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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来日方长 ...

  •   或许因为后宫里寄居的这些女人太过寂寞。

      或许因为每个人都想攀上权力的巅峰,眼线密布。

      或许真的像民间的一些说书人所说的那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月余后,咸陵姜氏满门被族灭。

      这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座王宫大内。

      春光渐深欲入夏,午后日色浓烈,一树树或白或紫的丁香,如无数的蝶斑斓点缀于翠绿丛中。香气渺渺然,萦绕在御花苑这片天地,不绝如缕。

      就在这大好的韶光之中,三个不愿辜负年华的青春女子聚到凉亭内,做着许多后宫女子都会做的事情——嚼舌根。

      “你们说,大王子算不算是姜氏一门呢?”羽涵烟用袖遮住唇,尽量压低声音对面前的柒颜和徽恩说道。

      “不是吧?”柒颜张大了眸子,本就水灵莹光的杏目此时看上去更像是幼鹿的眼睛,“大王子是姓玖,不姓姜。”

      “可是族灭包括姜氏女子外嫁所生的子女以及夫家所有的亲人。”羽涵烟放下袖子,十分神秘地说道。她的八卦水平直让柒颜想起了她在前朝传记里读过的一则人物传记:有位叫苏苏的御医出了名的长舌,此后的数百年里,无人能出其右。

      “这么说,太后娘娘自己下了这道旨意,实际忘记了她就是包含在那里?”柒颜惊诧极了,忍不住伸手扯住羽涵烟的袖子,想要听仔细。

      一直闷不吭声的徽恩可不这么认为,她秀丽细长的指尖从绘有折枝海棠纹案的白瓷盏中拈起一粒蜜渍青梅,笑道:“太后娘娘心计似海,怎么会出这种纰漏呢?必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断然要做。”说罢,将梅子递到唇边,咬了一口,眉端不得不凝住,“羽才人,你拿来的这些梅子仿佛没有腌渍到位,酸涩难咽。是否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

      “难道说太后娘娘早就盘算好了想要除去姜氏,这次不过是有了引子?”羽涵烟说着,也拈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觉得这些梅子刚刚好啊,怎么会难以下咽呢?”

      柒颜颔首道:“也许太后娘娘根本就知道姜婕妤是无辜的。就算被天下人嘲笑,她为了铲除姜氏,再所不惜。”她信手拿起一枚梅子咀嚼起来。然而,没嚼几下,就以袖掩唇,吐了出来。

      “怎么了?”看到柒颜的反应,羽涵烟放弃讨论姜氏一门的事情,关心地问道。

      没来得及回答,柒颜先端起面前的茶盏漱了下口,才得以说话:“这梅子确实……没有腌渍透。”

      “可是我为什么吃起来刚刚好?”羽涵烟不解地问道。

      “是因为你特别能够吃酸的东西吧?”柒颜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只得打圆场道,“我们是不是有点大题小作了?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正所谓众口难调。”

      “事实上,我以前从不爱吃酸,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特别爱吃。”羽涵烟有些不知所措得说道。

      “那么其它的呢?有没有其它的什么感觉?”她们之中年纪最长的徽恩立即警觉地问道。

      “没什么了。就是平时爱吃的东西突然就不爱吃,不爱吃的东西反而会馋。”羽涵烟如实回答道。最近,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不得其解。

      “葵水仍然正常?”徽恩继续问道。

      “只是比以往迟了几日。”羽涵烟没有想到徽恩问她这样的问题,扭捏着回答道。

      听完答案,徽恩垂眸不语,默默去看羽涵烟身后开到绚烂的丁香。撕裂了心底那层不为人知的伤疤,血肉都已模糊。生怕被人看出,故作镇定,维持良好的风范,艰难地说道:“我想你应该找名御医给你诊断一下。”

      “不就是一枚梅子吗?这样大惊小怪。”柒颜不甚在意地接口道。

      徽恩的神色一时变得迷离模糊,平静地说道:“她,很可能有身孕了。”

      柒颜一愣:“假若有,也才月余,这就有了反应?”

      “真的吗?”羽涵烟惊得不知该做何表情。最终,笑了起来,灿烂如花。她应该高兴,多少女子入宫梦想得到的东西,被她很轻松地获得了。

      “来人。”徽恩没有再跟她们废话,用微笑来掩饰一切,“去传御医来。”

      “就让御医到这儿来诊断?”有些不能理解徽恩的行为,柒颜提出异议。

      “既然当初决定在这后宫里,大家一起做姐妹,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与她一同来分享快乐?”

      徽恩双手在长袖中紧握成拳,眼睛却媚生生斜睨了她们一眼,嫣然而笑。

      “梅美人说得对。患难都能与共,这等舒心的事情,有何不能分享?”羽涵烟心情大好地说道。

      须臾,御医来了。

      “御医是新任的?”喜欢关注细节的徽恩注意到今天来诊断的御医是副新面孔。

      “微臣曦仁是新进御医院的御医。”曦仁放下医箱,敛衽一礼。

      柒颜抿唇轻笑:“上次因为竹妃娘娘的牵连,有一名御医惹怒了太后娘娘。所以,我想御医院也正缺一名御医,你来得真是及时。”

      曦仁听到柒颜这么说,眉头紧蹙,纠正道:“微臣是凭真才实学考入御医院的。”

      徽恩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柒颜脸色骤变,马上做了次顺水人情:“也许。不过,就算你才高八斗,不懂得为官之道,照样在大玖御医院里待不长久。”

      “算了,我们是请他来为我诊断的,又不是找气生的。”此时此刻,羽涵烟可不想斤斤计较。她迫切地要知道自己的现状。

      曦仁拿出一根线来,递给身边的宫人,解释道:“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微臣只得悬线诊脉,如有冒犯之处,望各宫娘娘见谅。”

      “不敢,我们品阶不到,可算不上什么娘娘。”之前曦仁说过的话让柒颜耿耿于怀。

      曦仁不再多话,看着宫人将线的一端系在羽涵烟的手腕上,他左手执起线的另一端,右手曲起三指搭在线上。静下心来,细细感受线的轻微颤动,周围其它声音再也无法进入他的耳中。

      凉亭内静得出奇。热闹繁华瞬时跌坐成空寥寂静。

      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待曦仁诊断的结果。这个结果对于柒颜或是徽恩来说,都太过重要了。

      “这位娘娘……”曦仁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羽涵烟,停顿了一下。

      “羽才人。”羽涵烟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答案。

      曦仁一揖到地:“羽才人,最近您吃东西有没有很反常?”

      “口味突然转换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见以前最爱吃的甜点,就觉得很腻。”回想一下这个月生活习惯的改变,羽涵烟自己也认为有些不可思议。

      迟疑了一下,目不斜视地问道:“恕臣冒昧,那么,您的胸部是否时常感到肿胀?”
      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在场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你可真够无礼的。让你诊脉,谁让你问这些没有教养的问题了?”闻言,柒颜起身指着曦仁怒叱道。

      徽恩也站起身来,伸手扯住柒颜的垂荡在手臂下的袖尾:“可能跟怀孕一事有关。”

      一旁的羽涵烟脸颊娇艳如霞,撑住额侧身坐在那里,极力不让他人看到自己害羞的模样:“是……是有一点。”

      曦仁可以更加断定地说出来:“而且,女病延期了?”

      “是。”羽涵烟答道。

      徽恩猜出了答案,黯然松开了扯柒颜袖子的手,满面含笑地端庄坐下。

      看见徽恩唇边浮笑坐下,早就猜出答案的柒颜装出天真迷惑的神情,缓缓坐了下去。

      “羽才人的脉象脉象快而滑,微臣三个指头都能清晰地感到脉象跳动得很欢快。如果没有诊错,您这是有喜了。”曦仁说出了羽涵烟企盼已久的结果,“恭喜羽才人,贺喜羽才人。”

      好似被剜去心脏一样,徽恩痛到有什么东西使劲勒住脖颈,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的人朦胧不清,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水,让她难以清楚看明。恍惚中,神情本能地维持着微笑,隐隐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说:“真是桩喜事呢。我可要好好恭喜你了。”

      “太好了。”柒颜笑弯了双眼,娇憨地说道,“如此一来,羽才人后半生便无忧了。”

      松了一口气,羽涵烟如释重负,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几颗金瓜子赏给曦仁:“从今以后,我的起居就由你负责吧。”

      曦仁看都不看羽涵烟递到面前的金瓜子,恭敬说道:“羽才人的心意微臣领了,这赏就不必了。还有,微臣不能轻易出诊,只听从御医院的安排。”

      在曦仁处碰到了软钉子,让羽涵烟下不来台,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中的金瓜子。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对曦仁大度地发自内心笑道:“那我就跟大王说。相信大王一定能够满足我这个请求的。”

      “后宫好久都没有这等喜讯了。莫说是大王了,就是太后娘娘也肯定会支持你的。”拉住羽涵烟的手,柒颜补充道。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高兴能将自己的喜悦与你们分享。”直视柒颜的双眼,羽涵烟真诚地说道。

      “说什么呢,我们是姐妹。”轻拍羽涵烟的手,柒颜半垂下眼睑,遮挡住一半的视线,另一半坦诚回视。

      “有你们在我的身边,真好。”羽涵烟将另一只手叠在徽恩的手上,对她和柒颜由衷地说道。

      柒颜回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王吧。”

      “你说,大王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是迫不及待。”羽涵烟转头本想唤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得像个孩童一样纯真,“我还是亲自告诉大王吧,给他一个惊喜。”

      “我有点头疼,先走了。”深深吸了口气,徽恩嘴角噙住笑,站起身来。

      “正好曦御医在这里,不如你就让他在这里直接给你诊断一下吧。”一指面前的曦仁,柒颜好心地说道。

      簪插于发髻里的步摇流苏蜿蜒而下,垂拂在徽恩的肩头。不言不语地注视曦仁倨傲不羁的眼眸,半晌,才开了口:“我想回去躺一会儿。要是曦御医不嫌弃的话,就到雅苑里稍待片刻,为我诊脉。”

      四周无数丁香娉婷生在树梢,开得如火如荼,点点花瓣仿佛一掬掬的丹墨无意中泼洒,又如扯碎的思绪,让人拼凑不出任何的答案。

      宛若吸取了的曦仁魂魄,他静静地立于原地。眼底映入了徽恩明媚倾城的花容,那些繁重累叠的丁香不及他眼中徽恩的半分颜色。

      他木木地摇了摇头,却摆脱不了耳边萦绕不止的话——“为我诊脉……”

      “好吧,我先走了。曦御医如果改变想法的话,随时来找我。”长风直入凉亭,自步摇上荡下嵌珠点翠的垂穗遮蔽徽恩宝石般璀璨的眼。深深的一笑就在这若隐若现间绽放成无垠的阳光投射在曦仁的心尖上,只是一滚即逝就烘暖了他的身心。

      转身的刹那,清冷的首饰下,徽恩的眸子里真正流露出了笑意。

      她知道,曦仁一定会跟来。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到曦仁开口说:“如蒙不弃,臣愿效犬马之劳。”

      徽恩敛去得意,回头淡淡地笑道:“那么,来吧,给我诊脉看看。”

      回到雅苑,一路跟来的曦仁立即给徽恩悬线诊脉。

      “梅美人,您的脉象很平稳,没有什么异常。”诊完脉,曦仁收起线,说道。

      一摆手,徽恩挥退左右宫人内侍,对曦仁说道:“曦御医,你过来。”

      曦仁向前几步,作揖:“梅美人有话请说。”

      侧目去瞅曦仁,徽恩眼神微漾,春意横生:“你再过来些。”

      犹豫了一下,曦仁又向前了几步,距徽恩只剩丈余远。之前在御花园中,徽恩身上所沾有的丁香香气,挥散不去。如丝如缕地熏染入近在咫尺的曦仁鼻中,如同真的已经夺魂取魄。

      徽恩这才蓄意压低嗓音:“你,骗人。”

      “梅美人?”曦仁想要去寻徽恩的眼,看个分明,然而只是一个交锋,就不得不在那簇刀尖一样的眼神压迫下败了北。

      “你,骗人。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徽恩扬唇一笑,心底明白这场博弈,赌上了性命,只许胜。

      曦仁放弃了抵抗:“是,梅美人脉象告诉微臣,您可能终生都不能生育了。”

      “我知道。”心里明明绞痛到碎裂成片,徽恩还是努力若无其事地在笑,“我一直都知道。但是御医院里面不是人人都能守口如瓶。整个大玖后宫,只有你知道我的这个秘密,所以以后我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找你来诊断。”

      “这好像不是在征得微臣的同意,而是在命令。”徽恩的语气激起曦仁的愤世嫉俗。

      “当然是命令,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可以不同意,大不了我去找太后娘娘,一口咬定你非礼我。到时,避免丑闻外泄,太后娘娘一向宁可错杀三千,不会放走一个。这样也不错,大家要死就一起死!”徽恩并不关心曦仁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她也没有必要知道。只要能够达到她的目的,怎样卑鄙的手段她都不介意。

      “梅美人,您……这是在威胁臣?”曦仁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这样的美人天下难觅,男人往往很容易就会为之神魂颠倒,包括方才的曦仁。不过,他们总是在不顾一切跳下陷阱以后才会记起,大自然不变的规律——越美的事物越危险。在王宫大内,几乎没有什么是不美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危险的。

      “说威胁多难听啊。”语气娇嗔一般,徽恩神色尽显欢欣,“不如说是我们共上一船,从此,同舟共济。”

      显然,摆在曦仁面前的路,没有任何选择可言,除了同意,就是同意。

      内心挣扎,再挣扎,他长叹一声,当作接受了徽恩的威胁。

      悲哀地是,这一切对于曦仁来说,是个开始。

      ===========================本章更新完毕,下章更精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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