根本就没在乎过。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在意那所谓的“胜负”，显得特别可笑。
　　他咬紧牙，正因为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才让他觉得更加不甘心。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样是他在意的？
　　哼，如果有，那么那东西一定会先成为他吴萧的。

　　他们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梅处寒已经听不进耳朵里。
　　直到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完，直到他们出了教室的门，落了锁。她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怎么感觉她在这一天里听了好多好多话，多到都记不过来，耳朵里被硬塞进这么多东西，生疼生疼的。
　　照片？上床？吴萧，你真的是在用心的喜欢那个人么？
　　可能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她所不了解的喜欢。可是她的喜欢只有这一种，喜欢的人好想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她不想让任何别的人看见，也不想让他看别的人。她怕别人和她争，怕那人一被关注，自己就要失去。

　　梅处寒抬起头。门已经被锁了，她今天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了？那之后的寒假呢，她要静静等在这里被人发现么？
　　可是，她一直都是个容易被忽略掉的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被发现？

　　过了一会，门又重新被打开。
　　一个人走进来，站在她面前。
　　许翰秋低头正看着她。“他们都走了。你脚还好吧？我送你回家。”
　　她没有惊慌，只是轻声的问。“许翰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他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你所不知道的那个上午。

　　“我讨厌邢若桃在别人面前显摆他送的礼物，好像礼物比他本人还要重要一样，他也一样抱着玩弄的心态在跟邢若桃交往，是不是天下的男生都一样，那么轻视跟在他身边的女生？他们之间的交往到底成了什么？那封信成了什么？还要照照片给你们看。真慷慨，是不是？”她知道在他面前她可以完全放纵，做真实的自己，不用任何的隐瞒。“可是，那样玩一玩的女生，他也会为了她，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对她发脾气？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是不是有某些认知上的错误？许翰秋摸摸她的头，“吴萧慷慨，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认真过。”他的认真，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发现。

　　“许翰秋呢？”出校门的时候吴萧侧头问身边的潘旻。
　　“刚刚他说在教室里落了很重要东西，跟言楠要了钥匙就跑回去了，交待说不用等他了。”
　　吴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怎么，想和好了？”
　　“和什么好？我们又没吵架。”
　　也是，这种硝烟弥漫的对话在他们之间总会时不时上演一下。即使许翰秋什么也不回应，吴萧也能把场面搞得很难看。天生八字不合就是说他们俩的。
　　潘旻凑过头来，“不过，吴萧，你刚才说话也太过分了，虽然平时他不说，但我看得出来，许翰秋很护着梅处寒的。你还当着他的面说那么尖酸的话……”
　　“许翰秋……”吴萧避开他的眼睛问，抬头看着他们教室的窗户，“是不是喜欢梅处寒？”
　　“谁知道？许翰秋天天闷葫芦似的，话也不多，我可看不出来。”潘旻看一眼正摆臭脸闹别扭的吴萧，“你就那么烦梅处寒？喜欢你你嫌，喜欢你兄弟你也烦，她不是罪大恶极吧？她偷你钱了？还是烧你家房子了？”
　　他挣开潘旻搭在他肩上的手，硬声道，“怎么，我讨厌丑女你也管的着？！”
　　“哎，人家顶多是不够亮眼，要是打扮打扮也不能差到哪里去，说人丑女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喂，吴萧，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吴萧！”
　　吴萧甩开他，走在前面，不再理他，却微微的笑起来。梅处寒可能喜欢他……

　　哥，你说如果一个人不断不断的欺负你，是不是只因为他讨厌你？

　　寒假过得很快，放假几乎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今天早上一睁眼，已经开学了。
　　梅处寒经过寒假之后几乎成了哑巴，什么也不说，下课的时候也只是呆呆坐在座位上。
　　而许翰秋变得很爱睡觉，下课的时候总是趴在桌子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和吴萧他们一起侃侃大山什么的了。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总是待在梅处寒旁边。
　　班级里的气氛随着高考的逼近变得更紧绷。没人再有精力去注意别人的心情。人之间的交谈都变得很少。
　　梅处寒却适应的很好，她喜欢这样寂静的世界。

　　报考志愿的时候，她在灯下坐了一整夜，然后天明时分在招生简章上面挑了一个离家几千公里的普通大学添了上去。中国很大，大到同在一片土地上，只是分隔几个省份就可能有时差；大到全力用心寻找一个人，也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高考是一个契机，她可能有机会开始全新的生活，不用再被那朵名叫“吴萧”的乌云遮着眼睛过日子。但她不喜欢“摆脱”这个字眼，她宁愿说是“离开”，
　　是的，离开。母亲痛苦的一辈子就是因为离不开。
　　现在她要离开，然后快乐的过日子。
　　此刻，她没设想过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只一心惦念着离开这里，离开那个自己喜欢却讨厌着自己的人。

　　推开最后一份卷子，梅处寒心下一阵轻松，像是身上背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天气也变得格外晴朗。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天她雀跃的拿着成绩单，身体有些颤抖，足够进清华的成绩，但她选了远在南方的一所二流大学读中文。在别人都在惋惜的时候，她却开心的想着那个远在他乡的鱼水小镇，那里有她最喜欢的安逸和谐，她向往的碧海蓝天，放飞的自由。
　　班主任找到她，说本市最好的大学有个精英培养计划，如果她递交申请，她可以帮忙写推荐信，以她的成绩一定申请的到名额，她可以免费念四年大学，每个月还可以得到一些基本生活费。只入学奖学金就有三千块……
　　梅处寒良好的教养让她乖乖的坐在那里认真的把老师的听完，中间她没插过一句话，没打断过一次她的“演讲”，最后她有礼貌的站起来，行礼，“对不起，老师，我报志愿的时候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到了那里会申请奖学金，会打工，会省吃俭用，开销问题是我和妈妈已经讨论过的问题了。但是依然感谢您。”老师叹口气，当时报考志愿的时候，她就曾建找她谈过，可惜了她的成绩，她应该去更好的大学，谋求更好的发展。

　　她不去S大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知道吴萧一定会在那里念书。他添志愿的时候添了S大，不管他能不能考得上，只凭吴萧爸爸的名字，本地的无论哪所大学都会敞开怀抱迎接他的。
　　所以她不去。

　　她像只快乐的鸟儿飞回家，梦想着自己准备筑梦的鱼水小镇。迎接她的却不是妈妈漂亮的脸庞，而是一屋子的人，她家从来没来过这么多的人。

　　街道办公室的主任，
　　妈妈工作单位的领导，
　　几个平时见过几次的同事阿姨和叔叔，
　　保险公司的那位眼熟的叔叔……
　　她眨眨眼睛看着这些从没一起出现过的人们，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小小的屋子被挤得满满的。她抓住了他们沉重的表情和吞吞吐吐的几个关键词之后，自己稍加连接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瞬间，她的世界坍塌了。
　　哽咽了一下，她平静的问，“我妈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