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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听琴 ...

  •   衣韵华双颊微红,顾不得是否失礼,径直走到劲朝懔的身边,轻柔地抚摸着漆黑的琴身。
      纤指翻转拨动,一声低沉悠扬的琴音瞬间在偏殿间回荡。
      衣韵华喜上眉梢,对劲朝懔投去感激的目光。
      劲朝懔对着她温柔一笑,以示回应。
      一旁已有侍从摆好了琴桌和软垫。
      衣韵华亲自将琴抱到琴桌上,跪坐于软垫,开始抚琴。

      抹挑勾剔间,阴阳顿挫的琴音随着滑动的手指连绵溢出。
      一闻似莺啼,二听似蝉鸣,三聆如风鼓,四叹如柳动,化彩蝶翩迁逗花蕊,引山涧蜿蜒润青雏。
      声慢慢,意切切,不见佳人依雕栏,罗扇空悄观明月。
      硕大的偏殿内,众人皆静,唯琴音流淌,清远悠长。
      听到此曲,大家不得不佩服衣韵华的才艺,竟然将一曲平和悠闲的《清平乐》和一曲描写女儿心境的《闺乐》完美地糅合到一处。
      众人在沉浸恬静气氛的同时,更对眼前的丽人平添三分柔爱之情。

      一曲弹罢,不管是否真心折服,大家都给出了最好的赞美。
      因为几乎所人的注意力都被衣韵华的琴音所吸引,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曲至半时,敖修明轻轻地皱了皱眉。
      衣韵华早就习惯了这等场面,面带微笑,坦然接受所有的赞誉。
      只是当她看着敖修明时,心细如发地发现对方如常的神色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隐忧,一丝疑惑。

      敖翰飞记得以前自己曾数次听衣韵华弹琴,每一次他都只是觉得好听而已。
      但今晚的这一曲,却如同湍急的浪涌,猛一下就撞进了他的心头。
      以至于他沉溺在乐曲所蕴含的情愫中,久久难以自拔。
      直到有人在肩头轻拍了几下,他才略微回过神来。
      一转头,敖翰飞吓了一跳。
      湑彦面红耳赤地前探上身,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撑着桌案,浑身冒着酒气道:“二殿下,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气。”

      “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喝了这么多酒?”敖翰飞顾忌着场合,压低了声音问道。
      幸亏这时大家都在拍衣韵华的马屁,几乎无人注意到湑彦的模样。
      湑彦双眸含水地扫了眼雍容的衣韵华,轻笑一声,道:“没事。不过是听到一曲人间绝响,心情激动之余贪杯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话,将敖翰飞担忧的表情抛诸脑后,湑彦飞快地离开了偏殿。

      离着偏殿不远处有个荷花池,踏着微晃的脚步,湑彦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岸边。
      今夜有风,送来暗香满怀。
      不知是谁将明月揉碎了撒在湖面上,泛出清冷细微的光。
      孑影独立,半垂眼帘,控制不住笑意,脑海中不自觉浮起点点寂然。
      是否殿中又起歌舞,耳边还能隐约听到几许乐音,却是心绪太满,再不能成曲。

      “你没事吧?”
      惊闻人声,愣神一息后旋身而视。
      对方的眼神明亮清澈,盛满了自己的身影,脸上有关切之意。
      虽淡,却真。
      一瞬间,心湖波澜微荡,却同时生出自叹。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不警觉,连有人走到身边也未能发现?
      果然是醉了吗——因这宫中的醇酿?因这宫中的月光?因这宫中的夜色?亦或因这宫中的人?
      “拜见大王。”

      望着湑彦受惊的表情,敖修明有些后悔过来打搅他。
      只是自己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以他的能力怎么会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难道他真是醉了?
      方才听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频频举杯,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心。
      哪怕不为优美的琴音所动,在这种场合下肆意灌酒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眼角瞥见他步履不稳地走出偏殿,胡乱找了个借口跟了出来。
      本打算只在暗处看一眼,哪知见到那抹嘴角的微笑,便情不自禁地走了出来。
      那抹笑孤寂、无助,让自己莫名不悦。
      不想见到他露出难受的表情,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强行打断他的思绪。
      只是,当他挺直身体对着自己行礼,才察觉此刻的局面有些尴尬。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入职后两人间头一次独处,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夜风的缘故,湑彦觉得酒意上涌得特别厉害,甚至连眼前敖修明的脸也变得模糊。
      他不经意地甩了甩头,耳边断续传来说话声,“你醉了!”
      湑彦暗自叹了口气。
      对方如此直白地点出事实,让他感到似乎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要否认吗?可是解释起来好像会很费神,那便算了吧!

      于是便吃吃笑着,露出难得一见的憨态,口吃不清道:“嗯,我醉了!”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敖修明再度轻挑剑眉,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舒缓,“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湑彦挑眉,视线绕过对方健硕的身躯,望向华光笼罩的地方,“是啊,太热闹的地方不适合我。”
      “即是醉了就别进去了,先回去休息,免得失礼于人。”

      湑彦以为自己酒醉听糊涂了,今晚这样的场合自己可以早退吗?
      当他听到敖修明吩咐曾路将他护送回小楼的时候,才发现龙王是真的同意他离开。
      望着敖修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湑彦又一次甩了甩混沌不清的头,慢慢往景阳殿的大门方向行去。

      挥手让陪送的侍从离开,湑彦解开外衣躺到了临窗的竹塌上。
      用微凉的手背拍了拍发烧的面颊,脑中空白一片。
      其实今晚他没打算喝那么多酒。
      只是琴音想起后,每一个音符似乎都钻进了心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过往种种,似铅如石,不带半分犹豫,径直沉入湖底,跌入淤泥,任凭那时斑斓色彩,全都混成了一片漆黑。
      眼前事事,若雾像烟,袅袅然飘至上空,看似干净,一伸手仍是抓了个空。
      孤寂了许多年,压抑了许多年,那些自以为会不在意的东西,随着一杯杯滑落喉头的佳酿溢满整个胸腔。
      “呵呵!”湑彦闭着眼苦笑呢喃,“抚柳,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魔琴。厉害!佩服!”
      厉害的是琴!佩服的是人!

      王宫的酒入口柔和,后劲却很绵长。
      正当湑彥开始觉得头痛的时候,就听有人敲门。
      虽说动静不大,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富有节奏的声音简直就是种折磨。
      他艰难地爬起来,连外衫也懒得披,直接穿着中衣去应门。

      曾路轻叩门环,小意地注意着房内的反应。
      听见有动静传来,便停了手。
      很快,湑彥带着一丝痛苦之色出现在面前。
      他飞快扫了眼一身素白的俊秀男子,微微低头道:“少监大人,这是大王命我送来的醒酒汤,请大人趁热服用。”
      因为没有抬起眼,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湑彥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左等右等不见湑彥回来,敖翰飞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他想要起身去找人的时候,曾路来到他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少监大人醉了,方才向大王告假,现已回去休息。大王命二殿下不得擅离,直到晚宴结束。”
      曾路传完话便躬身离开,与此同时衣青雪正巧转过身,想找敖翰飞说话。
      哪知看到他的神态,立刻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吃坏肚子了?”
      敖翰飞没搭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正座上与旁人坦然交谈的敖修明。
      片刻后他用力抿了抿唇,声带些许怒意道,“青雪,我要如厕,你去吗?”

      “噗!”衣青雪嘴里含着半口酒没来得及吞下,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全部喷了出来。
      因为动静大了些,引来主座上三人的侧目。
      衣韵华见到妹妹的狼狈样,忍不住轻蹙蛾眉,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女官去替她收拾残局。
      衣青雪完全没注意到姐姐的不悦,因为她一双瞪得浑圆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了敖翰飞,仿佛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敖翰飞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衣青雪,轻唤一声“走了!”然后便起身离席。
      见到敖翰飞真的离开,衣青雪才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喂,你等等我!”顺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一旁自然有侍从和宫女跟随。
      来到安置恭桶的净房外,敖翰飞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瞥见衣青雪带着宫女进了隔壁那间,低声吩咐跟着他的侍从在房外等候,他则是飞快从净房的通风窗户翻了出去。

      敖翰飞觉得自己从未跑得这样急,夜风在他耳廓边飞快擦过,出了承安殿的时候还差点撞上巡夜的近卫军。
      等他达到景阳殿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留在正殿的小九见他如此慌张,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小九,湑彥呢?有没有回来?”
      “少监大人?不是和殿下一起去赴宴了吗?”

      听小九如是说,敖翰飞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错,暗骂一声“笨蛋”后,又飞快向花园跑去。
      狂奔至湑彥居住的小楼,发现屋里亮着灯。
      敖翰飞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房门虚掩着,推门而入,房内寂静无声,似乎是没有人在。
      敖翰飞一怔,转头发现桌上放着个瓷碗。
      碗里有深色的汤水,摸着碗壁有些凉。
      敖翰飞凑上前闻了闻,很快就分辨出是碗醒酒汤。

      “你在干什么?”
      突然从屋外响起的说话声将他吓得不轻,手里的瓷碗差点摔在地上。
      等他转头看着房门口站着的人,再度大惊。
      这一回,手里的碗再也端不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瞬间摔了个粉碎。
      碗里的汤水溅到他的衣服下摆,将原本淡黄色的布料染上一抹难以洗净的暗红。

      站在门口的是他熟悉的湑彥,却又是他未曾见过的湑彥。
      他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般,白素的中衣紧裹住修长挺拔的身躯,轮廓分明地勾勒出结实的腰身,笔直的长腿。
      披散的长发贴着脸颊,黑与白的对比带给视觉强大的冲击。
      有水珠从下颚滴落,沿着脖子滑到胸前,很快就隐入了微敞的领口下。
      清冷的月辉落到他身上,竟让敖翰飞看得喉头一紧,无端端生出股强烈的窒息感。
      他忙用力吸口气,鼓起勇气转过头,不敢再直视。

      湑彥跨进房门,目光淡然,脸上没有表情,一时间难以分出悲喜。
      他看了看敖翰飞脚边的碎碗,皱着眉又一次问道:“二殿下,你在干什么?”
      敖翰飞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开口的声音仍带着些嘶哑,“听说你醉了,我过来看看。你没事吧?怎么湿成这样?”
      “嗯,没事。酒喝多了浑身热得难受,去后面洗了个凉水澡。”
      “啊?!凉水澡!你……快换件干净衣裳。现在还只是初夏,当心着凉。”敖翰飞想了想接着道,“我是偷溜出来的,该走了。你早些睡,明天若是起不来,就歇一天,不用去我那儿了。”

      一股脑儿说完此刻能想到的所有嘱咐和叮咛,敖翰飞如逃难般奔回了承安殿。
      直到越过宫门,他才觉得胸中憋着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净房外,衣雪青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
      正当她想要派人进去查看的时候,敖翰飞满头是汗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衣青雪十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踮起脚往净房张望着,“你在里面干什么,和人打架吗?出了这么多汗。”
      不同与往常,敖翰飞没有和她斗嘴,只是心不在焉地摇摇头,轻声道:“回宴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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