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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永州之役(一) ...

  •   自琳琅来到永州后便觉着这里的雪从没有停过,整个天地间只余一片雪白。

      鲁焱在城下接连叫嚣了许多日皆是未果,期间也曾试着强攻城楼。

      可苏染的防御实在太过精妙,几乎是无懈可击。

      强攻不成,叫骂无果,城下齐军也不免增了几分浮躁。

      苏染这几日闲暇了许多,略加修养以后身子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在离中军营帐不远处有一山名唤“林山”,约有二三百米之高。

      这一日苏染兴致颇好,也同琳琅阿雨两人一同登上林山之巅。

      身处此地几可俯瞰整个永州城,白茫茫的一片皆为白雪覆盖,甚是纯洁动人。

      “此处雪景极妙,你二人常年身居终南山上,怕是很少看到这番景致吧。”苏染披着素色狐绒大氅,淡淡望着空中不断飞舞的雪花。

      琳琅伸手接住几片飞舞而下的雪花,叹道:“世人都言白雪至纯无暇,可我却觉得这雪最是会骗人的。你看这永州城前几日还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可只一夜间,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茫茫白雪掩盖,再难见痕迹。”

      苏染垂眸微顿,而后缓缓道:“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也只是永州城昨日之史,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假以时日永州必可恢复惜日繁华。”

      “琳琅,你可信我?”苏染抬头,视线望向琳琅。

      琳琅微笑,“侯爷雄才韬略,今日既有此言,琳琅自然是信的。”

      阿雨也咯咯轻笑,“阿雨也相信阿染哥哥,等到战火平歇,永州的百姓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此时阿雨一身红衣似火,站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实在是惹目极了。

      苏染宠溺地揉了揉阿雨的小脑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这丫头也是讨人喜欢,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该多好。”

      苏染虽长阿雨足足一十七载,单说年纪倒也确比阿雨高出整整一辈,可苏染面容精致秀雅,气质淡然从容,从外貌看来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

      听了苏染的话,琳琅忍不住掩面笑出了声来。

      “阿染哥哥哪有那么老?”阿雨嘟着小嘴儿,拖着轻微的鼻音,看似极不认同的模样。

      琳琅好容易忍住笑意道:“侯爷未免过早认老了一些,我可还要略长你几岁,阿雨也才叫我姐姐,阿雨若是称你为父,那又该叫我什么呢?”

      阿雨闻言,立刻出声附和,“阿姐说得极是,时光总归更善待美人些,阿染哥哥现今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还是年轻得很呢!”

      苏染莞尔,“罢了罢了,阿雨丫头若能认我为兄也是极好的。”

      阿雨理了理裙摆,脸上笑颜极是璀璨,她走到苏染身前,双手抱拳,弯腰,竟给苏染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阿雨见过兄长!”

      琳琅轻笑,“就是连我都没受过阿雨这样的待遇,这丫头可是给足了侯爷面子!”

      苏染也失笑,“阿雨同我投缘,今日既有此礼,那我这做兄长的也总该有些表示。”

      苏染低头,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箫,温声道:“这玉箫随我多年,今日便赠与你吧。”

      阿雨接过玉箫,兴奋得在雪地里手舞足蹈起来,“这玉箫真好看!这是阿染哥哥送给我的,哈哈,这是阿染哥哥送给我的!”

      “阿雨平日虽是淘气,可她自小孤苦,身边没有什么亲人,侯爷愿做她的兄长,这丫头必是高兴坏了。”琳琅望着阿雨的模样,笑意也禁不住涌上唇间。

      苏染偏头,静静望向琳琅,平素里淡然漆黑的眸子终是添上点点柔情,此时的他唇角含笑,素袍乌发,临风而立,在这一刻,便是这天地景致也在他面前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
      阿九身上的伤口经过几日治疗已然渐渐愈合,只是背上疤痕狰狞交错,仍是触目惊心!

      这日晚间琳琅正欲去阿九营帐给他送药,正巧是月头,外面星月黯淡,只地上白雪反照,隐隐可以看清道路。

      阿九所住的伤兵营地距离中军营帐颇有些距离,途径小道时,琳琅忽瞧见前方不远处似有轻微火光。

      琳琅平日也常走此道,却鲜少见人途经此路,心中不禁有些犯疑。

      琳琅尽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朝火光处走近。

      待到稍近之时,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正在供牌位祭拜,此人身披铠甲,只看背影倒是有几分眼熟。

      “是谁?”似是感受到琳琅的靠近,那人警惕转头。

      “林将军,是你?”琳琅不曾料到此人竟会是林墨。

      “原来是水姑娘。”见是琳琅,林墨虽是带上几分恭敬的神色,可眼中警惕之色却并未有减。

      琳琅目光不经意触及牌位,只见牌位上赫然刻着“长兄林殊之灵位,弟墨敬上”。

      琳琅心里有些犯疑,林墨是苏染身边极近亲信之人,若要在军中拜祭亲人并无奇怪,可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样一个偏僻之地?

      “林将军在此祭拜亲人,是琳琅无礼,惊扰到将军了。”琳琅忙拂身致歉道。

      “水姑娘无需如此,只是...”林墨皱眉,似是在犹豫些什么。

      “林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林墨又顿了一顿,终于低头抱拳道:“林墨今日祭拜之事还望姑娘莫要在公子面前提起。”

      琳琅微怔,见林墨似真有难言之隐,也只得微笑道:“将军既有此叮嘱,琳琅必不会在侯爷面前多言。”

      林墨终是松了口气,“多谢姑娘。”

      ##
      阿九伤势虽恢复极快,可自那日受刑起便言语甚少。

      “阿九,该喝药了。”琳琅把药端到榻前,而后小心翼翼扶他起身。

      阿九张口,也不顾碗中汤药极烫,只大口便往肚子里灌。

      “你慢着些,不要急。”见他这副模样,琳琅也只淡笑摇头。

      喝完药,阿九便又闭眼躺下。

      琳琅在帐中陪了他些时间,见这孩子已沉沉睡去,便就收拾了一下,也出了帐篷。

      只是在离开的那刹那间,琳琅不曾看到榻上本该熟睡的少年缓缓的睁开了眼,眼眸之中带着本该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明冷淡...

      ##
      鲁焱在永州城下叫战已近十日,不同于苏染的悠然淡定,永州城十里外的帅营内,统领二十万齐军的张平却是坐立难安。

      他手下的颍州军是由李赫一手训练。

      李赫是何人?

      齐国皇室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曾率领齐军征战六国,叱咤风云三十载,也只九年前的安州之役在苏染手上败过一次。其编撰的《兵法十要》及亲自设计的弩.弓战具,便是连苏染也是称赞万分。

      颍州军作战之猛,九州六国几乎无任何一支军队可出其右。

      自一年前病逝后,张平便接任其主帅之位。

      十日前那场血战,他虽无法攻下永州城,可也并无败势,佯装落败,倒退十里,无非也只是想趁此引苏染带兵出城追击。

      可事实却并非如他所愿,苏染这个人果然清醒得很。

      次日他又派鲁焱去城下骂战,鲁焱其人十二年前曾带兵血屠永州城,但凡有些血性之人都是万万受不得此辱的,果然,苏染帐下诸多将领皆请兵迎战。

      可是这个人偏偏,偏偏就下了紧闭城门的死命令!

      此次出兵楚国,讲究的是兵贵神速,速战速决,一旦滞兵在此,粮草供应不上,齐军必然陷入被动的境地,到那时再退军,难保苏染不会派兵追击。

      可是当真要此刻退兵么?

      如若退军,苏染必会很快收复攻下的凉州等数坐城池,军队远涉至此极是不易,他可能够容忍此番功亏一篑?

      相反,如若能攻下永州,永州广积粮草,粮草之事便再无需考虑。

      且永州天险,进可进军楚都汴京,退可固守永州,再无后顾之忧。再者,李赫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若无功而反,他怕是要永远活在李赫的光芒之下了吧。

      军帐内,手下将领们依旧在不断争执。

      退兵?还是继续等待时机?

      张平眯着眼,思考许久,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褪去这十日来的焦躁不安,张平只静静看着桌上部署,再不理会帐内不休不止近十日的争论。

      就在此时,有士兵进帐传报消息,“启禀大帅,外面有一人说要亲自面见大帅。”

      鲁焱骂道:“何人如此大胆?大帅可是外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人?还不快把那人轰走!”

      那士兵正欲下去,却被张平喊住。

      “慢着,带那人来见我。”张平冷不丁道。

      “是,大帅!”那士兵应声退下。

      “大帅这是何意?”鲁焱疑惑。

      张平冷笑,“九州内有多少人有如此胆识就这样单枪匹马来见本帅?本帅倒是要好好会会这个人!”

      “大帅意思是说此人不简单?”鲁焱略想了一想,又嗤声道:“既是来者不善,那大帅还不如直接叫人拉去斩了为上,又何苦费这精力去应付!”

      张平摇头,“倒也未必是来者不善,略看看再说罢。”

      过了不多久,数名士兵将一头顶黑色斗蓬的男子押了进来。

      那男子虽受数人挟制,可仍是脊背笔直,浑身带着股清傲漠然的气质。

      “见了大帅为何不拜?”鲁焱怒斥。

      那人冷哼,“为帅者,手持数十万精兵,却为小小永州城所阻,此等无能者,我为何要拜?”

      鲁焱气急,拔剑指向男子,“竟敢口出狂言,对大帅不敬!看本将军不取了你性命!”

      男子哈哈大笑,“鲁将军敢不敢和我赌上一赌?看看今朝是你要了我的性命还是我先取了你的首级?”

      “你...”鲁焱气得满面赤红,只拿宝剑死死抵住男子脖颈要害处,只等张平一声令下,便要取此人性命。

      张平宝剑极其锋利,所触及的肌肤处已被划出数道伤口,数滴艳红的献血自颈处留下,染红了胸口的衣襟。

      相对于鲁焱的怒火难止,张平却是冷静得过分。

      他抬眸,望着眼前傲然而立的男子,淡笑着道:“阁下所言不虚,永州多日难下,确是本帅无能了!只是阁下何以不以真面目见人?这恐怕也非英雄之道罢!”

      男子轻笑,视线悠悠转向张平,“鲁将军拿剑指住在下要害,这又岂是大帅所谓的英雄之道?”

      “阁下所言甚是,鲁焱,收剑!”

      鲁焱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方才忿忿收剑,只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极不服气的模样。

      男子抬手,缓缓解开斗篷,斗篷落下,张平只觉映入眼帘的是一少年稚嫩的面庞。

      “是你!”鲁焱微惊。

      “你是苏侯帐下那个叫阿九的小将军,你这敌军小将,是来送死的么?”鲁焱作势又要拔剑。

      “住手!”张平喝止。

      阿九微微低头,双手抱拳道:“阿九见过大帅。”

      张平起身,缓缓走至阿九身前,眯眼冷笑道:“你是苏染的人。”

      阿九抬头,淡笑着对上张平视线,“今晚之前我的确是苏染的人,可是现在,我是这里唯一能帮大帅攻下永州的人!只是不知大帅有没有胆量敢用我?”

      “你拿什么让我信你?就凭你一口之舌?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张平一手捏住阿九下巴,眼神中隐隐透着股杀气。

      阿九仍是淡笑,面上并无一丝惧意,反倒是嘴角略带上些讥讽的味道,“七年前苏染手下大将林殊叛变于他,他手刃林殊后仍留其胞弟林墨在身前任用,我一心投奔大帅,可大帅却对我百般猜测怀疑,就这一点大帅便万万比不得苏染呀!”

      张平放手,“并非本帅不敢用人,只是你此番来得突然,本帅又怎知你非假意来投?”

      阿九冷笑数声,而后一把撕开上半身衣衫,赫然把身上累累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阿九背上伤口并未痊愈,身上伤痕纵横交错,只一眼看去便不难想象这人曾受过哪般苦楚。

      “我为他卖命那么多年,平生所愿不过是想要亲手报我灭门之仇,可他呢?丝毫情分不顾,让我赤身在众人面前受了八十杖,如此侮辱我怎能不报?”阿九语气平静无波,可眼中流露出的憎恨之意却叫人心惊。

      张平打量了阿九许久,“那你要怎样报仇?”

      阿九挑眉轻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苏染他二十年来的不败神话可是要在永州破灭了呵!”

      “哦?”张平兴致略起,“将军这可是有了制胜之法了?”

      阿九笑,“法子自然是有的,可是大帅要拿什么来换呢?”

      “沈将军想要什么?”

      阿九缓缓移步至鲁焱身前,冰凉的手轻轻抚上鲁焱面颊。

      鲁焱一惊,忙甩开阿九的手,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我要大帅拿鲁将军的性命来换!”

      “什么...”

      张平和鲁焱皆是一脸吃惊。

      可也只片刻,张平便恢复了素日的冷静,“沈将军可是在同本帅开玩笑?”

      阿九冷嗤,“莫非大帅觉着这笔生意不划算?看来鲁将军的性命当真金贵得很啊,竟是比一整座永州城都要重呢!”

      “沈将军当真有把握拿下永州么?”张平仍是不确信。

      阿九走到张平身前,不知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言毕,张平面色即刻大变。

      看到张平的反应,阿九满意地笑了。

      “来人,把鲁焱押下去,待永州城攻下之日,本帅便把鲁焱交由沈将军处置!”

      “大帅...大帅!”鲁焱不可置信的瞧着张平,“大帅怎么可以随便听信这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大帅!”

      “沈将军可满意了?”张平微笑着望向阿九。

      “自然!”阿九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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