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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处心积虑 ...

  •   此刻,竹清苑内,竹妃郭夕影的心情并不舒坦。

      刚刚接见完柒颜,她尚未病愈的身子疲乏地再也无力支撑住身上层层的华丽衣衫和繁重的各式头饰,趁着没人的时候,顾不上家教礼仪,侧趴在了案几上,小憩片刻。在她昏昏欲睡之际,郭览仁等不及宫人禀报,走了进来。

      “竹妃娘娘,臣……”郭览仁一抬头,看见郭夕影这幅失仪的模样,停住了口中的话头,问道:“竹妃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闻声,郭夕影以左手撑起头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您来了,父亲大人?怎么也不让宫人通禀一声?”

      郭览仁目光盯牢郭夕影额前垂下的一缕濡湿的碎发,不知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还是缓缓开口道:“辛苦您了。”

      “说什么呢,父亲大人?”郭夕影唇际略带笑意,伸手将额前的发捋到一侧,“这条路是我自愿走上来的,与您何干?”

      这个话题说下去似乎毫无意义,郭览仁转换了话题:“皇朝最近怎么样?”

      众所周知,自从前王后姜如画薨逝之后,春飞雪安排下,让玖阙天膝下唯一子玖皇朝由郭夕影一手抚养。说是抚养,身为皇长子的玖皇朝实际上一直住在春华宫康宁阁,吃喝拉撒都在春飞雪的眼皮下,只不过每周例行公事地来给郭夕影问安,聆听半个小时的教诲。但是,这对于后宫诸多的女子来说,荣耀无限。倘若有一天玖皇朝能够蹬上王位,郭夕影便是顺理成章的太后,不必担心是否可以生子,后半生就此有了保障。

      “问他做什么?”郭夕影笑意明显一僵,随后眼睛深处流露出不屑的神情,“父亲大人,难道事已至此,您觉得我还能指望上他?”

      郭览仁不以为异地接着说道:“毕竟是您的一条退路。”

      “退路……”将头尽量后仰,郭夕影把眼中的泪含了又含,始终没有落下,“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当初父亲大人让我吞下金刚石粉末之时,我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您这是在怨臣?”郭览仁吃惊地望向自己的女儿。他还记得郭夕影未入宫前,最喜爱娇扮痴,常常缠住他和他的夫人,想要得到很多很多的宠爱。往昔的情景依稀还在眼前,究竟是什么变了?如今,为何自己的女儿明明脸上笑容盛得满满,眼中曾经盎然的生机却被阴冷狠毒所替代?

      “父亲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却从未想过要怨您。毕竟决定权一直到在我自己的手中。”郭夕影扯唇一笑,神情转为淡然。不止一次在想,如果自己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会是怎样?但,那不是她。从她入宫的那天起,她便不再为自己活着。

      “是否这事已经有了进展?”说到了这里,郭览仁在郭夕影面前压低了声音,“臣听宫人说,今早亦婕妤去了春华宫。”

      “的确。她去过春华宫之后,来过我这里。事情应该进展很顺利,只是……”郭夕影沉吟了一下,她不知道这话是否应该说出来。

      “只是什么?”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他整个家族的命运,甚至还为它赋予了不为人知的意义。

      “她对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如同下棋,一步下去,谁知道下一步会得到什么结果呢。”郭夕影还是说了出来。

      “这么嚣张的人,未必会成什么大事。”听到这句话,郭览仁的心微微安定了下去,想了想,认为不妥,又补上了一句话,“如果有失,就连她一起铲除。”

      “父亲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郭夕影敛去了笑意,明丽似水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嘴上在问,心里隐隐已有了答案。

      “难道以娘娘的智慧还听不懂这句话吗?”郭览仁心下略感不耐,语气不自觉重了几分。

      “父亲大人!您这是要我的双手沾上鲜血?”郭夕影瞪圆了眼睛,声音不愿让别人听到,却低了下去。

      “您的手现在就干净了吗?太后娘娘说不定明日便会颁旨将姜婕妤怎样。说不定那个亦婕妤手上也不干净。在宫中,谁敢保证谁的手上是干净的?”郭览仁一阵冷笑,不知是在嘲笑郭夕影,还是在嘲笑其他人。

      “父亲大人,我希望您明白,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请别这样以这样的口吻来教我怎么做。”郭夕影的脸色一变,故意将‘父亲大人’四个字咬得极重,对父亲的不满溢于言表。

      “您已经成为暂理大玖后宫的竹妃娘娘,但您永远都无法逃脱您肩上的责任!”郭览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掩沉淀在眼睛里的失望神色。

      “不要跟我再谈什么责任了。就是因为责任,我才会不顾一切吞下那些差点致我于死地的东西。”郭夕影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郭览仁的面前低低地说道,激动地两侧白净的面颊上微泛桃红。

      “大多时候,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很多东西都没得选择,正如尽管当初您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服下金刚石粉末一样。”郭览仁凝视郭夕影的双目,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不是我不想选择,只是……只是母亲她……”提及自己的母亲,郭夕影一下子泄了气,退后几步,又坐回了椅子上。偏偏此时,记忆好似一滴墨汁落入水中的,丝丝缕缕翻滚纠缠,直至晕洇开来……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母亲紫音在她进宫的那一天,最后一次为她梳头盘发。

      紫音执起郭夕影的一缕发,用上好的象牙梳子梳了又梳:“影儿,自你出生以来,就是我和你父亲的掌上明珠。母亲深知你此次入宫艰险重重,但是为了婉菱重生,我们必须要委屈你。”

      为了婉菱重生……

      是呵,婉菱城,她童年幸福生活的寄居地。

      一夕,只是一夕,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郭夕影站在郭府的后院内,呆呆听着从院墙外传来的惨叫连成一片。

      “影儿,我们走,我们走!”紫音奔过来,扯着郭夕影的手就往外跑。

      “母亲,我怕……”郭夕影吓傻了,她的双腿像两截树木,生了根,牢牢地扎在地里。

      “不怕!”紫音转身蹲下,平视郭夕影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回来。”

      是的,总有一天会回去。

      她还记得在离开婉菱城的时候,她从马车上探头回望,一群士兵正站在婉菱城下,用攻城车一点点地推垮城墙。

      她不解地问坐在她身边的母亲:“母亲,婉菱怎么了?”

      紫音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解释国破家亡这个沉甸甸的词背后所赋予的深远意义,只能哑着嗓子说:“婉菱生病了,我们有一天会治好她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她不发一言坐在马车里,良久,闷闷地说:“母亲,你骗我,我们现在无家可归了。”

      一句话,紫音将女儿搂在怀里,泪流满面。

      滚烫的泪洒在郭夕影的颈项间,一路烧灼了她整颗的心。

      一日又一日,她告诉自己,为了婉菱,为了她的家,为了自己的母亲,她肩上有责任必须为此做些什么。

      郭览仁有些摸不清自己女儿的脾性,迟疑地唤她:“娘娘……”

      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目,打在郭夕影鬓边的累累发饰上,光彩流转,斑斑华辉,晃花了郭览仁的眼。

      “您要我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做与不做,我会权衡利弊,细细思量,然后再将决定告诉您。”郭夕影坐正了身子,挺直腰背,俨然一副娘娘应有的模样。

      “臣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希望您多想想婉菱。”说完,郭览仁恭谨地一礼,便要告退。
      不等郭览仁走,郭夕影声音极轻地说道:“我在想,我们付出的这些代价是否值得?毁一座城,杀了那么多的人。想要建一座城,杀的人又会多少呢?得与失间,为何让人难以取舍?”

      “娘娘问了这些问题,臣只能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人生。”郭览仁深深地看了郭夕影一眼,退了出去。

      大殿内,只剩郭夕影一人,思索她所得到的答案。

      这,就是人生。

      充斥着无奈、伤痛,以及诸如此类,却必须要面对。

      或许,肩负沉重的责任。

      或许,需要以代价去换取。

      或许,无法取舍。

      但,这就是人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活着的目的。

      有的,只为吃饱穿暖。

      有的,追求荣华富贵。

      说得再高尚点儿,莫过于郭夕影这样,重建婉菱。

      然而,目标宏大就意味着成功的机率十分渺茫。

      除非,春飞雪不再爱玖千羽。

      除非,复辟零国。

      次日,郭夕影和柒颜都等到了她们迫切想知道的消息——春飞雪传召姜似印。

      “后宫众多的女子中,哀家知道就数你姜婕妤最聪明了。这次传召因为什么,对你来说,应该不言而喻。”春飞雪露出笑意,看似褒奖的话,用她冰冷的口气吐出来,带了几分愚弄的意味。

      “时至今日,臣妾还能说些什么?悉听尊便。”姜似印跪在春飞雪的面前,语气虽然不卑不亢,但她深知大势已去,不免多了一些英雄的悲壮情结在其中。

      “你是什么都不能说。后宫之内,只有你跟竹妃话不投机,你常常在其她嫔妃面前抒发对她不满,是也不是?如今,她中了毒,不要说是哀家,相信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怀疑是你做的这件事。”春飞雪的眼中毫无笑意,炯炯似炬地注视姜似印。

      许久,姜似印抬起头,红肿了一双眼睛,恨意从眼中迅速迸射而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哀家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春飞雪微微侧头,教养良好地端坐在梨木椅子上,状似倾听。

      “您明白,您什么都明白。”至此,姜似印干脆豁出去了,把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戳破了。既然将她逼入这般没有任何转圜的境地,何必再保留伪善的面皮?

      “那你说说哀家都明白些什么。”尽管春飞雪依旧在笑,她的眼底已布满阴霾,只是自己竭力维持母仪天下的风范,以免让人看了笑话。

      有趣的是这场对话正渐渐转变成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春飞雪和姜似印的战争。

      自从玖千羽死了以后,屠城一事之后,春飞雪就一直站在权力的至高点,从未有人敢挑战她的权威。在她的铁血甚至有些残暴的手腕下,人们连想都不敢去想反叛她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也许真的是狗急跳墙,自觉未来一片黑暗的姜似印做到了。她不仅面对面质问春飞雪,而且大胆对抗她。

      春飞雪的手中握有生杀大权。她随时都可以下旨杀了姜似印,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怒到极处,她反而安心下来,想要听听姜似印究竟要说些什么。这就像是一只经验老道的猫,抓住老鼠之后,并不去吃它,而是玩弄在股掌之中。玩腻了,或是看够了表演,才会吃掉它。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在还未开始之前,就已注定,赢家只会是春飞雪。

      “您明明知道竹妃那里不是臣妾下的毒,可是您想要鱼目混珠以此判定是臣妾的罪?”姜似印左手交叠在右手上,指端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自己,那里冷得像块干硬的冰。

      “哀家是太后,不需要由你来教哀家怎么做。”春飞雪颇为悠闲地说道。目光像锋利的刀刃轻轻一轮,似乎已将姜似印的胸腹剖开,剐割成片。

      “当然,您是太后,有权随便处死一个人。钱贵人如此,女官总管琪言如此。现在轮到了臣妾,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可是,臣妾知道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彻底击垮咸陵姜氏。”红了一双眼睛,凶光毕露,姜似印已经没有底线可言,什么话都摆了出来。

      “不错。哀家说你聪明,确实没有辜负哀家的赞赏。说实话,当初,拉拢姜氏是朝廷。想要击垮姜氏也是朝廷。这就是权力!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能用它来操纵他人。”收回锐利的眼神,春飞雪微弯的唇角挂了一抹鲜明的讥讽。何必跟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计较什么呢?高高在上的她只需要俯视她们就可以了。

      “权力在您的手里,您可以随意操纵,就轻松地屠了一座城?现在又要灭掉我们家族,就因为您怕我们家族掌控的权力有一天超过了您!”姜似印从青砖地上站了起来,恨意在她的胸膛急剧燃烧。不能自控的她冲到春飞雪的面前,探手便要掐她的脖子。

      “来人!”没料到姜似印会这么做,春飞雪一边惶惶喊人,一边下意识身子向后倒去,发鬓间各色珠花凤钗自然滑落在地,叮当作响。一头细滑的灰黑长发不留情面地衬着红颜未褪堆砌到了身后。脚下卯足了劲,使劲蹬了出去。锦缎绣凤的宫鞋狠狠地踹在了姜似印的腹部。

      姜似印痛得捂住腹部瘫倒在地上,很快便被赶来的宫人架了起来,听从春飞雪的发落。

      “想要杀哀家?可惜你非但没有做到,还给了哀家一个让你的家族族灭的合理理由。”披头散发的春飞雪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平平的语气宣布了整个姜氏的命运。

      “你这个没有心肝的老妖婆……”姜似印破口大骂。

      “想骂就尽情骂吧。只管骂到舒服。”春飞雪面无表情,十足威仪地说,“哀家曾在民间听过这样一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谁想跟她春飞雪斗,首先要掂掂自己的斤两。

      ==============================本章完结,谢谢捧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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