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香》鱼目

27、26 重逢

　　“放开殿……”
　　原本围住龙族的几名近卫军看到维玥被劫持，立刻惊呼出声。
　　话未说完，冷不防伺机而动的孟长轩暴起出招。
　　鬼魅般的身影窜进了左边那堆近卫军之间，拳脚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蛇族近卫军首尾难顾，竟被迅速打倒了五六个人，但同时孟长轩的身上也多了数道伤口。

　　双方交手时，湑彦站在维玥他身后，极度冷静地看着场中一切。
　　孟长轩的行动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对他而言却是好事。
　　只是对方出手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做出相辅的反应，孟长轩便有力有不逮的迹象，于是他立即用带着冰霜寒意的声音在维玥耳边低语道：“我似乎低估了蛇族近卫军的狠厉，竟然连你这位殿下都可以牺牲掉。”

　　维玥当即就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双眼半眯着高声喊道：“都给我停手！”
　　蛇族近卫军听到维玥的命令，当真停止了抵抗。
　　但看得出来，他们停得很犹豫，手里依旧紧握着武器，一个个怒目横眉瞪着湑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和他捏住维玥脖子的手。
　　湑彦相信，只要己方露出任何细小的破绽，这些人就会冲上来将他们撕碎。

　　所以他又冲着维玥说了第二句话。
　　“昨夜我曾说过如果有机会就杀了你，所以你最好尽快证明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否则我就打算了了这桩心愿。”
　　维玥咬了咬牙，忍下无边屈辱和怒火，面色通红地冲着近卫军断然喝道：“都把兵刃放下！”
　　十来名近卫军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丢下了手里的刀，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器落地的仓啷声陆续响起，很快近卫军也变得手无寸铁。
　　孟长轩见机不可失，立刻带着几位朝臣将这些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期间不断有外出搜寻的近卫军回来，见到房内情形皆是大惊失色。
　　机灵些的扭头就撤，显然是去搬救兵。
　　对此湑彦也无可奈何。
　　仅靠他和孟长轩根本无法控制住所有人，只期望能挟持着维玥尽快离开裙殿。

　　没等他们走出东群落，就听门外传来大量杂乱的脚步声。
　　数百名身着蛇族近卫军急匆匆奔了进来。
　　见到对方众多的人数，孟长轩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脸孔又白了三分。
　　湑彦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扼得维玥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当他们看清对面的情形时，不觉有些奇怪，在那些近卫军的身后赫然混杂着凤族和虎族的人。
　　一个身着武将官服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龙族的局势有些目瞪口呆，显然这样的场面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位大人，我乃蛇族近卫军偏将方战。我等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搭救各族使团。不知道您能否……将二殿下交给我？”

　　他说话时带着犹豫，心中有些后悔没将龙族选做搭救的首位，而是去了国力更为雄厚的虎族，又顺位救了居舍相近的凤族，耽搁了不少时间。
　　眼下没了雪中送炭的恩情，他预感龙族不会轻易放手。
　　果然湑彦听完后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是一旁的孟长轩狠狠啐了一口道：“谁会相信你等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蛇族人。”

　　一句话将对面蛇族众人说得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大部分人怒视着孟长轩，似乎只要方战使个眼色，他们就准备冲上来让孟长轩吃些苦头。
　　方战的表情也很尴尬。
　　今日之变蛇族理亏得很，太子派他来救人，可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些人的性命，而是希望事后不要落得兵戎相见，以一敌三的悲惨下场。
　　所以他牢记初心，放低了身段，勉强笑道：“这位大人的心情我理解，但事已至此，还希望各位能以大局为重。太子正在宫中奋力搭救几位大王和殿下，为防有变我等还须尽快赶去相助。恳请各位能将是非恩怨先行放下，等此间事了，相信太子殿下必会给各族一个交代。”

　　他的话刚说完，凤族和虎族的使团成员也相继出列，向龙族保证这群近卫军的确不是维玥那群狼子野心之辈，请龙族相信云云。
　　孟长轩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看着湑彦。
　　人在他手里，只要他不点头，谁说也没用。

　　湑彦心里也急着进宫一探究竟，看到两族中诸多人的保证便信了八九分。
　　他见大家都在等自己的决定，朗声道：“方大人，我等要进宫保护大王。”
　　方战见对方有了松动，忙说道：“当然可以。其实这件事是……二殿下和倾让焰唆使了大王，他们二人不但欺瞒了各族，也同样欺瞒了绝大部分蛇族朝臣。今日要不是太子告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现在左相正在召集众大臣，准备入宫觐见，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所以，你们可以直接从宫门进去，断不会再生意外。”

　　听方战这般解释，湑彦沉怔片刻，觉得他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凑到维玥耳边，低声道：“真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没用了。”
　　维玥被他扼住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听出湑彦话里深意，顿时瞪大了双眼，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桎梏。
　　湑彦根本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催动真元之力给出了雷霆一击，同时收回了捏住他脖子的手。

　　方战见他放手，刚想松口气，就见维玥身体剧烈颤抖，哇一声吐出几大口鲜血，旋即整个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这个变故惊呆了场间所有人。
　　大家都看到维玥吐出的血里带着大量金色液体，显然是丹府破裂、元丹受损的迹象。
　　即便维玥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将来定会修为大减，甚至稍不留神就会变成个废人。
　　这种下场对于一个觊觎着王位的人来说真是比杀了他还惨。

　　“你……”
　　方战先是一惊，复又一恼，再做细想后不觉生出后怕来。
　　惊的是湑彦胆敢在蛇族的帝都重伤殿下；恼的是对方完全不给自己脸面，放人的同时狠下毒手；怕的是，他轻易就伤了二殿下的丹府，可见此人修为绝不会在二殿下之下。
　　龙族何时出了这么个冷静、大胆又有实力的人物？

　　湑彦不以为然地看着人事不省的维玥，漠然道：“蛇族能有一位识大体顾大局的太子，真是百姓之福。”
　　闻言，方战心神微颤，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复杂。
　　这话听着稀松平常，但在现在当下说出来，却令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来之前他曾请示过维珆，倘若直面上二殿下，该当如何？
　　当时太子皱着眉，似有万般苦衷却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随机应变。
　　现在湑彦出手直接将二殿下打了个半残，不论今日结果如何，维玥都失了作妖的本钱。
　　如此变化，对蛇族而言，甚好！

　　其他两族的使臣都和湑彦有一般想法，不亲眼见到自家大王绝不会安心。
　　方战分兵点将，留下一些人看管忠于二殿下的近卫军，自己则是带着三族使臣往王宫方向走去。
　　没等他们走到宫门口，就听王宫内传来剧烈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建筑坍塌于地。
　　大团灰烟腾空而起，竟将半个天空都染脏了。
　　然后脚下的大地阵阵晃动，无数裂缝沿着宫门外的青石甬路向四周蔓延，很快就撕裂成数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开着红色花朵的藤枝攀着这些深洞洞壁伸出了地面，速度极快地向地上的活人射来。
　　不少人被吓得失了反应，顷刻间被藤枝缠上，倒挂到半空中。
　　没等他们惊呼出声，数以百计的细小枝条便扎进了他们的身体里，随着悲惨的呼救声吸食起体内的鲜血来。
　　“你们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孟长轩一把拉住了方战衣领，厉声问道。
　　方战被吓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没能驳斥。
　　倒是一旁的湑彦用力拉着孟长轩道：“应该与他无关，死的都是近卫军。”

　　“我……我不知道。”方战回过神来，慌忙摆脱了孟长轩，惊魂不定地喊道，“太子，太子殿下还在宫里！糟了……”
　　方战边说话边往王宫的大门口飞奔。
　　众人紧紧跟在后面，避开了那些妖孽般的藤枝，冲进了王宫……

　　“快跑！”眼看着整座偏殿摇摇欲坠即将倾倒，维珆嘶声力竭发出警告，带头逃了出去。
　　途中他顺手扶起了身受重伤的劲朝懔，拼命将他带到了殿外。
　　其余几人也是跟着逃了出来。
　　敖修明和衣韵华原本离着门最远，出来得也最慢。
　　两人刚跑出十来步，就听身后轰鸣声大作，宫殿终于撑不住向左右两边裂开倒塌。
　　裂垣断梁激起的尘土将附近所有人都笼罩起来，浓重的异物感逼着大家都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飞溅而起的碎石破瓦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擦伤。

　　敖修明下意识将身边的衣韵华护在怀里，替她挡去了大部分撞击。
　　生平第一次与心慕之人如此亲密，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怀抱，衣韵华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浑身颤抖着，紧紧贴在敖修明的胸口，暗中期望这份温暖能再长久些。
　　敖修明完全没有体察到她的异样，只是在感觉扬起的烟尘小了些后连忙睁开了眼睛。

　　等他看清眼前的情景，顿时愣在当场。
　　整个王宫就像是天神用巨大的耕车犁过了一样，目所及处的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爆裂的坑洞和翻仰的碎青石。
　　数不胜数的藤枝从地底下冒出来，已有许多的近卫军和宫人被它们缠上后吸食鲜血，痛苦的惨叫和恐惧的呼救声不绝于耳。
　　许多建筑出现了倾覆的征兆，原本华美雄伟的王宫化成了一片炼狱。

　　衣韵华听到杂乱的声响，也自动睁开了眼睛。
　　当无数惨像进入她的视线后，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敖修明的手，颤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敖修明回过神后立即四下张望，却没能顺利找到其他从殿里逃出来的人。
　　于是忙对衣韵华道：“先别管这么多，宫里十分危险，逃出去再说。”
　　衣韵华正没主意，听他有的意见自然而然就跟着他往外冲。

　　一路上他们需要不断避开藤枝的进攻，还要留意随时会裂开的地面，所以往外的速度并不快。
　　好在避了一段路后，两人发现这种妖魔般的藤枝并非刀枪不入，只消用利器劈砍就能将其折断。
　　等跑出一段路，敖修明依稀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等又一次听清后，他身体猛然一震，整个人变得极其兴奋，疯狂往声音来处跑去。
　　衣韵华不明就里又担心他莽撞行事，奋力跟着跑了过去。

　　沿着宫墙转过一个拐角，敖修明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
　　虽然对方穿着蛇族近卫军的衣服，但他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湑彦！我在这里！”
　　那人听到呼唤，飞快扭过头来。
　　见到对方满脸的担忧和急切顿时化成庆幸的欢愉，敖修明不自觉热了眼眶。
　　湑彦挥舞着从地上捡来的宝剑，砍断了两根近身的藤枝，然后发足向他那处狂奔。

　　敖修明担心他受伤，一边大喊着“别动，我过来！”一边也向他那处急速靠拢。
　　眼看着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地面毫无预兆地凸起个半人高的鼓包。
　　一根足有成人腰粗的藤枝刺透地面窜了出来，直刺云端。
　　两人脚下的道路受到挤压和撕扯，石碎地陷，瞬间裂出个黑黝黝的坑洞。

　　“不！”
　　敖修明眼睁睁看着湑彦因为收不住脚步，就这样直直跌进了坑洞里，不由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险些摔倒。
　　下一息，他两三步跑到坑洞边，毫不犹豫地飞身跳了进去。

　　衣韵华原本一直紧随着敖修明。
　　当她听到敖修明焦急的呼喊，看到敖修明冲向那人时，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就像是有人用利器在心上捅了一下，她觉得胸口处撕裂般地痛，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紧接着湑彦竟然大意跌进了洞里，而敖修明的反应是那样的毅然决然，显然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确定他是真的随着他跳了下去，衣韵华不觉神慌志乱，脚步蹒跚着跑向坑洞。
　　因为太过失神，她完全忽视了坑洞旁边开裂的宫墙。
　　由于地面破裂凸起，宫墙从根部裂出数十道口子，并慢慢延伸到了顶部，最终轰然倒塌。
　　衣韵华觉得头上被狠狠撞了一下，在陷入昏迷前她依稀见到，大量壁石将那个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