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窦芸的流水日常》易蜘蛛

31、第三十一章 绣房

　　夏季的衣料在三月下旬就分发下来了。

　　按往例，窦老爷、许氏和嫡出的两个子女的衣裳是连丝楼里成套定制来的；两个姨娘及两个庶女则是连丝楼按着布料尺码做的，送上府由各房自行作绣；下人们的则是均大小码的成衣，派发下去叫他们自己收放大小，若有得闲的也能在袖口等处绣上规制的花样。

　　窦芸屋里新来的三个丫头领了衣裳都欢喜异常。

　　不说拂冬自来穷困，念夏和敛秋虽是家生子，安排差事前却是没有份额的，小娃娃长得快，一年也难得做件新衣，多是邻里间交递的旧衣。如今当了差，一季便可得一件衣裳，哪怕大小不合身也叫她们欣喜。

　　息春等她们的欢喜劲儿过了就带着她们把衣服往身上比划，小丫头的衣裳于她们而言也是大了。教她们把衣服下摆、袖口往里头卷两道缝上，拿粉笔在衣裳上划两道，收了腰身，这才合体起来，又翻出自己旧时小了的衣裳分给她们替换。

　　小丫头们穿上新衣裳，扯了头绳梳起双丫髻，看起来越发有小姐房中伺候的样子，笑嘻嘻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在王奶娘的催促下换回了春装，这时候天还未热起来，穿着怕她们着了凉。

　　这年家里养了两个绣娘，又带了四个小丫头，窦眉和窦芸的衣裳领回来便各舍出个银锞子，交给针线房来做。

　　窦芸奉上金丝银线，拜了周娘子做执教，每日上午读书写字，下午便带着小丫头，到绣房来向周娘子学做针线。

　　窦家新增的绣房置在西耳房旁挨着围墙的角院里。这院里不讲究避讳，两个绣娘趁着天光好，日日带着小丫头在院里做绣活，若是雨天便靠在廊下裁衣。

　　周娘子二十岁许，长相一般，面上对谁都带着疏离和生硬的客气，身上的衣料平常，绣线也普通，花样和针法却精巧，这才叫秦姨娘一眼相中。

　　她自知府上姑娘要学绣活才签自己做长工，原是勉强答应的，只将教导姑娘当做麻烦，毕竟教小丫头可训可骂，姑娘却得哄着劝着。然而见到窦芸，一番礼拜之后看她乖巧知理，又观她耐得住性子，心里才没那样抵触。

　　这日便同前几日一般，周娘子与孔娘子拿着绣绷给两个姑娘绣夏衣上的花样，面前围着一圈小丫头拿着碎布头练行针。

　　周娘子身旁还坐着个拿小绣绷绣帕子的窦芸。窦芸早过了练行针的时候，棉布帕上画的是两根竹子花样，她正翘着细嫩的小指头，轻轻拈着针，认真地用套针用翠色丝线在框定的区域内布色，腿上的针线篮子里还放着几种深浅不一的绿色线团。

　　瞧着似是轻松，窦芸的嘴却一直轻轻抿着，周娘子时不时会往她手上瞟，让她不自觉有些紧张。

　　她还记得周娘子第一次见她行针时候，两眼盯着她的手，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她原来习惯几个指头一起捏针，手指不自觉发力，不知不觉就把铁针捏弯了，一日便要换一根针。如今按着周娘子教的，拇指中指捏着针，食指辅控着针的方向，无名指倚着布料，小指蜷曲微翘，那小小一根针就变得轻巧灵便起来，刺入时省力不少，瞧着也好看。

　　连着矫正了几日行针，周娘子昨日方才教她简单配色和基础针法，今天才教她比着图纸画了花样，让她照着花样绣花。

　　窦芸心里其实有些怕周娘子。虽然周娘子对她从没说过一重句话，就连小丫头也只训过几句，平时话也少，但比起会骂人会打人掌心的孔娘子，窦芸和几个小丫头都更怕话少的周娘子。

　　她对所有人的要求都很严格，刺绣时身要坐得正，腿要并得拢，针要扎的准，若她带着的两个小丫头没做好她也只是淡淡的训两句，然后让人把做的东西反复的拆了重做。窦芸瞧在眼里，担在心尖，从不敢松懈，这才能比小丫头们早两日结束行针练习。

　　窦芸才刚勉强绣出一片叶子，正思量着要不要把它拆了，多换几种颜色的线，做出竹叶上光影明暗的样子，便有婆子挑了好几担子布料来。

　　“四姑娘日安，两位娘子有礼了。”为首的是库房管事王大娘，看到窦芸在院里做绣活，道了声礼，才交代起正事来，“秦姨娘请示过夫人，夏装现在再赶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先拨了秋衣用的料子下来，小丫头们初学手慢，早早拨下料子，娘子们可带着她们做起秋衣来了。”

　　孔娘子扭头，见四姑娘只颔首回王大娘的理，便又转过头去专心于手中的绣绷，便放下手中的活，自主应下王大娘的话，验看过料子后便收下了。

　　周娘子只签了十年的契，孔娘子却是签了奴契卖身窦府的，在周娘子不揽事，上课的主家四姑娘不吱声的前提下，针线房里的事物便是孔娘子张罗，遇上事也与周娘子有商有量，两日相处得也愉快。

　　待孔娘子带四个丫头把布料收进屋里，分放归置出来时，窦芸已经将那片叶子拆了一半，重新扎针了。

　　孔娘子瞅了一眼，见她用的是套针，心里一惊，不敢打扰四姑娘，只冲周娘子叹道：“姐姐瞧着姑娘用的不像是官绣，琢磨着怕是苏绣吧？”

　　周娘子一顿，停下手里的针线答道：“姐姐慧眼，妹妹教的缺是苏绣。”

　　孔娘子咂舌，她原还有些嫉妒周娘子不签奴契，一月除了二两月银还有四姑娘几百钱的孝敬，如今却不敢多想。京城里多是官绣，也有少有汴绣，而苏绣几乎产于江南，是绣娘家中代代相传，听闻周娘子家是独户，如今却把家传的绣法传给四小姐，想来怕是已成绝户。孔娘子不欲多嘴求证，去问周娘子家里伤心事，叹了一句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继续做活去了。

　　之前主家不曾派下活来，她们乐得清闲，能接接姑娘管事们的活计赚些锞子铜子，如今既然已经派了活，虽然时间宽裕，单也该开始教着小丫头们剪裁制衣，手里接的私活就要快些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