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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上元灯节(下) ...

  •   就在无人说话之际,坐在后宫位子靠后的徽恩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浅青的衫子,用红黄的丝线在领口处反复叠绣了几只翩然彩蝶,衬得胸口大片漏开的春光雪色旖旎撩人。莲步款款,几步就流泻出了一身的妖娆姿态。饶是拜月台下,那些自命风流的王公贵胄们也未曾见过如斯佳人。有那些见识浅的,就此酥麻掉了半边身子,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干脆顾不上那许多,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去瞧。

      对于台下的那些凡夫俗子,徽恩一向不屑,她的眼里从过去到现在,唯有玖阙天。

      来到玖阙天的面前,徽恩屈膝行宫礼,红唇轻启:“大王,今日乃是我朝上元佳节,臣妾近日为此特别新学了曲子一首。不如今时今日,良辰美景,献曲一首,以兹助兴。”说着,黑漆漆的眼珠滑溜溜地一盼,立时扫出说不尽的千娇百媚来。

      玖阙天还未反应过来,坐在主位的春飞雪淡淡地一笑,心里已是了然:“既然如此,你便唱来听听。哀家还从来没有听过梅美人唱过什么曲子呢。古人常说,好曲子能够绕梁三日,哀家活了这大半生,也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好好听听梅美人是否也能将曲子唱出余韵犹存的滋味。”

      旁氏使者还要说些什么,张开口还未发音,就见徽恩足尖点地,漂亮地一旋身,娉婷的舞姿就此展现出来。浅青衫子随着旋身转成一盘怒放在空中的花,瓣瓣飞卷流散开来,似净云舒展洒飘,又似青鸟入林轻灵。只是这一旋身的空档,她手里早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把一尺半长的绸绢面子折扇,红生生的酥指捏紧扇骨,‘哗啦’一声,艳橘色的扇面展开来,上面竟是用毛笔勾画出的一名妙龄窈窕的女子。一瞬间,那扇上的女子便魅惑地台下众人只觉头重脚轻,失了方向,极力想去看清扇面上女子的面容。就在这时,徽恩一扭雪白的手腕,收起折扇,一横扇骨,将扇子的一端轻推出去,霎时扫出一阵风来。清甜的果香乘着这阵风飘散开来,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人们的鼻端,无声地撩拨了人们心底最深处的那根丝弦。

      众人兴致刚被挑起,脆生宛转的笛声划破天际,悠长的调子咋响耳边,徽恩开嗓清唱起来:“高阁客,竟又去,风回转,花乱飞,芳心向,春光尽,是沾衣。”边唱,边展开手里的扇子,横递出去的扇面,过长的一头垂下,汉白玉般的手腕轻轻摇动,那滑腻的绸绢好像那汩汩清澈溪流,流淌轻泻,又似无数明翦飞花,纷乱在风中。徽恩忽又合起扇子,收到身边,扇端指地,缓缓展开。她腰身一拧,整个人早已转动起来,歌声又起:“古人言,恨不相逢,未嫁时,恨难抑。怎知未嫁时,宿命如此,情殇东流逝。”人越转,越快,陀螺一般,好像整个人都要飞旋出去了,只有一对足尖依然着地。一开始,裙衫和扇面还在随风翻飞,不停纠缠,到了后来竟就成了两个连接在一起断不开的圆,一团浅青,一团艳橘,两团颜色彼此衬托,相映成辉。它们逐渐接近,最终相接,浅青中似有艳橘波动,艳橘中又似间杂浅青,两团颜色真真是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清亮的歌声仿佛拨开云雾,穿透人心,又起一叠高音:“妾知君,缠绵意,如日月,珠成泪。方寸起,良人执,事夫誓,共生死。此情唯有追忆,肠断几许梦回邂逅地。”唱至此处,徽恩突然停住身子,纤细的腰身缓缓向后弯去,直到扇面垂下的绸绢一端触及脚跟,她才再次飞旋起来,整个人赫然蜷转成了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模样。哪里还能看出什么人影来呢?歌声一叠之后,再上一叠:“流水潺,花不悔。翩若雪,春已离。寸相思,寸寸灰,芳心碧。”

      姣美的身段再次停下,人仍是站在原地,手中的扇面迎风抖开,台下的人们借着台子两侧那两座半尺高灯树上的灯光终于隐约看到扇面上画着的女子轮廓,带着徽恩眉宇间七八分的神韵,还有剩下的两三分纵然是徽恩这般模样的人儿,都不具备的神韵在其中。还未等人们定下神来细细观看扇上的绝色美人儿,徽恩早已扭转手腕,把个斗大的扇面舞成了一只硕大的蝶,围在她的身侧翩翩飞舞。

      重重叠叠的歌声婉转之处再拔上一个尖端:“舞长袖,歌不休。只待楼空,人事非。点红妆着罗衣,韶华春误,良缘难再觅。”

      只见她右足点地,转瞬足尖已弯上了头顶,独留左足支地,竟再次旋转了起来。曲子更是在那尖端之处,回环几弯,又上了一叠,仿佛那弯弯绕绕的山路,始终看不到尽头:“空惆怅,顾影怜。自彷徨,路参差。风过处,落英纷。杏花雨,沾衣湿。”无论是浅青还是艳橘,都在此刻化作千百道燃放的烟花,斑斓光离间,一簇高过一簇,一簇又更赛一簇,仿若整个人穿梭于凌云之中,飘飘渺渺在风里,让人看都看不分明,想抓又抓不住,说不出的妙境。

      恰在最妙之处,舞尽歌罢笛止。

      徽恩唇角渐渐绽开笑靥,收起手中的绢扇,清声唱谓最后一句:“纵然轮回一次,注定相逢未嫁亦惘然……”

      一曲唱完,众人全都沉浸在这段歌舞之中,全场鸦雀无声。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春飞雪最先缓过神来,叫了一声好,众人这才齐齐反应过来,跟着叫起好来,轰然雷动。

      盛赞之下,无不称绝。

      这一曲正好唱入了柒颜的心坎里,和邪离相处的种种再次浮现于她的眼前。

      他对她……

      每次看到她在笑,心都宛如灌注了蜜糖,一路甜到心底,甜到浓稠地化解不开。

      而她对他……

      她在他面前笑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用心为他。

      他对她显然是用情到了极致,而她对他甚至从未真心相对过。

      纵然是柒颜,最后也不得不抚掌叹道:“鹃啼声声影成单,人面桃花相映艳。寂寞空庭思欲晚,白首梦忆当时欢。”

      一颗心就好像刚刚浸完冷水,又放入油锅里面烹炸,时冷,时炙。折磨地她说不出的难受。
      本以为他和她之间的故事可以相忘于江湖,不再提起于朝堂。早在入宫的那刻就应该将他忘记得干干净净。谁知道,只是一首曲子又轻易地将曾经泛黄发霉的记忆拿出来曝露在阳光下暴晒。

      光顾着想事情,柒颜没有注意拿捏分寸,叹息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坐在她身边的春飞雪听到了。

      春飞雪的眼角微微扫了一眼身侧呆呆失神的柒颜,心底一动——大王身边的这些女子,似乎哪个都不简单。

      她伸手拉过柒颜的手,温和地问道:“蓉妃,怎么,你有心事?”

      “禀太后娘娘,让您见笑了,臣妾只是过于惊艳于梅美人的歌舞之中,不由自主便失了神。”柒颜不慌不忙地回道。她知道这个答案有些牵强,老到如春飞雪那般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个理由,她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是神态尽可能如往常自如。

      春飞雪将眼前的柒颜仔细看了又看,笑了起来:“都入宫几年了,怎么还称哀家为太后娘娘?以后跟大王一般,称哀家为母后。”既是随便找个让她一听便能听出的理由,不愿说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便是怎样逼迫都不会管用了。不如转换个话题,省得尴尬。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谁会真正保持一颗单纯的心?就算最初入宫时都是涉世未深的女孩,经历了后宫的风风雨雨洗涤之后,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单纯下去?

      “是,母后。”柒颜立即乖巧地应承下来。

      坐在一旁的玖阙天看到她们如此亲昵,内心说不出的欣慰。只当母后和自己心爱的妃子能够坐在一起说些体己的话,哪里知道这其间的汹涌暗潮?

      他怕冷落了替他解围的徽恩,颔首道:“梅美人,歌舞之技堪称炉火纯青。”

      “可不是?大王,今个儿可是上元灯节,这段歌舞精彩之极,该赏。”春飞雪听到玖阙天这么说,也夸道。

      “赐字为‘淑’,升至正三品婕妤。母后,不为过吧?”好歹保住了大玖的颜面,这封赐怎可过于廉价?

      “不过不过,哀家赏些什么好呢?不如就赏她汝窑新进的觚釉几款,东突进贡的翡翠屏风一座。”说到这里,春飞雪笑盈盈地看向柒颜,“蓉妃作为一宫之主,是不是也该赏些什么?”

      既然春飞雪都开口了,柒颜只好问徽恩:“淑婕妤还需要什么,说来听听。”

      徽恩看都不看柒颜一眼,径自跪下,对玖阙天叩首道:“大王,臣妾曾在入宫前,在罹天城外的远山寺,许下心头愿望,若得真心人相对,必当还愿。臣妾斗胆想让蓉妃娘娘作陪,不知可否?”

      “还愿是好,可为何一定要找蓉妃作陪?”莫说是玖阙天了,就连春飞雪也颇为不解。

      “臣妾娘家曾与蓉妃有故人之交,所以平素在宫中彼此也特别关照。此次出宫,想为她与膝下帝姬心台祈福,不知大王是否准许。”徽恩面不改色,坦然答道。

      “哦?淑婕妤这么一说,倒是好事了。还愿倒是没有问题,反正远山寺就在罹天城外,不远。倒是要让蓉妃陪同,那就要看她自己是否愿意了。”玖阙天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口应了下来。

      “的确,祈福不一定要蓉妃娘娘去,但是去了更显诚心。到底也是为了心台帝姬。”见什么招,拆什么招,徽恩唇边含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似不经意地将了柒颜一军。

      “这等好事,又是淑婕妤盛情邀约,本宫怎能不去?”柒颜明知有诈,却还得应承下来,毕竟里面牵扯了一层自己的骨血在其中。徽恩说到了这一步,如果自己还不同意的话,显见得自己太不珍视心台了,日后必然会落下把柄。自古以后,后宫里面,夺他人之子,以争王位之事,屡见不鲜。

      “既是如此,那么寡人便准奏,何时想去,直接找句总管领出宫的牌子,不必再报奏了。”心台是玖阙天的心头肉,只要是为心台好的事情,无一不准的。

      “大王,哀家听说这次您特别请来罹天最有名的杂耍班子德云坊前来表演?不如,现在就宣他们吧,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与朝臣共庆佳节,不能光想着家务事,冷落了他人。春飞雪又把话题给引了回来。

      “正是,母后说得极对。句总管,开始吧。”玖阙天也觉得有道理,到底有朝臣在场,说些其它都不是很方便。

      “开始!”句总管领旨拉长音向台下宣玖阙天的旨意。

      拜月台下池中央小型戏台上,一群彩衣人各式花色的技艺缤纷登台亮相。什么口中喷火,什么铁桶过人,什么钢刀砍身,使出浑身的解数,样样都是看家的绝活,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哪里还会有人去关注跪在拜月台下插不上嘴的旁食使者呢?

      =======================本章完毕,周日之前更文,决不食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上元灯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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