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香》鱼目

12、11 贵客

　　敖翰飞笑眯眯拖住湑彥的手，并肩跨入了大门。
　　刚绕过影背墙，就见几位身着身着不同颜色官服的人向他们匆匆走来。
　　领头那人撩衣下跪后略带焦急地说道：“参加二殿下。微臣不知二殿下驾到，未能扫阶远迎，望……”
　　敖翰飞没等对方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好了好了。我今天只是想来随便看看那些孩子们，方大人不必拘礼。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虽然敖翰飞说得很直白，但容合堂的官员们又怎敢真让堂堂龙族殿下“形单影孤”地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游荡。
　　那位方大人假装没见到敖翰飞面上淡淡的不悦，硬是领着一群同僚环顾在敖翰飞的左右，美其名曰“引路”。
　　直到敖翰飞好不留情面地狠狠瞪了他们几眼，这些人这才各自散去。

　　好容易得了安静，敖翰飞这才有空和湑彥私语。
　　其实不用太多解释，湑彥已然了解到今天来此处的目的。
　　东厢房的窗户全都大开着，琅琅的读书声清晰地飘了出来。
　　房内几十个年纪不等的孩子正专心致志地读着三字经，一位须发皆白的夫子在正前方摇头晃脑地听着。
　　那群稚嫩的面容中，有好几个湑彥都很熟悉。

　　敖翰飞倾斜上身，凑到湑彥的耳边低语，“大哥一个月前下的命令，筹建安置弃儿的容合堂，这是头一个，若行事合适，以后还会在龙族各个重镇都办。孩子们前些天刚住进来，这里会有专人负责照料他们的生活，教他们读书认字，学习各种技能。等到成年后再放他们离去。我知道你很担心回青他们，所以今儿带你过来看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二殿下有心！”湑彥颔首谢过，“难为龙王能想到如此妥善的处置之法。于民为善，定会令世人交口称赞。”

　　听见湑彥夸奖，敖翰飞的脸上浮现出自己也没能察觉的骄傲，呵呵笑道：“你别看大哥平时冷着脸，其实他是个非常体恤百姓的好大王。当今龙、虎、凤三族的大王年纪相仿，但在治理国家，御统民众这方面大哥是做得最出色的……”
　　发现湑彥对他笑得意味深长，敖翰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夸赞刚吵过架的大哥，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正在此时，突听身旁传来个轻微的呼唤声，“殿……殿下，湑彥哥哥。”

　　两人闻言转身，发现刚才还在屋里读书的回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他们的身边，看他的脸色，竟比敖翰飞还红了几分。
　　敖翰飞一把将他拉到僻静处，一脸贼兮兮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夫子正教课呢，你怎么还乱跑？”
　　回青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小脑袋一直半垂着，喏喏答道：“我，我看见你们来了，所以才溜出来……嗯……谢谢……”

　　虽然回青的声音细若蚊蝇，但敖翰飞还是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想到这间成立容合堂完全是敖修明的主意，他又怎好意思当着湑彥的面领下这份谢意？
　　于是忙道：“别谢我，这堂子我可没出力，要谢就谢龙王吧。你快回去，不然被夫子发现后定会罚你。”
　　“嗯！”回青用力点了点头，但仍是站在原地没动。
　　好一会儿，回青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却坚定地抬起头，目视着敖翰飞说道：“殿下，等我能离开这里的时候，能加入龙族的近卫军吗？”

　　敖翰飞有些发愣，回青的眼中闪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光芒，竟有种难以直视的犀利。
　　过了几息，他才回过神答道：“当然可以。”
　　说话的同时还伸出手在回青的肩上用力拍了拍。
　　望着连背影都透出兴奋的回青，敖翰飞觉得心情大好。
　　他拉住在一旁始终含笑注视的湑彥，大踏步走出了容合堂。

　　碧云洗天，青山微远，庭间花开无度，一片娇色嫣然。
　　正是莺飞草长好时节，有朋将自远方来，平添三分喜气。
　　从龙王到侍从，王宫内外都在忙碌着，忙着迎接十天后即将到来的虎族大王劲朝懔和凤族大王衣韵华。
　　“朝圣？虎王和凤王这次来，就是要去圣山上拜见那位圣人吗？据我所知，亚摩天圣人的师尊是当年从幽冥道大战中复返的唯一一人，而亚摩天本人也尽得师尊传承，除非是预感到即将发生灾乱，否则这位从不轻易露面。难道说，这天下又即将有大事发生？”
　　在景阳殿的寝殿内，湑彦看着小九手脚麻利地帮敖翰飞换成去太学府时穿的长袍，随意问道。

　　“呵呵，你有所不知，其实四族的大王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朝圣，只是每一次都故意隐藏了行踪，不为民间所知罢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掐指算来，蛇族大王维玳已经有十几年没去过圣山了。”
　　听到这里，湑彦一闪念间笑了笑道：“三大族的王都是年轻俊杰，蛇族的维玳大王无论从年纪还是资历来算，都称得上是长辈。或许是他觉得和小辈们难以沟通，索性不见面，免得大家拘束。”
　　大胆猜想引得敖翰飞放声大笑，他愈发感到让湑彦陪伴身侧是个明智之举。
　　试问普天下还有谁会当着他的面如此调侃四族的大王，而且表情还是这般坦然？

　　用来待客的南辰殿粉饰一新，虎族大王劲朝懔的行驾也即将道达九重城。
　　这一日接到快报后，敖翰飞就被大哥踢到城门口迎接。
　　他身着绣着四爪腾龙的淡黄色朝服，站在七彩云罗伞下等着。
　　因为今天日头比较毒，他没舍得让湑彦一起跟着出来受罪，以至于待了半炷香后不免感到百无聊赖。

　　就在他忍不住打起哈欠的时候，远处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尘土飞扬的动静。
　　不一会儿，护卫的虎族禁军和一辆装点华贵的大马车就出现在了敖翰飞的视线范围内。
　　身形高大，五官长相有些飞扬跋扈的劲朝懔笑眯眯地走下马车，一把抱住了前来迎接的敖翰飞，道：“敖小弟，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嗯，也结识了不少，看来你今年有希望打赢我了。”

　　其实敖翰飞打心眼里不喜欢见到经朝懔。
　　可对方不但是一族之王，更是大哥的知交好友，所以对方真的要来，他也无法阻止。
　　他飞快地将劲朝懔一行引入王宫，把这个从城门口一直唠叨着走进宫门的虎族大王丢给敖修明后，立刻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直在景阳殿里守候的湑彦见到敖翰飞像逃难一般躲了回来，不由暗自好笑。
　　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追问才弄明白，原来是劲朝懔十分好武，每次来都要找他打一架，美其名曰指点。
　　而不管体力上还是武力上，他都不是劲朝懔的对手。
　　虽不至于被打得鼻青脸肿，但百战不胜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郁闷。

　　“哼！他就是会欺负我年纪小，还不就是当年他被大哥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想到我这里来找面子么。奇怪的是，每一次他提出武斗大哥都不阻止，还好象乐见其成……”
　　敖翰飞生着闷气抱怨着“辛酸”的过往，好一会才发现一旁的湑彦没什么反应。
　　当他望过去的时候，竟在湑彦的眸中找到了一丝戏谑的情绪。
　　湑彦故意将脸凑到敖翰飞的眼皮子底下，忍着笑意道：“我说二殿下，你这是在抱怨大王没替你出头打‘坏人’吗？”

　　敖翰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上如同涂了层胭脂，噌地变红。
　　他有些慌乱地躲开湑彦的视线，结巴道：“哪……哪有！你……别胡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当然不需要大哥帮忙！”
　　湑彦点点头表示完全了解，只是上翘的嘴角和晶亮的眼神让敖翰飞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一赌气，带着自己的惯用兵器七环阔背金刀去演武场练习去了，留下湑彦在景阳殿笑得好不快乐。

　　第二天，凤族大王衣韵华的凤銮到来，这一回是敖修明兄弟和劲朝懔一同去城门口迎接。
　　只不过，敖翰飞仍是百般不情愿，因为跟随衣韵华一同前来的那人，让他更为头痛。
　　好容易挨到午膳结束，敖翰飞找了个借口，耷拉着双肩回到景阳殿。
　　当得知湑彦去了王宫书库后，他好不丧气地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努力将自己埋到柔软的床褥中。

　　就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没等完全清醒，一股非兰非檀的清香便钻进了他的鼻腔。
　　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吻，敖翰飞惊得整个人从床上蹦了起来。
　　不期想猛地撞上另一个人的脑袋，两声哀嚎顿时响遍了整个寝殿。
　　敖翰飞抱着脑袋跌回到床上，一名粉衫女子则是捂着前额，蹲到了地上。

　　“哎呦，敖翰飞，你想谋杀啊！”
　　“衣青雪，你是个女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往人寝宫闯！害不害臊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对对方的指责从两人的口中蹦了出来。
　　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的一对青年男女瞪大了各自的双眼，恨不能将对方直接钉到墙上。

　　衣青雪是凤族大王衣韵华的亲妹妹，凤族人最心爱的公主，也正是敖翰飞最不想见到的青梅竹马。
　　精致的五官，吹弹可破的肌肤，略显较小的身材，从头到脚都透着青涩和朝气。
　　在外人看来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孩，值得揽在怀中好好宠爱。
　　偏偏敖翰飞每次遇到她，两人总会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敖翰飞，你快给我道歉！我好意来看你，你竟然这样对我，哼，恩将仇报！”
　　对着恶语相向的敖翰飞，衣青雪毫不示弱。
　　虽然她的本意是看见敖翰飞在睡觉，想好好捉弄一番。
　　不过既然自己没成功，能让对方对自己低一次头，也不算太差。

　　这样无理的要求敖翰飞当然不会同意。
　　他从床上一下子跳了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恨恨道：“道歉？你的脸皮真是结实得能用去修城墙了。要不是你鬼鬼祟祟出现，我也不会撞到你。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喂，敖翰飞，少嚣张。你之前不是向龙王告病了吗？现在吵起架来到时精神百倍！好，我这就去太医来给你诊治，看看到底谁是恶人！”
　　“你……”没等敖翰飞出声反驳，就听寝宫门口传来两声轻咳，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恶言：“殿下，这是怎么了？”

　　听见这把声音，敖翰飞的脸色立刻里立刻雨过天晴。
　　他满面欢喜走到湑彦面前，习以为常地将他手里的书册接了过来，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又借这么多书？你还真是痴迷。只怕再过一阵子，整个书库都快被你搬来景阳殿了。”
　　湑彦轻笑，并没有出声纠正敖翰飞不合礼数的小动作。
　　他将注意力放到了床畔的年轻女子身上。
　　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心中已猜到了她的身份。

　　从发现湑彦回来，敖翰飞就故意冷落衣青雪。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湑彦警告的眼神，便只得向衣青雪站着的地方努了努嘴，然后不甘愿地对湑彦道：“这位是凤族的衣青雪公主，去见个礼吧。”
　　有了敖翰飞的引见，湑彦这才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对着衣青雪单腿下跪，道：“龙族外臣景阳殿一等少监湑彦见过青雪公主。”
　　按常理说，这时衣青雪应该让湑彦免礼起身。
　　可等了好几息，那声意料中的应答也没有响起。
　　湑彦微愕，却不方便抬头一探究竟。
　　一旁的敖翰飞看不下去，口气不善地高声说：“衣青雪，你打算让他跪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